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急了:“那总得出去逛逛吧。要不然,奴婢去看看皇上得不得闲儿,让他来陪太后说说话?皇上若知道您如今每日都吃斋礼佛,也不会答应的。”
“你以为皇上就容易么?自从绵绵离宫……”
徐太后这话只说了一半,然后她摆摆手:“罢了,我不去礼佛了,在榻上歪着看会子书,这你总该放心了吧。”
说完果然放下佛经,躺在榻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看起来。
春雨站在旁边怔怔看着,偌大房间内寂静无声,再抬头看看窗外,阴沉天空下,连树木花草似乎都有些无精打采,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鸟叫,才为这沉闷空气增添了几缕鲜活。
“要是皇后娘娘还在就好了。”
春雨心里想着,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将这话喃喃说出口。榻上徐太后动作一顿,接着微微叹了口气。
赶在入秋之前,由阮绵绵出资,皇帝陛下在背后鼎力支持的“大众用品店”终于在京城开张营业。
阮绵绵没有亲临现场,毕竟她的身份是废后,有些敏感。康清音也没过去,这会儿她抱着小十二来到庄子上,一边和阮绵绵闲话,一面等着芳草等人回来禀报情况。
“难得今年中秋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又正应了花好月圆的景,就是时间上有些赶,好在需要准备的也不是很多,到现在应该弄得差不多了吧?”
“是,其他都好了,剩下无非是采买,下聘等事,过两天还要打发人去京城取嫁衣,当年我娘给威国公做妾,一顶小轿就抬进门,这一回我要给她补一个盛大的婚礼,顺便告诉世人,寡妇再嫁,天经地义,一点儿也不羞耻。”
“你娘高兴坏了吧。”康清音抿着嘴笑:“她有你这么个女儿,当真是幸运。”
“呵呵!”阮绵绵嘴角抽搐:“这是你说的,从筹备这件事到现在,我娘哪天不在我耳边念上三五遍,说我太靡费了;又说二婚用不着太正式,有一纸婚书即可;说我们没什么亲戚朋友,请左邻右舍过来做个见证,摆两桌酒就足够。”
她一边说,康清音一边笑,最后摇头道:“长辈们都是这样子,你不必理会,我就不信,真正看到凤冠霞帔后,你娘会不动心。”
“那可不一定。”阮绵绵看着康清音:“例如你,看到凤冠霞帔会动心么?”
康清音笑道:“你这比喻不恰当,我从小就是假小子的性格,大了后趁着爹娘不在意,走街串巷什么事没经历?我心里压根儿就没对男女之情有过幻想。你娘却是和蒋大人情投意合,她怎能不向往这一次婚礼。”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人说道:“芳草姐姐和迎春秋香姐姐回来了。”
“咦?她们回来了。”
两人都是精神一振,片刻后果然见几个丫头走进来,阮绵绵往她们身后看了看,纳闷道:“怎么夏荷冬雪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三个丫头面上都是喜气洋洋的,芳草便禀告道:“娘子不知道,咱们店铺开张,别提多热闹了,已经在那边准备了几日,竟还有些忙不过来,所以夏荷和冬雪暂且留下帮她的忙,让我们回来向您述说情况。”
“这么说,生意很不错了?”阮绵绵和康清音都很高兴,拉着几个丫头坐在身边:“快说说,都是什么情形?”
芳草兴奋道:“什么情形?娘子,这情形只有一句话能形容,那就是客似云来,铺天盖地。”
阮绵绵嘴角抽搐一下:“客似云来也就罢了,铺天盖地什么玩意儿?蝗虫过境吗?”
