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下起雨来,不到申时末,天色就已全黑。芳草带人将坤宁宫各处烛火点燃,只照得屋里昏黄一片。
阮绵绵看着那些牛油巨烛,心中却在叹气:古人们常说亮如白昼,其实都是过分夸张。真正能在夜里亮如白昼的,只有现代各种灯具。
正出神,就听芳草小声道:“娘娘,御膳房送来了晚膳,是不是现在摆饭?还是等皇上过来一起吃?”
“不用了。皇上今晚怕是不能来了,他要留在寿宁宫用膳。”阮绵绵站起身,怅然道:“摆饭吧,这样天气,早点吃完早点安歇。”
“是。”
芳草答应一声,正要出去,就见门帘一挑,林卓走了进来,含笑道:“谁说朕不来的?皇后这里的晚膳最合我胃口,才不会便宜你。”
“皇上。”阮绵绵面上愁容尽去,欣喜地迎上前,为林卓脱去外面淋了雨的大衣裳,幸而里面常服未湿,她就嗔怪道:“怎么不留在寿宁宫陪母后用膳?非要冒雨赶回来?”
“是母后让我过来的。听说慈宁宫那个奴才被你打了二十板子,发配去杂役库,她说这属实不易,你定是在慈宁宫受了委屈,所以让朕赶紧回来安慰你。”
“我能受什么委屈?再大的事,大不过一个理字,今天这事本就是那个奴才挑起,姑姑也没有话说。”
阮绵绵笑着说道:“你是没看见姑姑当时的样子,被我扒拉扒拉一通,说得哑口无言……”
不等说完,就被林卓握住双手,听他轻声道:“慈宁宫那是我的嫡母,我能不知道她什么脾气?谢谢你绵绵,若非今日你冰雪聪明,罚了那个刁奴,替母后出了这口气,朕当真要头大如斗。”
阮绵绵笑道:“那是我姑姑,我不去周旋,却让谁去呢?要这么说,我也得谢谢皇上,不是你英明睿智,劝母后消气,我不也是进退两难吗?”
“还是你更难一些。寿宁宫那怎么说也是我亲娘,母子间说话,没那么多顾忌。”
“我和姑姑相处,其实也不像你们想得那么相敬如冰……不是,我说皇上,咱们确定还要这样互吹下去?你听听这雨声,越发急了,这样天气,就该早点吃完晚饭,进被窝猫着。”
“是,咱们还得努力呢。”
林卓笑得意味深长,阮绵绵这样的脸皮,都忍不住羞红了,轻轻拧了他一下,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今天我去慈宁宫,是贪了皇上的功劳,我把您给国公府的好处,都说成是我跟你争取的了。”
“本就是你的功劳,你受了小产这样大的委屈,朕总要给你娘家一些补偿,朝臣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真正的目的呢?”
阮绵绵和林卓牵着手往饭厅走,一边纳闷地问。
“真正的目的嘛……”林卓微微一笑:“打击门阀权贵,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朕刚即位时,国事家事千头万绪,确实有些操之过急,若是惹得这个群体生了警惕,狗急跳墙,倒要费一番周折,不如徐徐图之。正所谓预先取之必先与之。”
“原来如此。”阮绵绵恍然大悟,接着笑道:“我就说嘛,皇上最了解我,真要封赏国公府,那不是补偿我,是给我添堵呢。”
林卓一笑,两人来到餐桌前坐了,喜乐就将一个盘子端到林卓面前,说道:“这是上好的鹿脯,皇上尝尝。”
林卓夹了两块鹿脯肉,先送到阮绵绵碗里,却听她说:“我不喜欢吃脯子肉,又瘦又柴,皇上自己吃吧。”
“御膳房的厨子,怎可能将鹿脯做柴了?你尝尝。鹿又不像猪和牛,有五花肚腩肉。”林卓说完,忽一眼看见对面有一碗牛腩汤,便指着汤道:“给皇后盛一碗,她不是说喜欢这个吗?”
芳草忙上前,依言给阮绵绵盛了一碗汤,热乎乎的汤顺着喉咙下肚,在这寒冷雨夜,别提多舒服了。
阮绵绵长长舒出一口气,喃喃道:“这大概就是今年最后一场秋雨,下一场就该下雪了。”
林卓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今儿礼部上了折子,说是趁着入冬前,应该去皇家林苑进行一场秋猎。因为今年事多,所以拖到这个时候,往年一般是中秋后。你要不要和朕一起去凑凑热闹?”
“秋猎?好啊好啊!”
阮绵绵两眼放光,只看得林卓都无语了:“你一个连只猫都不舍得打杀的动物之友,听见秋猎这个反应真的好吗?”不知不觉间,皇帝陛下都被阮绵绵影响了一些话术,例如此时。
阮绵绵面不改色:“我确实是动物之友,但皇上不要忘了,我可也是网过几十只麻雀炸了吃的狠人。”
林卓:……“你不说麻雀都是坚儿网的吗?你最多就是提供一点材料支持。”
阮绵绵:……“皇上日理万机,江山社稷多少大事,这种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你记这么牢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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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尚武,基本上一年一次秋猎,所以礼部对于流程是极为熟悉的,很快预备完毕,呈上奏折,林卓大笔一挥,定了九月三十的日子。
“听说这一次秋猎,皇上只带皇后娘娘和顺嫔过去。皇后就罢了,奴婢只是不平,为什么连顺嫔都要带过去,新人却一个也不带。”
“今年的秋猎极为仓促,皇上只带两个人,也是为了清静。至于顺嫔,她这一年来帮皇后娘娘做了许多事,皇上以此为嘉奖,也是应该的。”
馨贵人面前支着一个画架,上面是半幅尚未完成的油画,她一边微笑着和身旁陪嫁宫女说话,一边聚精会神看着对面落光了叶子的树木,那上面有个喜鹊窝,窝边两只喜鹊,正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我就是可怜娘娘,原以为进了宫,以您的才貌,就算做不成宠妃,也必定能得皇上垂青,哪成想……进了这天下间最富贵的地方,竟成了守活寡……”
“嘘!慎言。”馨贵人瞪了对方一眼,叹口气道:“这也没什么不好,后宫女人,终归是平安最重要。”
话音落,忽然就听远处传来说话声,两人扭头一看,同时心中一跳,只见皇帝不知何时过来这里,此时正在两个太监的陪同下向她们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