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烈火里将你们解救,从赐福的谋杀里,从所有的灾难里,他们可能会把你的夜间美梦惊扰:善良保护你们所有的人,让妖怪无法靠近,在你们入睡的时候。
——罗伯特·赫里克
“哦,小姐!”
“小姐,我们非常抱歉来打搅你。”
“别这样说,凯莉,什么事?”
当用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躺在那儿,盘算怎么才能重新塑造威尔弗里德,又不至于把你的整个情节都摧残,接着刚刚跌入那些防腐的公爵尸体萦绕于脑中的模模糊糊的睡眠,这时却被两个穿着睡袍、情绪激烈得几乎要歇斯底里的仆人猛地揪到现实意识中,这不能不说是件恼人的事。
“哦,小姐,院长让我们过来告诉你。有个东西把安妮和我吓坏了。我们差点就抓到了。”
“抓到了什么?”
“不知道那是什么,小姐。在科学讲堂,小姐。我们就在那里看到的。太可怕了。”
哈丽雅特坐了起来,一脸茫然。
“现在已经跑了,小姐,她那时肯定在做什么可怕的事。我们都不知道这到底会怎样,所以就想应该去找人过来。”
“看在上帝的分上,凯莉,告诉我吧。坐下来,你们两个都坐下来,从头讲起。”
“但是,小姐,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从暗房的窗户,那人就是从那里跑的。我觉得她有可能正在谋杀什么人。房间是反锁着的,钥匙在里面——也许会有一具死尸横在那里,满地是血。”
“别胡说了,”哈丽雅特说,但她已经从床上起来了,开始找拖鞋,“如果是有人要搞什么鬼把戏,我们必须去阻止它。但不要说什么血啊尸体啊之类的胡话。那个人跑去哪里了?”
“我们不知道,小姐。”
哈丽雅特看了一眼情绪激动、身材粗壮的凯莉,她的脸已经皱了起来,并微微抽搐着,眼神惊慌失措,似乎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她没想到现任仆人总管原来这么不沉着,她那旺盛的精力似乎都变成过大的甲状腺了。
“那院长在哪里?”
“小姐,她在讲堂门口等你。她说让你过去一”
“好的。”
哈丽雅特把手电筒放在睡袍口袋里,和访客们匆匆出去了。
“现在,赶快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声音压低些。”
“小姐,安妮过来跟我说——”
“那是什么时候?”
“十五分钟之前,小姐,差不多那个时候。”
“差不多,小姐。”安妮说。
“我在床上睡觉,连个梦也没做。然后听到安妮说:‘凯莉,你的那串钥匙呢?讲堂里有什么东西很奇怪。’然后我跟安妮说——”
“等一下,安妮有话想说。”
“好的,夫人,你知道在新四方院后面的科学讲堂吗?从我们那幢楼里可以看到的那间屋子。我大概一点半的时候醒了,然后看见讲堂里有灯光。我觉得这有点奇怪,都这么晚了。然后我看到窗帘上有个影子,像是有个人在动。”
“那窗帘是拉着的?”
“是的,小姐;但那是浅黄色的窗帘,你知道的,所以那个影子看得很清楚。我看了一会儿,那影子没了,但灯还亮着,我就觉得很奇怪。然后我去把凯莉叫醒,让她给我钥匙,我要去看个究竟,以免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发生。然后,她也看到灯光了。我说:‘哦,凯莉,跟我一起去吧,我不想一个人去。’于是凯莉就跟我一起去了。”
“你们是从礼堂还是从四方院穿过去的?”
“从四方院过去的,小姐。我们觉得那样会快些。穿过了四方院和铁门。我们试着从窗户往里看,但窗户关得很严实,窗帘也拉下来了。”
她们现在到了图德大楼,经过的时候,这里的过道似乎都很安静。老四方院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有什么闹剧发生过。图书馆楼是黑的,只有德·范恩小姐的灯亮着,还有走道里微弱的光线。
“然后我们走到讲堂门口,门是锁着的,钥匙在里面。我弯腰从钥匙孔里看到了那边的钥匙,其他什么都看不见。然后我注意到门上的帘子并没有拉得很严——你知道的,门上有玻璃。于是我就从缝隙里看,看到了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小姐。我说:‘哦,她在那儿!’凯莉说:‘让我看看。’她轻轻推了我一把,我的胳膊肘撞到了墙上。里面的人肯定察觉到了,因为灯立刻就熄灭了。”
“是的,小姐,”凯莉很急切地说,“我说:‘在那儿!’然后里面有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太可怕了。接着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我喊了出来,‘哦,她被我们吓跑了!’”