“哈哈哈……”
众人都笑起来。笑完了,迎春方道:“我们一大早就赶到店铺,按照娘子吩咐的,挂了鞭炮大红绸布预备剪彩,娘子说得不错,就这么个仪式前的准备,便引来了不少人看,咱们又撒了许多小馒头果子,更引得孩子大人们疯抢,气势便出来了。到得吉时,齐王爷和王妃也带了许多贵客过来,请他们帮忙主持的剪彩……”
“等等……”阮绵绵眨巴眨巴眼睛:“他们那么早就到了?我给齐王妃的信,明明是让她带几个人晌午前过去看看,要是店里冷冷清清,就让她们进去帮忙撑撑场子,要是热热闹闹的,就叫她们低调离去,别再把客人们吓跑了。”
康清音:……
迎春芳草:……
“不是,娘子你是这么和齐王妃说的?客人多就让人家悄悄离开?哪有你这样说话。”
康清音都忍不住为齐王妃抱不平了,却见阮绵绵摆手道:“我和她之间难道还用得着玩虚的?当然是有话直说了。而且你听听迎春说的,他们也没按照我的话做啊,甚至齐王都出面了,你说他一个王爷去凑什么热闹?柳姐姐这次真是好心办坏事。如何?客人们没被吓跑吧?”
康清音:……
芳草迎春:……
“倒是没吓跑,不过剪彩过后开张了,王爷他们进去后,的确没人敢进门,好在齐王妃大概记着娘娘的嘱咐,所以和其他几位女眷买了东西后就走了。她们离去后,客人们探头探脑,听说不是贵品店,就是面向平民百姓的价格,这才一窝蜂似涌进来,到我们回来前,店里摆的东西卖了七成,让伙计把后面仓库里的存货都搬出来了,真真正正赚了个开门红。”
“好样的。”
阮绵绵一拍掌:“总算柳姐姐她们还起了点正面作用。估计百姓们是看见这些贵人都买了,就觉着咱们店里是好东西,再听价钱合适,可不就都买了。不错不错,都说万事开头难,咱们如今走好了这第一步,以后必定就是康庄大道。”
说完就听芳草道:“是了娘子,说她看见皇上了,不过也只是一打眼的工夫。那会儿咱们店门前人太多了,也只有看见,到底是不是皇上?究竟咱们也说不准。”
阮绵绵整个人都愣住了,好半天,才费劲地咽下口唾沫:“那个……一定是看错了,皇上日理万机,怎么可能有闲心跑去看咱们的店铺开张?再说……他也不知道具体日子啊。”
康清音摇头笑道:“娘子此言差矣,齐王爷都知道了,皇上又怎会不知道?”
“就是就是。”迎春也在一旁帮腔:“而且只是去看一看,用得了多长时间?娘子可别忘了,大年三十晚上,皇上还过来和您一起守岁呢,还有端午……”
“住口。”阮绵绵恼怒看了迎春一眼:“不会说话你就别说,我不听我不听,都是王八念经……”
说完捂住耳朵把头埋到软褥子上。这里康清音和芳草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扑哧”一声笑出来,芳草无奈道:“娘子还总说皇上小孩子脾气,看看你现在,还不如皇上呢。”
“就是就是。我都不知道,原来咱们娘子也有装大公鸡的时候。”
秋香接口,话音刚落,就见阮绵绵翻身坐起:“会不会说话?什么叫装大公鸡?那是野鸡,野鸡好不好?野鸡才顾头不顾尾。”
众人一愣,之后异口同声:“娘子,这可不是我们说的,是你自己说的。”
康清音还适时补了一刀:“果然还是野鸡最形象,娘子刚才的模样,可不就像是一只五彩斑斓,顾头不顾尾的大野鸡呢……哈哈……啊……”
阮绵绵愤而将软枕摔过去,一边撸袖子高声叫嚷:“我和你们拼了。”
“时间过得真快,这一转眼,就要中秋了,太后您看这菊花开得多好。”
天高云淡,正是一个秋风送爽的好天气,春雨扶着徐太后,在御花园中随性漫步,一面指着前面开得茂盛的菊花坛:“咱们过去坐坐吧。”
“好。”
徐太后点点头,来到菊花坛的长椅上坐下,感叹道:“若我记得没错,这些椅子还是绵绵当日在时让人安排的,方便走累了歇脚。”
“是。”春雨答应一声,心想:这怎么又想起皇后了?再念叨着,她也已经被废,不能回宫,岂不是徒增伤感。
正想着,就见不远处罗云走过来,看见这边徐太后在,连忙小跑过来,陪笑道:“太后娘娘也来看菊花?这时节可是菊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您是该多出来走动看看。”
徐太后点点头,扭头看一眼花坛,又看向远处一簇簇野菊花,笑道:“哀家记得,从前这园子里的野菊都是要铲去的,到如今,却是开得遍野都是,连这些花坛里的名菊,都被它们映衬的失色不少。”
“那不能。”罗云摇头:“野菊主要是开得多,一簇簇挤挤挨挨的,论花朵,哪里比得上这些名品菊花呢?”
