姜越知的眼神晃动,模糊又聚焦。
灯火阑珊,心凉如水。
她始终明白一点,在她对他无害时,因为足够无聊,又因为某些不会被提及的理由,沈最可以勉强把她当做被逗弄的小宠物,可一旦将来某一天,她成了阻碍他前进的那块绊脚石,他会毫不犹豫的解决掉她。
那些血淋淋的画面尤为清晰,她不禁打了冷颤。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利用他拿到一个可以在这个世界合理生活的身份,然后继续学业,等她有足够的独立能力的时候,就找个合适的时机离开他。
至于其他的事情,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见招拆招。
终于理清楚头绪,姜越知从懒人沙发上站起来,随意的伸了个懒腰,然后心情不错的去林姨为她准备的东西里挑出内衣和居家服,哼着小曲走进了洗手间。
院子里,沈最抬起头,神情淡漠看着那个人影刚刚离开的落地窗。
眯了眯眼睛。
一把扔掉了手中所有的鱼食。
池塘里,身形硕大的锦鲤争相来抢,火红色的鱼鳍露出水面。
一池妖异艳丽的红,如同沈最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
第二天一大早,姜越知就跟着沈最去了刑警队。
等做完笔录出来,已经临近中午了。
接连几日的阴雨连今天也未能幸免,上午出门的时候还是艳阳天,走出刑警队的时候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出乎意外的,沈最带着她回了沈家主宅。
主宅不在市区,沿途有高高低低的山脉,沿着盘山路一直上去,厚重的雾团笼罩山头,他们如同闯入仙境。
山路湿滑,车子开的不快。
姜越知看着车窗外被逐渐踩在脚下的白雾,心情开阔了不少,刚刚在刑警队说的那些谎话所带来的罪恶感慢慢消退。
“沈家的人,”一直安安静静闭目养神的沈最突然开了口,“有一半其实都是旁支。”
姜越知听着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接茬道:“那为什么外面人都当沈万国才是沈家的主人,还都说他是西京的首富?”
“沈万国就是爷爷选出来替我主事的人,我十八岁之前,一切对外的事务都由他代劳,爷爷的本意是让他替我承担风险。”
姜越知闻言不小心笑出了声:“噗...可结果,我爸却还是绑架了你。”
沈最突然不说话了,静静的看着她,神情疏散,目光沉郁。
姜越知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脑海中明光闪过。
“你之前怀疑...沈家有人背叛你,那你刚刚的意思是,对外压根不知道你的身份?”
沈最闻言扯了扯唇,“你脑子不笨。”
说完,就转头看向车窗外,不再多说什么。
姜越知静静的看了他一会,突然反应过来。
她心头涌动着些许的燥,终于偏回头,继续去看车窗外随风向后的团团白雾。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他都在试探。
试探她是否知道姜三绑架背后的真相,试探她是否跟沈家的那个黑手有关,更试探她当时救他是否别有用心。
她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他带她回家的真正用意。
车窗外的山景逐渐开阔,树木花草都有了人工培的痕迹。
“少爷,到了。”周叔将车子稳稳停在一处两个篮球场大小的院前广场靠近院门的卫衣,主门微微敞开一道缝隙,院子里依稀可见灯火通明。
今日阴雨,不见天光,可沈家主宅的光明不被天气左右。
姜越知跟在沈最之后下了车,路两边有不少统一打扮的男女看过来,但还没等对上彼此的视线就都纷纷挪开,身姿笔直的垂首,恭敬的面向他们两人。
狐假虎威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她暗自咋舌,谁能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借了老虎的势,身临其境的体会了一把上流社会的阶级固化。
人家都是拼爹,她呢,拼的是吊炸天的狗屎运。
很快,两个人就走到了主宅门前。
姜越知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四扇的古木雕花门,和高及小腿处的青黑色门槛,一时间有点没回过神。
怎么形容这里呢。
不像人家,更像一座城。
深宅大院的清冷孤寂,远没有现代建筑的那般朝气蓬勃,位于白云之上,鸟瞰万重山间变幻,即便影影绰绰的可见明灯高燃,她依旧生出了苍茫的跌宕感。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让人走在廊庭中,不免生出几分置身梦幻的不真切。
这样的一处数进宅院,篆刻出了时间的痕迹。
很难想象,这里的主人,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十七岁。
花一样的年纪。
却被浓稠妖冶的黑红色浸染。
住在这里,大半夜的真的不会碰见鬼吗?!