“我跟凯莉说:‘快去找院长!我们这次要把她抓到。’凯莉就去找院长了,我听见有人在里面走动,然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接着院长就来了,我们等了一会儿,我说:‘哦!你觉得她会不会割喉自杀,现在已经躺在地板上了?’院长说:‘天哪!我们太笨了。她可能已经从窗户那儿跑了。’然后我说:‘可是所有的窗户上都有栏杆。’院长说:‘暗房里的窗户,她是从那里逃走的。’暗房的门也是锁着的,所以我们从外面兜了一圈,那里的窗户的确大开着。院长说:‘去找范内小姐。’然后我们就来了。”
这时,她们已经到了新四方院的东角,马丁小姐正在那里等着。
“恐怕我们的老朋友已经消失了,”院长说,“我们应该早些想到那扇窗户的。我在四方院里转了一圈,什么异样也没发现。让我们祝福那个家伙已经回到床上睡觉了吧。”
哈丽雅特检查了门。这门肯定是从里面锁上的,而且玻璃格上的窗帘的确并不那么严实。但里面是一片漆黑和寂静。
“福尔摩斯现在会怎么做?”院长问。
“我想我们得想办法进去,”哈丽雅特说,“你没有长钳子之类的东西?没有。那好,那我们可能得把玻璃打碎。”
“别划伤了自己。”
哈丽雅特想,她笔下的侦探罗伯特·特姆勒顿多少次破门而入,然后发现金融家的死尸!她有一种很荒唐的感觉,感觉自己在扮演小说里的角色。她把自己的睡袍叠起来贴在玻璃板上,然后紧握拳头给了那睡袍重重一击。她惊讶地发现,随着一声轻轻的破碎声,玻璃真的被敲碎了,就像小说里一样。现在,用一块围巾或者手帕包住手和手腕,一方面起保护作用,一方面也防止在钥匙或门柄上留下更多的指纹。院长很配合地提供了这些必须的物品,然后,门被打开了。
在手电筒的亮光中,哈丽雅特首先去找开关。开关在“关”的位置上,她用手电筒的一头把开关打开。房间立刻被照亮了。
这是一个很空旷、很让人不舒服的地方,里面摆放着几张长桌子、几把硬椅子和一块黑板。这里被称做科学讲堂,一部分的原因是,在不怎么需要仪器的情况下,爱德华斯小姐有时用这间屋子来辅导学生。最主要的原因是,有一些给学院留下一笔钱的过世的捐赠人,他们还捐赠了一些科学书籍、解剖石膏、已故科学家的肖像画以及装有地理模型的玻璃盒子;这些遗产已经很让人尴尬了,但要接受还有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所有的这些杂七杂八的物品都得放在一个房间里。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这个房间和科学没有任何特别的关系,唯一的关联可能是它的旁边有一个带着洗涤槽的小屋——摄影爱好者有时把那间小屋当做暗房用,所以这间小屋也称为暗房。
灯亮了以后,两位仆人当时听到的跌跌撞撞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就一目了然了。黑板摔在地板上,几把椅子也倒了,看上去似乎有人在黑暗里匆忙逃窜,被几件桌椅挡住了。房间里最吸引人的是一张桌子上躺着的一套东西。其中有一沓报纸,报纸上有一盒糨糊,糨糊刷子插在里面,还有一个带盖的硬纸板盒,盒子里面装着被剪下来的字母。而且,桌子上还有几封信笺,信笺上用的是现在大家已经很熟悉的恶作剧的风格,像往常一样贴着字母;另外一份完成了一半的风格一致的作品落在了地板上,显示着那个人正在工作时被人打断了。
“原来这里就是她的工作室!”院长惊呼着。
“正是,”哈丽雅特说,“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并没有必要在公共场所干。为什么不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我说,院长——别碰那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最好保持现场原状。”
通向暗房的门是开的。哈丽雅特走进去,查看了一下洗涤槽,洗涤槽上的窗户是开着的。灰尘的印痕清楚地证明,有人曾经从这里爬到了窗台上。
“这窗户外面是什么?”