“徐太后接过春雨递过来的茶,淡淡笑道:“虽比不上,倒也还好,不然怎会得皇上偏爱。”
“皇上对花草,倒也没什么偏爱,不过是从前皇后娘娘喜欢野菊,所以皇上才让在这御花园里遍种野菊花,开到今年,的确也是五色斑斓,为花园增色不少。”
徐太后盯着罗云看了会儿,忽然道:“绵绵已是废后,可哀家听你提起她,语气倒是自然,这么说,前朝臣子们奏请皇上迎废后回宫复位,并非空穴来风?”
“呃……”
罗云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嘴巴:这两年林卓威严日盛,喜乐也省心,自己渐渐离了漩涡中心,竟失了从前谨慎,以至于在太后面前露出马脚,万一真因此给皇上的计划添了变数,他这条老命未必够赔。
“你不要有顾虑。想来你也知道,哀家是最喜欢皇后的,不过是因为一些事,不得不忍痛和她分离。如今皇上和大臣们若达成一致,想要迎皇后回宫,哀家也是乐见其成。”
您老说得好听,真要这样,您怎么不和皇上打听消息去?
罗云心里腹诽,却也不敢打马虎眼,只得无奈道:“这个老奴也听到些风声,只是不知具体事宜,想来臣子们若真奏请皇上,要迎废后回宫,皇上心中也是欢喜的吧。老奴在皇上身边伺候,亲眼所见,从废后离宫后,皇上真是无一日不牵挂着。”
徐太后慢慢点点,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说话声,扭头看去,只见阮太后在一些宫女太监的簇拥下,也正向这边走过来。
“慈宁宫太后怎么也过来了?”
春雨嘟囔一句,这里徐太后起身相迎,罗云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拜见阮太后,然后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这奴才,溜得倒快,哀家本来还有话问他的。”
阮太后先前注意力都在徐太后身上,不成想就放跑了罗云这条“大鱼”,当下气得不行,愤愤道:“什么人都敢糊弄哀家了,我还是慈宁宫的太后呢,紫枚,你去把他给我叫回来……”
“好了姐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刚才都问过了。”
徐太后呵呵一笑,请阮太后到长椅上坐,只见对方扬起下巴,冷哼道:“你知道我要问他什么?你是我肚子里的虫不成?”
徐太后也不和她一般见识,微笑开口道:“绵绵若是回来了,不知姐姐要怎么见她?”
阮太后眼睛蓦然瞪大,急切道:“怎么?你刚刚问过罗云,这事儿竟然准了不成?”
“听罗云说得意思,这事八九不离十了。”徐太后看着阮太后:“姐姐没想到吧?费尽心思废了绵绵的皇后,最后竟会是这么个。”
阮太后冷冷看着徐太后,忽然扭头道:“费尽心思废后的又不止我一个,难道只有我没脸见她?我看你也未必有脸,真以为没把事情做到明面上,绵绵就不知道你为了皇嗣,也盼着她被废?”
“姐姐也说了,我到底没做在明面上,绵绵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不会让我难堪的。”
“呵呵!”阮太后冷笑,回头看着徐太后:“她不让你难堪,你就不难堪了?她能当做无事发生,你也可以当做无事发生么?更何况,你从前忧心皇嗣,现在就不忧心了?只要后宫嫔妃一天不诞下皇嗣,这始终是你心中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