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图书馆,叶苇把车子停在小院子里,看门兼考勤报到处的倪大伯是一个很和善、喜欢喝酒的老头。
他笑嘻嘻地说,“你今天怎么也过来?张英已经在上面上班了噢。”
“我手机没电了,充电器落在那里了,特意过来拿的。”叶苇随意编了个理由,还好,她的充电器确实放在办公桌里。然后带着何柳一起去外借部。其实她想知道,这个张英,跟地下宫殿里所见的那个缪夫人是不是同一个人,因为她们长得太像了。但如果不是她,她是否知道图书馆下面,还有个地下室,最重要的是,是不是知道,地下室之下还有另外一个世界。
张英看着叶苇,有点惊讶,她笑着说,“是在旁边逛街逛累了吧。”
叶苇说,“是啊是啊,跟我同学一起逛的,呶,她叫何柳。”
张英笑了,“挺标致的姑娘。”
何柳定定地看着张英,像丢了魂一样。叶苇知道她在想什么,偷偷地捏了她一下。而张英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我手机没电了,顺便过来拿充电器。”
“噢,这样的。对了叶苇,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声。”然后她看了一眼何柳,欲言又止的样子。叶苇说,“没事,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呵,也有可能是我神经有点过敏。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我来的时候,发现书柜与书柜之间的走道上有着细碎的骨头。”
“骨头?”
“是啊,你昨天是不是吃了鸡腿之类的东西,扔在那里了?或者扔在垃圾筒里,老鼠把它们叼在那里。”
叶苇摇了摇头,“没有,而且昨天我走之前清理过垃圾筒。现在那骨头还在吗?”
“我已经清扫掉,倒进楼下的大垃圾筒里了。觉得恶心,就早早处理了。”
“多吗?”
“不多,否则会吓死我的。上帝保佑,阿门阿门。”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做祈祷,张英原来还是个虔诚的基督徒,这令叶苇有点意外。那个缪夫人看起来与张英不像同一个人,只是长得像而已,但为什么那个缪夫人住在张英工作的图书馆地下室的秘密宫殿?这也太凑巧了。叶苇的思维有点混乱。也有可能,张英是故意装的。
叶苇试探性地问,“以前有没有发生这样的事?”她在想,自己值班的时候,经常会发生怪事,张英怎么可能会没有呢。难道是她运气好些?
“以前倒没有察觉,难道你有?”张英不解地问。
叶苇赶紧摇了摇头,“我们还要去买点东西,先走了。”
走出图书馆后,外面的太阳正好,秋高气爽,但是叶苇总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闷得慌。
两人便进了车里,当何柳系上安全带的时候,她的目光突然直直地望着玻璃窗的下方,眼神突然充满恐怖,她的声音变得颤抖,“有人进过我的车。”
进过车?叶苇顺着她所看的方向望去,只是车玻璃下面有着几根白色的羽毛,看样子像鸟或鸭子类的羽毛。叶苇说,“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在车内放过羽绒制品,或者是你的车子让别人坐过?”
何柳摇了摇头,“昨天这里也没有啊。我开车看前面不可能看不到。不过,以前确实放过一个羽绒制的娃娃,你应该在我房间里看过,也有可能以前我把羽绒外套丢在后面,毛掉到角落,现在被风吹到这里来吧。”
何柳一边自圆其说,一边有点紧张地看着叶苇,叶苇说,“对,应该是这样,谁进你的车子干啥,而且车子哪有那么容易进的。别胡思乱想了,开你的车吧。”彼此都没话了。这几天经历了太多,她们的精神也确实太紧张了。
开了大约半个小时,到了何柳的家里,而叶苇差不多在车上睡了一小觉。
何柳的家,叶苇来过几次,她父亲算是富商,在当地有一定的名气。何柳的家是一座豪华的欧式别墅,只是叶苇有点不习惯里面的富丽堂皇,所以,即使她是何柳最要好的朋友,来得也不多。
客厅里有不少名贵的画,虽然有些是仿的,但很逼真,如唐伯虎的《啼笑九美图》、徐悲鸿的骏马图,还有意大利画家乔尔乔涅的《暴风雨》,最后这张图应该是新挂上去的,上次来的时候叶苇并没有看见,于是便很注意地看了那幅画,一个丰腴的妇女坐在一棵大树下面,半露着胸,给怀里的婴儿哺乳,旁边一个竖着棍子的士兵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这情景令叶苇莫名其妙地想起她的母亲,及从没见过面的父亲来。
何柳的父亲早年书读得不多,但很注重文化,一心想把女儿培养成艺术家,来弥补自己早年的遗憾,所以对何柳极为严厉。在学校里,何柳都是埋头学习,很少参加活动,朋友也甚少,最后如愿考上了音乐学院。
叶苇随她来到了她的房间,简洁而明丽的少女房间,跟叶苇的房间是完全不同的,粉红色的格调,桌柜上、床上摆着很多大大小小的布娃娃,很卡哇依的那种。叶苇房间里仅有的一个娃娃就是何柳送的。