“是一条石板小路。我估计你在那里不会有什么发现。”
“是的,那个地方正好没有任何房间能看到,除了走廊里的浴室外。所以几乎不可能有人会看到她跑出去。如果这些信必须在一个讲堂里炮制完成的话,这里真是个理想的地方。好了!我觉得我们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哈丽雅特转身冲着两位仆人,“你说你们看到那个人了,安妮。”
“不是真的看到了她,小姐,没认出来。她穿着一身黑,在远远的桌子那边坐着,背对着门。我以为她在写什么呢。”
“她跳起来,过来关灯的时候你们也没有看到她的脸?”
“没有,小姐,我告诉凯莉我看到一个人,然后凯莉也要看,就撞到了门上。我正想告诉她不要搞出声音来,灯就一下子灭了。”
“你看到什么了吗,凯莉?”
“唉,我真不知道,小姐。我当时太紧张了。我就看到了灯,然后就什么都没有看到了。”
“也许她是贴着墙蹭过去关灯的。”院长说。
“一定是的,院长。你能不能进去,坐在那桌子旁的椅子上。我来看看从门缝里能看到什么。然后,等我敲玻璃的时候,你能不能站起来去关灯,越快越好,贴着墙过去然后把灯关了。安妮,这窗帘跟刚才的位置一样吗?我敲碎玻璃的时候,有没有把它弄乱?”
“小姐,我觉得和刚才差不多的。”
院长进去并坐了下来。哈丽雅特关上了门,并把眼睛凑到窗帘的缝隙里。那个缝在门的铰链处,能够让她看到窗户、尽头的两张桌子,还有窗户下面原本黑板所在的位置。
“看,安妮,是不是就是这样?”
“是的,小姐。只不过刚才黑板是竖立起来的,当然。”
“现在——就照刚才做的。跟凯莉说你刚才说过的那些话,凯莉,你撞到了门,然后往里面看,就跟你们刚才做过的一样。”
“好的,小姐。我说:‘她在那儿!我们抓到她了!’然后我像这样跳回来。”
“是的,我说:‘哦,天哪!看啊!’——然后我就挤过去撞到安妮和门了——就像这样。”
“我就说:‘小心——看你干的好事。’”
“然后我说:‘天哪!’或者类似的话,然后我看进去,就什么也没看见了——”
“你现在还是想不起来看到人了?”
“没有,小姐。等我试着去看的时候,灯突然就熄灭了。”
灯熄灭了。
“那是怎么灭的?”院长小心翼翼,冲着门镶板上的洞问了一句。
“一流的表演,”哈丽雅特说,“神速。”
“我一听到声音,就马上跳到右边,然后顺着墙摸过去。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
“没有声音。你穿了一双软拖鞋,是不是?”
“小姐,我们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她应该也穿了一双软拖鞋。好了,我想就这样吧。我们最好在学院周围查看一下,看看是不是一切安好,然后回去睡觉。你们两个现在可以走了,凯莉——马丁小姐可以和我去巡逻一下。”
“好的,小姐。安妮,我们走。不过我想没人能睡着——”
“你们能不能别吵个没完!讨厌!”
那怒气冲冲的声音宣告着有人来了,是一个极为愤怒的穿着睡衣的学生。
“记着,晚上有人想睡觉。这个走廊真是——哦,对不起,马丁小姐。出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也没有,佩瑞小姐。实在抱歉我们打搅到你了。有人没关讲堂的灯,我们过来看看确认一下安全。”
那学生离开了。头发被抓得乱七八糟的,显示出这吵声多让她心烦。两个仆人也走了。院长转向哈丽雅特说:
“那重现犯罪现场的把戏到底有什么名堂?”
