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一扬。
是刚刚还在初弦回忆里的何一扬。
初弦直直地侧着头看向他,眸中没有一丝的波澜。心中却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为什么何一扬会出现在这。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偏偏总能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何一扬紧抿着唇,只匆匆看向了初弦正包扎着的手臂,就将目光重新落在了她早早垂下去的脑袋上。
往日总似盛着暖阳的眼底,再难觅到一丝暖意。
急诊医生是刚刚被唐天叫过来帮初弦包扎的,利落地处理好了她手臂上的伤口,帮着轻轻地将她卷起的长袖放了下俩,又细心地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就忙着回到他原本的岗位上。
只剩下二人的房间。
两人眉眼虽都微微冷着,气氛却莫名没让初弦觉得难捱。
初弦咬了咬牙,转着椅子回了身,装着满不心虚,盈盈着眼,开口道。
“你怎么在这?”
显然是没有料到初弦的第一句话会这样脱口,何一扬微微一愣,目光没有一点迟疑地对上初弦的眸子。
缓缓地开了口,却完全没有想回答初弦问题的意思。
“是法医,也是警察……”何一扬不紧不慢地说着,带着些不知站在什么立场上过分急切的关心,“就要这么不顾危险地冲在第一线?”
“我……”
初弦下意识地想“狡辩”几句,才又反应过来自己根本不需和他解释些什么。听着他重复着自己刚刚喝小李说过的话,烫意渐渐蔓上耳稍,心虚感在心中肆意蔓延着。
一如小时候偷偷溜出去玩不小心摔了跟头,被何一扬发现时的那般感觉。
可现在又不是小时候了。
他们又没有那么相熟了。
想到这初弦心中的委屈感又平增了几分。
“我知道什么危险,也可以照顾好自己。”
屋子里的气温像是因为这句话彻底降至了冰点。
何一扬没再出声,径直走到初弦的座椅前,缓缓蹲下身。
轻轻拉住了她右侧的衣袖末,动作又轻又慢,又带着些不容置疑的执意。
手臂处偶尔传来他指腹不小心触及的温热,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似有若无地把玩着初弦的心,时而传来淡淡的电流刺激着她的心脏。
伤口着实有些深了,纱布外也隐隐约约地渗出了些血迹。
何一扬的视线没移开,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地再度开了口。
“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语气里满盛着的是愠色,可字与字之间又满满的关切,没有一点责备初弦的意思,反而更多了几分自责之意。
“就就就……这一次。”
初弦糯糯开口,语气不知怎么就很不像她平时的样子。
要是被郝警官见到了她现在这模样,一定不会再对将她调去审讯科那般执着了。
“就这一次,”很是不满初弦的回答,何一扬移开视线,抬眼向上看了去,尾调轻轻上扬“那天晚上呢?”
初弦想到了他所指的那个晚上。
她被新租客赶出房子的那晚,也是因为他的突然出现才没让事情发展更糟。
“初弦,如果那晚我没及时赶到……”何一扬点到为止地说了句,后面的事情也没发生,他也没忍心说出来平增初弦的烦恼。
初弦埋着头,心中的心虚又徒增不少。
那天的场景仿若还在眼前,那只手油腻的触感也仿若还在腰间,当时自己下意识地恐惧也还能回想得起来。
明明有那么丰富的警察经验,却第一时间还是乱了心绪,畏畏缩缩地只想到了逃走。
如果那晚何一扬没有及时出现,她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就两次。”
初弦弱弱出声,语气中夹杂着几分不想在他面前败下阵来地倔强。
“就……”
何一扬被初弦的话噎得不知怎么回答,心中情绪很是复杂,眸子中的情绪分明了些,恢复了往日的明亮。
微微抬起头,款款望向她眸,语气不缓不急,像是只要他说得足够坚定,她就能如他虽说那般。
“初弦,好好照顾自己。”
虽然他可以义无反顾地出现在她遇到的任何危险情况时,但他还是希望她永远不要再遇到任何的危险。
他会一直在。
但更希望初弦不会遇到那么多需要他在的时候。
何一扬抬手又轻轻将她卷起的袖口放下,然后握住初弦的手腕。
“回家。”
初弦顺着他的力量起了身,低垂着眼睑,看不出任何情绪地任由着他拉着自己走。
理智告诉她,她不应该沉溺在何一扬的关心照顾中。
可他偏偏总能出现在她最脆弱无助的时候,偏偏总能成为她想要依偎片刻的存在。
初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入眼帘的是一个中型大小的毛绒玩偶,刚想关了车门去后排坐。
“后面东西也多,你抱起来坐就行。”