何柳打开柜子的最底层的一个抽屉,拿出一个黄色的防油纸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摊了开来,“就是这幅画。”
叶苇便走到窗口,仔细地看了起来。那画有着十来年的历史,笔迹有点略微的扩散,但是并不影响效果。
这确实是幅令人快乐不起来的画,那仰天长啸的怪物,长得很奇特,像一只直立的山犬。
叶苇喃喃自语,“真的很像木乃伊神阿努比斯。它是幻化成山犬的死神,也是墓地的守护神,同时,是木乃伊的创造者。它引导死者的灵魂到审判的地方,使死者免于第二次的死亡,同时监督审判。”
何柳点了点头,眼神闪烁,看上去甚是不安。
是的,对古埃及人来说,来生极其重要,因此守卫亡者的阿努比斯神在很早以前就为人所崇拜。阿努比斯长着一颗胡狼头,胡狼是一种常见的在墓地搜寻腐食的野狗,人们向他祷告,祈求保护亡者,他还帮助他的父亲奥西里斯制成了木乃伊。他是介于黑夜与黎明的中间状态的神灵。
阿努比斯是一个古代的神,在奥西里斯成为丰饶之神与冥界之神以前,就指引死者走向通往冥府的道路。但在将被谋杀的奥西里斯制成木乃伊后,阿努比斯还成为了尸体防腐者之神。
古埃及人认为人死后会前往亡者之殿。阿努比斯还是古埃及神话中的死神,掌管地狱,主要是负责审判之秤的称量工作,且称重前会首先使天平达到平稳,从而保证精确度。他还与正义女神玛特(Ma\'at)联系在一起。在那里,阿努比斯通过玛特的羽毛来称量亡者心脏的重量,并在秤的一边放置公正的羽毛,另一边放置死者的心脏,如果心脏与羽毛重量相当的话,那么这个人就可以升上天堂,与众神永生;如果羽毛比心脏重的话,这个人就有罪了,将会被打入地狱。他是法老奥西里斯(冥界之掌管者)和女神伊希斯之子。
叶苇又一次指着那幅画,“何柳,你看它背后的树林,我能肯定那树林就是我老房子边的那黑森林,九岁之前,我几乎所有的玩耍时光都是在那里度过的。而且那片森林一直保持着我离开之前的面貌,或者说,它永远都没有改变。它是邪恶的。我越来越觉得里面隐藏着很多幽灵。现在,我们可以肯定,张真真的死也与它有关。”
何柳沉默了,过了好久,“我好像见过张真真。”
“啊?什么意思?”
“是的,我是说在她跳楼之后。我说的是好像,一点儿也不确定。”何柳捂着自己的眼睛,拼命地摇着头,看上去,神情跟她的思绪一样地混乱,像是努力回忆着她永不想再记起的片段。
“你怎么了,没事吧?”叶苇疑惑地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何柳平静了下来,脸色看上去很苍白,“我不知道,可能也只是幻觉,但是,跟你说说无妨。那天,因为肚子痛,我晚自修时提早回宿舍,照理说,宿舍里应该没有人,因为是同学集体自修。我到了门口,正想摸钥匙的时候,却听到里面有动静,有点奇怪,于是透过玻璃窗往里面看,却见一个女孩在我的上铺翻着什么东西,我的上铺本来是张真真的,但她死了后没有人敢睡在那张床上,我想会不会来偷东西的,于是便拧开了门,大声叫道,‘干什么?’只是她惊慌地转过了脸,你知道,当我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我完全惊呆了,那是张真真的脸,虽然不是很真切,因为是晚上,但是,我想我不会看错,我的视力很好,她太令我害怕了。她像是也受到了惊吓,手里拿着一个记事本一样的东西,猛地从窗口跳了下去。天啊,那是四楼啊,我打开了灯,哆哆嗦嗦地从窗口望去,只见她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有点蹒跚地消失在黑暗中,你想一下,一个从四楼跳下去的人还能走路。那天,我真的觉得见到鬼了,但又不敢向同宿舍的同学提起,因为她的自杀,在我们的心里都留下阴影,有个同学还搬到外面住了,如果我再说见到张真真的话,没有人敢住在宿舍里了。”
“如果张真真没死的话,她为什么要躲起来?既然躲起来了,又回来干啥?应该是想拿回重要的东西。”
“对了,应该是为那本记事本。她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但是整理她遗物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她近几个月写的日记。应该是放在床上的某个隐秘地方,而那个地方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天,她拿到了,所以,就没有再出现了。”
叶苇又陷入了思索,“你有没有到过她跳楼自杀的现场?我去的时候只看到地上一摊血,人已经被送走了。”
“有,我到那里的时候,看见围了很多人,便挤了进去,你看见张真真穿着白色的裙子躺在那里,我感觉她很像一只无辜的鸟,那么纯洁,又那么脆弱。而她的眼睛却是睁着的,很大。头发上沾着大摊的血。”
“是啊,如果你那天看到的拿日记的真是张真真,那么太平间里躺的是谁?出殡那天我也参加了,我相信至少有几百个同学都看到了,张真真躺在那里,像一只无辜的小鸟,那样平静地躺着,却又是那么令人痛惜。”
何柳看着叶苇,眼睛渐渐瞪得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