沈最从下车开始,就一直牵着姜越知的手,两个人推开门走进院子,并肩而行,顺着长长的风雨连廊走过前院。
江南园子被放在了北方城市中,苍劲和阴柔的强烈冲击,到底谁更有力量,那些盘踞在心头的好奇心甚嚣尘上。
好奇心害死猫,并不是没有道理。
沈最这个人,和这座禁锢时光的宅子一样,充满神秘。
走了好久,久到姜越知觉得自己的脚腕都快断掉了,才终于到了正堂主厅。
门边站着两个年轻的女孩,恭敬的叫了一声“少爷”,然后为他们打开了近两人高的雕花大门。
沈最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的偏移,他牵着手里的人,抬脚迈步进去。
一个略微有些发福却风采依旧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见动静逆着光看过来。
“阿最回来了。”
中年男人放下手中的报纸,从沙发上站起来,刚刚坐在他身边的女人也一同起身,两个人让开正位,走到了旁边站定。
女人微微错身在男人身后半步的位置,抬头和姜越知的视线对上,神色诧异。
看得出女人包养的很好,年过半百,却不见太多岁月的痕迹,一身新中式旗袍剪裁可体,身姿绰约,温婉端庄。
“阿最,这位是?”中年男人显然也对沈最突然带回来一个姑娘感到好奇。
“姜三的女儿。”沈最并没有隐瞒姜越知的身份。
他说完,便神色疏淡的扫过两人的表情,眸光深邃探究。
果然,俩个人闻言都是吃了一惊。
“姜三的女儿?!阿最,你疯了,你在医院包的另一间病房也是就给她的?怪不得周管家不让我们问,这我们要是提前知道了,一定不可能允许你这样做的!”
中年男人声线骤然提高,看向姜越知的眼神中充满戒备和敌意。
沈最拉着姜越知在正堂主位坐下,拦着腰把人扣在腿上。
姜越知不安分的扭动了一下身子,被他捏住腰间一小块软肉,不轻不重的拧了一下,以示警告。
她只好老实待着,充当工具人。
“哦?你们不允许?沈万国,你以什么身份来质疑我做事呢?”
沈最轻笑一声,挪开视线,眸色淡的没有一丝人情味。
“不是……”沈万国讪笑着解释,“你被绑架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有定论,姜三背后还有些什么人也都不一定,你现在把他女儿就这么带回沈家,我也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沈最只是听,并没接话。
他随手拿过旁边架子上挂着的一串红玉手持,一颗颗圆润沁血的珠子在他纤长的手指间转动,凝聚起周遭默默流淌的空气,神色意味不明,只是一张俊美的脸上透着丝丝青白之色。
森冷阴郁,只让人觉得诡异。
他的压迫感太浓重。
姜越知看了眼旁边的沈万国,发现这个老谋深算的男人居然明显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堂叔,”沈最忽然开口,不客气地丝毫不顾及沈万国的面子,音质清冽:“真把自己当沈家的主人了?”
沈万国一顿,心虚得低头,“没,没有,我不敢。”
沈最忽然笑了,笑容放肆,透着一股妖凉,让人见了不寒而栗。
“很好,不敢,”他唇角微挑,断然讥诮出声,“……证明你还知道自己的作用和身份!我以为,堂叔真把自己当沈家的家主,准备要取而代之了。”
他的气势太过凌厉。
沈万国吓得一抖。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出声,只觉得心尖上蹿出一股骇意。
“我的规矩,你该懂的。”沈醉突然发难,将手里的手持砸了出去,一整串血红色的玉珠砸在沈万国身上,威胁的口吻丝丝入扣:“沈万国,你的心思太高了,小心命不够长,容不下你的野心,管好你的亲儿子,这次的事情无论是不是他,我都只能记在他头上了,如果再有下一次,那你就等着绝后吧,我说的够清楚了吧!”
姜越知抬眸看着沈最,发现他他很少真正动怒,哪怕说着最狠厉的话,情绪语气上都没有多少起伏,身为沈家真正的家主,他太年轻了,可这种年轻却成了他最好的资本,深陷尔虞我诈的漩涡心,既要摆平沈家内部各种蠢蠢欲动的不安分,又要带动整个家族走下去。
她知道,他的内心远比她能看到的更加强大。
他太年轻了,也太狠辣了。
但到这一刻姜越知才真正能够体会,若非如此,他早就让人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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