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七年,我连续失去了双亲。在拉脱维亚的自然信仰中,苹果树是守护孤儿的神树,人们考虑到每个人总有一天会变成孤儿,都会在家中院子里种下苹果树。按照这个思路,我也成了孤儿。
不论善恶,母亲是个性子激烈的人。她坚信自己绝对正确,别人胆敢对她提意见,她就会突然爆发。于是不知从何时起,父亲不再提出与母亲不同的想法,而是埋头顺从。如果不这样,父亲恐怕活不下去吧。他抹杀了自己,不再正视现实,潜进另一个世界悄然生活着。父亲性格温和,与人为善,是个深思熟虑的人。
可能正因为如此,有时父亲明明在家,却让人感觉他并不在。我的小说中很少有“父亲”这个角色登场,可能就是在无意识中受到了这种家庭背景的影响。对我来说,父亲就像是透明的存在。
尽管如此,我依旧记得在我还小的时候,父亲是个爱为我操心,也对我十分温柔的人。我时常坐在父亲膝头看电视,父亲也时常带我去公园玩儿,或是出去购物。
我至今还记得父亲带我去看流动动物园,还一起看了白色小狮子。我也依稀记得每次跟父亲两个人出门,总有点不太放心的感觉。
我上小学三年级或四年级时,父亲遇到了交通事故。他下班回家路上被车撞了。警察打电话来时,接电话的人是我。听到那边说“你父亲遇到交通事故了”,我脑中立刻浮现出浑身是血的父亲,一时呆愣在那里。很快,我就跟祖母和姐姐她们一起赶到了医院。
父亲伤到韧带,做了好几个小时的手术。手术成功时,母亲不顾周围的视线哭了起来。
后来,父亲努力复健,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了。如今想来,因为那场交通事故,父亲好像被调离了他视作理想的工作。尽管如此,父亲还是坚持工作,直到退休。
父亲的人生幸福吗?如果父亲一早与母亲分开,他的人生和我的人生一定都会截然不同吧。血缘这种东西有时很麻烦,很棘手。它可能变成情感的维系,也可能变成人生的束缚,着实可怕。
父亲倒下之前吃的最后一顿饭是我做的牛蒡炖牛肉饭。那是父亲的母亲,我的祖母最擅长的料理。我紧握着父亲教给我的温柔和母亲教给我的坚强,毅然踏上孤儿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