“我想搞清楚,安妮说的是不是她真实看到的东西。有些人有时会被自己的想象力控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把这些门锁起来,钥匙也拿走。我想再听一下别人的意见。”
“啊哈!”院长说,“在圣克洛斯路亲吻我脚的那个优雅绅士,还喊着:她站在小路上,无疑像个女神。”
“这听起来很符合他的性格。不过,院长,你的确有双很漂亮的脚。我留意过。”
“有人仰慕它们呢,”院长很沾沾自喜地说,“但在相遇五分钟后,并是在公众场所,这很少发生。我和勋爵阁下说:‘你真是个傻傻的年轻男子。’他说:‘男人,这是肯定的;有时候傻到年轻的程度。’‘好了,’我说,‘请起来吧,你不能在这里傻到年轻。’然后他说:‘我请您原谅,我表现得像个骗子一样;我没有任何理由这样说,但您能原谅我吗?’所以我就邀请他一起吃晚餐了。”
哈丽雅特摇了摇头。
“我觉得,你对好看的头发和消瘦的体型太情有独钟了。对一个纤瘦的人来说很合适,但对于一个粗粗壮壮的人,这个幽默词汇就很无礼了。”
“这可能真的极端无礼,但事实上并没有。我很感兴趣,他会怎么分析今天晚上的事。我们最好去查看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更好玩的闹剧。”
不过,她们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事。
早餐之前,哈丽雅特给米特雷宾馆拨了一个电话。
“彼得,你可不可以抽时间今天早上就来一下,不要等到六点钟呢。”
“五分钟内就赶到,不管你什么时候让我去哪里。‘如果她要求,他们会赤脚去耶路撒冷,去,去大卡姆法庭,去东印度群岛,为了给她送去一只鸟,好戴在她的帽子上。’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没什么要紧的,有一些现场证据。但你可以先吃完培根和鸡蛋再来。”
“我会在半个小时内赶到乔伊特门卫室。”
他带着本特和一台照相机过来了。哈丽雅特把他们带去院长的房间,告诉他们整个故事。院长对叙述也有所贡献,她还问他想不想问询一下两个仆人。
“现在不用。你们似乎已经问了所有该问的问题。我们现在去看看那个房间Ⅱ巴。我想,除了这条走廊以外,没有路能去那里了吧。左边有两扇门,通向学生的房间,我想。还有一扇在右边。然后就是浴室之类的地方。那个门是暗房的门?这个?其他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她只可能从窗户逃走。我明白了。讲堂的钥匙在里面,门帘就是这样子的吗?你确定?好的,现在能把钥匙给我吗?”
他把门打开,看了一眼。
“拍张照片,本特。你们这幢楼里的门很漂亮嘛。橡木的。没有油漆,没有抛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放大镜,在灯开关和门把手上大致检查了一下。
“我是不是真的会看到你们是怎么发现指纹的?”院长问。
“怎么,当然了,”温西说,“这不会有任何发现。但这让观众们看得高兴,我的自信心又能暴涨了。本特,吹粉器。你现在就可以看到了,”他迅速地把粉吹在门套和门把手上,“人开门的时候总是要摸门把手,这种习惯是多么根深蒂固啊。”当他把多余的粉吹掉的时候,在门把手上有数不清的重重叠叠的指纹出现在视线里,“这就是出色的指纹采集器的作用了。我能从浴室里借一把椅子吗?……哦,谢谢你,范内小姐,我的意思并不是叫你去拿。”
他在门顶和门套上沿也开展了同样的工作。
“你可能不会在那里找到指纹的。”院长说。
“要是能发现的话,我会大吃一惊的。这只是用来展示我的细心谨慎和办事效率。用警察的话说,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你们这个学院的灰尘保持得很完好啊,我要祝贺你。好了,什么也没有。我们现在要把我们紧张的眼睛投向暗房的门了,去把这套程序重复一遍。钥匙?谢谢你。你看,这里的指纹少一些。我想到这里来的人都是从讲堂那边过来的。这可能也是门顶上灰尘沉积的原因。有些东西总是被忽略,是不是?不管怎么样,这块油地毡还是很荣幸地被清洗过了。我是不是应该跪在地板上找脚印?这对我的裤子来说会是场灭顶之灾,而且几乎没有用处。我们还是检查窗户吧。是的——有人肯定从这里逃出去过。不过你们早就知道了。她从洗涤槽这儿爬上去,并把晾碗篮里的酒杯打碎了。”
“她踩在洗涤槽里,”哈丽雅特说,“并在窗台上留了一个湿乎乎的印子。当然,现在已经干了。”
“是的,但这证明了她的确是从这里出来的,并且就是在那个时间——尽管这几乎已经不需要证明。这里没有别的路出去。这并不是一个密封的卧室和一具尸体那种老问题。本特,你搞完了吗?”