正启动着车子的何一扬觉察到了这边的异样,出言道。
初弦侧头通过间隙看见了后排确实摆放着满满的东西,像是棉花似的原材料,淡淡应了句,便也没矫情地坐进了座位。
“工作室打算新出的一款玩偶,给点意见呗。”
何一扬一边开着车子,一边和初弦说着话,语气很是轻快,和方才的凝重判若两人。
听了何一扬的发问,初弦才仔细打量起来放在腿上的玩偶。
是只圆圆的绵羊模样,四只腿短短的,触感柔柔软软的,捧在怀里就很治愈人心的感觉。
几乎没有人知道,初弦的床上大大小小堆了不少的毛绒玩具,那些失眠着的难熬的夜晚她都只能与它们为伴。
初弦很容易被毛绒玩具治愈,揉了揉怀里的玩具,刚刚惊魂未定的心情缓和了些。
“我不太懂这些,但挺可爱的。”
“那就行,”何一扬接了句,又忙着开口,“第一次推这个系列的产品,之前一直担心会不受市场欢迎。”
初弦知道何一扬现在在做潮玩设计师,之前一直不知道这个职业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初弦又看了看手里的玩偶,莫名觉得身边人的职业很酷。
像是残酷世界里的造梦师,呵护着每个人心底残存着的一点童心。
初弦这样想着,又莫名在心里给他加上了一层滤镜,心跳停了半拍。
一路上何一扬念念叨叨着他们工作室各个系列的玩偶,从设计理念聊到背后的小八卦。
初弦津津有味地听着,偶尔应答一字半句,他说的话多又密,满满当当地充斥在初弦的脑海中,完全不留多余空隙去回味刚刚面对田正时的那份恐惧。
很像是多说些话只为了转移初弦的注意力。
快到楼下的时候,何一扬才停了话头,趁着最后一个红绿灯转头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初弦,在她与往日并无分别的眉眼中捕捉到了什么似的,满意地转回了头。
“听说,不能带着坏心情入睡,会折寿。”
“嗯?”
“晚安。”
“晚……安。”
不知道何一扬所言指的是什么,初弦还是迟疑着地回了他一句。
感谢他又一次出现在了“危急关头”,感谢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他又在。
那些萦绕在心头的恐惧在他不算安静的陪伴里慢慢地消散开了。
初弦不知道这是怎么样一种情绪。
她越想逃离何一扬分气息,他就越蛮横地侵占着她的脑海。
他在梦里。
好像,也在心里。
第二天醒来,被子半掩着脸蛋的初弦,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细细回味着昨晚的一切。
初弦其实很喜欢何一扬的眼睛。
明明朗朗的,像是时时刻刻都有星子闪着似的,桃花眼的轮廓总是很轻易就能辨出其中的情绪。
初弦微微摇了摇头,压着自己不再继续想昨天的情形。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初初,能不能去你家住几天。”
对面是信元,娇滴滴的语气夹杂着几分的低落,初弦很熟悉这种情绪会什么时候出现在她口中。
“你爸回来了?”
“嗯,”那边不假思索地出声,“刚吵完一架。”
“行是行,”初弦有些犹豫,她和何一扬还没认真谈过合租细节,不知道会不会介意自己让外人借宿,“我先和我室友说一下吧。”
“哦,”信元知道初弦一直细心,和自己大大咧咧的性子很不一样,考虑到这些不足为奇,“那你到时候给我电话。”
初弦挂了电话就出了房门,如愿地在厨房见到了何一扬忙着的背影,而后进了旁边的卫生间,洗漱时一直反复想着措辞。
等她出来的时候,何一扬还在橱台前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那个……”初弦轻步走到了他身后,试探着地开口,“我有个朋友想来借住几晚,可以吗?”
“好。”
何一扬的同意来得有些干脆直接。
初弦看着他格外专注的侧脸,怀疑他可能根本没有听清自己的话,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开口仔细问一遍。
“那要我多准备一份早餐吗?”
……
初弦愣在原地,对何一扬的热情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两个字脱口而出。
“也行。”
初弦拿出手机给信元回着消息,还没等到那边的回复,门铃抢先一步响了起来。
初弦忙着去开门,见到门外的信元时整个人都很吃惊。
她俩家离得有些远,信元肯定不是在接到她消息时才赶来。
“这么快?”初弦压低了些声音地开口,“不是说先等我消息嘛。”
“你说的事何一扬什么时候不答应过?”信元满不在意地说着,伸手绕了绕一缕初弦胸前的发丝,“证明得怎么样了?”
两句话都踩中了初弦的心窝。
初弦闷哼了声,没管信元言语中隐约的暗示,抬手捋下两侧的碎发,盖住了渐渐泛红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