“是的,老爷,我拍了三卷胶卷。”
“够了。你可不可以清理一下这些门?”温西转过身,对院长笑了,“你看,即便我们在这些指纹上有所发现,这指纹也属于绝对有正当理由到这里来的人。况且,我们的罪犯,就像当今这个时代的每个人一样,应该知道戴手套。”
他用审视的目光检查了一遍讲堂。
“范内小姐!”
“怎么?”
“这间屋子里有件事让你百思不得其解。那是什么?”
“你用不着我来告诉你吧。”
“是的,我确信我们两个人心心相印,不过告诉马丁小姐吧。”
“搞恶作剧的人关灯的时候,她一定离门很近。然后她逃去了暗房。为什么她要把黑板打翻呢,这个东西并不在两道门之间啊。”
“正是。”
“哦!”院长喊着,“但这没什么。人在黑暗中经常摸不清方向。有天晚上,我的读书灯不亮了,我起来打算找墙上的开关,但却在衣柜那儿把鼻子撞了个正着。”
“这样啊!”温西说,“当常识的寒冷声音落到我们的猜想上,就好像冷水浇上了热玻璃,把玻璃弄得粉碎。但我不相信。她其实只需要顺着墙摸就可以了。她一定有什么原因才会跑到房间中间来的。”
“她也许在哪张桌子上丢下了什么东西。”
“这很有可能。但是,是什么?应该是一件能让人判断出她身份的东西。”
“一块手帕或者什么的,她贴匿名信的时候,用那个来压住信纸。”
“可以这样判断。我想,这些信纸和你找到它们的时候是一样的。你有没有去检查糨糊是不是湿的?”
“我只是摸了一下地板上没完成的那封。你可以看出她是怎么弄的。先在信纸上涂上一条糨糊线,然后把字母粘上去。这封没完成,上面糨糊线还是黏的,但并不湿。不过你知道,她走后五到十分钟我们才进来的。”
“你有没有去检查一下别的信?”
“没有。”
“我就想知道她在这里工作了多久。她逃跑得真够敏捷的。但我们可能能找到别的线索。”他拿起那个装着字母的带盖盒子。
“粗糙的棕色硬纸板,我想我们不必自找麻烦在这上面找指纹了。就算是找到了,也可能是别人的指纹。她几乎就要完成她的大作了;那里只剩下几十个字母,其中许多都是Q,K,Z这种不方便使用的辅音字母。我真想知道最后结尾的地方,她想要拼出什么。”
他从地板上把信纸捡起来,并翻过来。
“给你的,范内小姐。这是第一次你有此殊荣吗?”
“第一次之后的——第一次。”
“哈!‘你不要奢望会抓到我,你让我觉得好笑,你……’你的绰号有待完工呀——从这盒字母里找。如果你的词汇量足够大的话,你可能能找到接下来的词汇是什么。”
“但是……温西勋爵——”
她很久都没有用他的头衔来称呼他了,这让她感觉很别扭。但他却反应得体,这让她大为感激。
“我想知道的是,她究竟为什么来这个房间。”
“这是个谜,对不对?”
桌子上有一只有灯罩的阅读灯,他很心不在焉地站在那里,把灯的开关按来按去。“是的。她为什么不在自己的房间里做昵?为什么这样等着别人来发现?”
“对不起,老爷。”
“怎么了,本特?”
“这是不是对查案有所帮助呢?”
本特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站起身,手上拿着一枚长长的黑色发卡。
“太好了,本特!这就像是从一本被人遗忘的书里飘出来的树叶。多少人用这种东西?”
“哦,现在很多人都戴这个,”院长说,“脖子边的小发髻现在又开始流行了。我自己就用,但我的是铜的。还有一些学生,还有利德盖特小姐——但我想她的也是铜的。”
“我知道谁用这种形状的黑发卡,”哈丽雅特说,“我曾经有幸帮她戴过。”
“德·范恩小姐,是的。她总是把发卡掉得到处都是。但我想,她是这个学院里唯一永远都不会到这间屋子里来的人。她没有讲座,也不上课,从来都不用暗房,也不会查阅科学书籍。”
“我昨天晚上过来的时候,她在自己的屋里看书呢。”哈丽雅特说。
“你看到她了?”温西迅速地说。
“对不起。我犯傻了。我只是说,她的阅读灯是亮着的,就在她的窗户旁边。”
“你不能因为一盏阅读灯就建立一个她不在场的证据,”温西说,“我想,最后我还是得跪着检查地板。”
院长找到了第二个发卡——在一个很合情合理的地方——暗房里靠近洗涤槽的角落里。她太高兴了,感觉自己像是个侦探,几乎都忘记这个发现已经被讨论过了,直到哈丽雅特残忍地提醒她。
“我们还不能确定这个发卡是谁的,”彼得安慰地说,“这将会是范内小姐一个小小的侦察任务。”他把信纸都收集了起来,“我会把这些带走,加到档案里。我想黑板上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线索吧。”
他把黑板扶起来。黑板上面只有几个化学方程式,用粉笔写成的,是爱德华斯小姐的笔迹。他把黑板架也恢复到原来的位置,离窗户很远的那一边。
“看!”哈丽雅特突然说,“我知道她为什么从那里走了。她本想从讲堂的窗户里逃出来,但忘记了这些窗户上有栅栏。她把窗帘拉开的时候才看到了栅栏,然后她又想起暗房,所以就匆匆往那边跑,把黑板绊倒了,并把挡路的椅子踢到一边。她一定是在窗户和黑板架之间走的,因为黑板和黑板架都是往前倒的,而不是向后倒向墙壁。”
彼得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然后他回到暗房里,把窗框拉下来又拉上去。窗框活动得很灵活,并且没有声音。
“如果这个地方的建筑质量不是这么好的话,”他几乎用一种谴责的口吻说,“就有人能听见这个窗户往上拉的声音了,并能及时跑过去抓住她。既然如此,我想知道安妮怎么没有听见杯子掉进洗涤槽的声音……但即使她听到了,也可能以为是讲堂里的什么东西——某个玻璃盒子或者什么的。你们来之后,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吗?”
“什么都没有。”
“她肯定是在凯莉把你从床上揪起来的时候,逃出去的。我想没有人看到她跑出去。”
“只有三个学生的窗户可以看到那面墙,我已经问过了,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哈丽雅特说。
“好了,你可以去问一下安妮关于那个酒杯的问题。问她们两个在过来的路上,有没有注意到暗房的窗户是开着还是关着的。我不指望她们注意到这个,但你永远也说不准。”
“那有什么关系?”院长问。
“关系不是很大。但如果这是关着的,这就能进一步证明范内小姐关于黑板的那个观点。如果那是开着的,我们就能判断她已经计划逃跑的时候就从那个方向走。这样我们就能判断,我们对付的这个人是否有未雨绸缪的眼光——精神上的,我是说。你同时也可以去问一下其他住在仆人宿舍楼里的人,是否看到了讲堂里的灯光。如果看到了,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哈丽雅特笑了。
“我可以马上回答你。一个也没有。如果她们看到了,会急匆匆地跑过来一股脑地告诉我。你完全可以断定,安妮和凯莉的这个历险记肯定是今天早上仆人中间的谈话主题。”
“这,”勋爵说,?的确非常有理。”
然后是一段沉默。这间讲堂似乎没有更深层的领域可供挖掘了。哈丽雅特提议温西可以在学院里转一圈。
“我也正准备提议这个,”他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半个小时之后,利德盖特小姐要到我这里拿一份新的诗韵评论,”哈丽雅特说,“我必须回去,她的时间那么宝贵,可怜的人,她突然又想要做一份新的附录。”
“哦,不是吧!”院长喊道。
“啊哈,是的!但我们可以转一转,观赏一下更为重要的受害地。”
“我尤其希望去看看就餐礼堂和图书馆,还有这两个地方之间的必经之路,图德大楼的人口——那里有巴顿小姐从前住的房子。还有教堂的正面和后门,还有那个在上帝的帮助下,学生们跳墙的地方,以及从伊丽莎白女王楼去新四方院的路。”
“我的天!”哈丽雅特说,“你难道整夜都在看那个档案?”
“哈!没有。我起得非常早。但不要让本特听到了,不然的话他又要开始担心我了。人会死掉,尸体会被虫子吃掉,但这不会是因为起得太早造成的。实际上,人家说早起的虫子被鸟吃。”
“你让我想起,”院长说,“我的房间里有六只虫子在等鸟吃昵。三个迟归却没有晚归特许的,两个在禁止的时间段内放留声机的,一个不按规则骑摩托车的。我们会在晚餐后再见的,温西勋爵。”
她很快地跑了,去处理那些小犯罪分子,留下彼得和哈丽雅特两个人游览校园。这个过程中,彼得的话让哈丽雅特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了。
“我想,”他们来到乔伊特门卫室的时候——他的车放在那里——他最后说,“你今天晚上会有些小麻烦。”
“为什么?”
“原因有一个,夜晚变得很短,危机很大……你会觉得我在冒犯你吗一如果我建议你应该采取个人防范措施的话?”
“什么样的防范措施?”
“我不会给你一把手枪,让你带着睡觉。但我现在总觉得,你和至少另外一个人会有危险。这可能只是个错觉。但如果这个浑蛋被惊动了,并且有些狗急跳墙——我想她应该被惊动了——那么下一次作案可能会是很严重的——如果有下一次的话。”
“好吧,”哈丽雅特说,“我们已经得到她的表态了,她说她觉得我只是很好笑。”
他的注意力似乎被仪表设备中的什么东西吸引了,他并没有看着她,而是看着他的车说:
“是的。但毫不夸张地说,我真希望我是你的丈夫或者你的哥哥或者你的情人,或者任何角色,只要不是现在的这个我。”
“你是说,你到这里来,对我来说是一个危险?”
“我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但这并不能阻止你的到来会毁了我。”
“她可能会想得很仔细,很清楚。”
“好吧,我不在乎危险——如果真有危险的话。我也不理解,为什么如果我和你有什么关系的话,这种危险就会小一些。”
“那样就会有一个正当的理由,来解释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不要以为我想从中捞到什么好处。我只是想警告你,认识我这个人有可能会很危险。”
“让我们把这件事说清楚,彼得。你觉得你出现在这里会让这个家伙崩溃,并且她可能要打击我。然而,你又试图告诉我——用一种微妙的方法——如果我们把对这个案子的兴趣乔装成对另外一件事的兴趣,这样可能会安全点。”
“对你来说安全点。”
“是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想。但我宁愿死也不愿意搞这样尴尬的伪装。”
“你不会?”
“所以,比起让我尴尬来说,你更宁愿看到我死。”
“这可能是另外一种形式的自我中心论,但我完全是为你着想。”
“当然了,如果你是这种甘愿冒险的支持者,我想告诉你,走开。”
“我可以看出,你要和我争执,让我走开,让这件事悬而未决。”
“那么,彼得,我的确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做任何对你或者关于你的伪装。但我想你把整件事情夸大其词了,你通常并不会像这样容易被吓住。”
“我会,很经常。但如果这只是我自己的危险,我可以让它就这样危险下去。但如果是对其他的人——”
“你就本能地想把女人和孩子呵护在翅膀下。”
“是的,”他承认了,但又反驳道,“一个人总不能把他的本性完全压制住吧,即便这个人的理智和自身利益完全是另外一种方式。”
“彼得,这太遗憾了。让我给你介绍几个喜欢被保护的小女人吧。”
“这太浪费了。而且,她们会一直欺骗我——用那种最善良的手段——说是为我好,这一点我无法忍受。我更愿意被一个和我平等的人得体地照顾着。如果我真的那么想照顾人,我可以雇个人来照顾,在她们太圆滑的时候把她们解雇。我不是在说本特。我不保护他,是他在保护我,他保留着他自己独立的判断……不管怎样,把自告奋勇保护你的主意放在一边吧,我能不能建议你,适当听取一下合理的劝告?老实说,我不喜欢卷宗里那些关于刀和搏斗的章节。”
“你是认真的吗?”
“这一次是。”
哈丽雅特本想让他不要这样胡搅蛮缠,然后她又想起巴顿小姐的故事,说那个人有强壮的手,从背后一把钳住她。这可能真的很有道理。在夜间巡逻,走长走廊的想法突然变得那么可怕。
“很好,我会小心的。”
“这才是明智之举。我现在得离开了。晚餐的时候我会回来和高桌的人见面。七点钟?”
她点了点头,感觉有些空荡荡的,要去和利德盖特小姐的稿子们搏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