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五年冬。
眼看着就要过年,天气也是一日冷过一日。
位于章丘县城中心的县衙前,今日热闹无比。
衙门口,皂班班头周德威带着挎刀拄矛的兼职皂班的郡兵们把守着衙门口,维持秩序。司法佐罗存孝则端坐在衙前的一把交椅上,今天是审判盗屠牛贼团伙的日子,县里特召来了全城百姓观看。
杜如晦亲审此案,县令张仪臣和县都尉罗成也前来旁听。
天气寒冷,一众犯人瑟瑟发抖,但没有人同情他们。对于偷牛贼,百姓最为痛恨。对于多少百姓来说,一头牛那都算的上是家庭基本最重要的资产。
可总有该死的贼人,却枉顾律法,不顾百姓死活,偷窃耕牛私自屠杀。
“提犯人!”
周德威拿起手里的长矛往地上一顿,于是手下的弟兄齐声拿起长矛顿地,高呼威武。
关于此案,其实杜如晦已经跟张仪臣达成了一致,那就是严惩不怠,虽然说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报上去,少不得又要被训斥,但两人都不想隐瞒。
杜如晦看着被带上来的一排犯人,心里也不由的在叹息,这么多的犯人,这个案子又得捅破齐郡官场了,搞不好还得捅到朝廷去。
这起案子牵扯人员太多,不过情况倒很清楚。
马连升兄弟不但有私屠耕牛之罪,而且以前还是一个盗窃耕牛的团伙头目,白水乡水南村,基本有一半的马家人参与了历次偷盗耕牛以及窝藏赃物的行动。
顺藤摸瓜,这次不但打掉了一个盗屠牛团伙,甚至还牵出马连升兄弟以前盗牛时,供应过的几个屠牛团伙。
罗成带着郡兵营弟兄,顺着这些藤,扯出来的瓜还真不少。
新组建的两房三班,这段日子天天围绕着这个大案在忙碌,花了许多天时间,熬了多个夜晚,总算把这起跨越齐郡鲁郡济北郡三个郡,多达二十多个县的大案理清了。
这个案子,罗成带郡兵营多次出动,总共抓捕涉案人员共三百余人。
这里面有盗牛的,有屠牛的,还有窝赃、销赃的。
甚至最后还牵连出三郡二十余县许多胥吏衙役,可以说惊动三郡。
别郡的人章丘县管不了,别县的章丘县也管不了,但本县的一个也没放过。
三百多人涉案,如何审判也是个问题。
最后张杜罗三人一番商议过后,决定依法办案,从严惩戒。
偷盗官私牛马,是徒一年半的刑罚,再加上赔钱,但这只是偷一头牛。而现在这伙人是团伙做案,偷窃屠杀的牛数量惊人。
于是乎,普通的徒刑已经不够惩戒了。
“按律判处,偷屠一头牛,徒一牛半加赔钱。而偷屠两头者,徒三年加赔钱。而偷屠两头以上者,严惩。”
徒刑最高三年,因此偷两头就已经突破徒刑上限了。
那么只能用更重的处罚。
大隋律法规定了五种刑罚,分别为死、流、徒、杖、笞五种,共分二十等。
其中死刑为斩和绞两等,流则分为一千里、一千五百里、两千里三等。
徒刑为一年至三年五等,杖刑从六十到一百分五等,笞从十到五十分五等。
废除了鞭刑车裂等刑罚,但也允许各种刑罚以铜赎罪,明码标价。
“这伙贼人罪大恶极,嚣张狂妄,必须严惩。”
徒刑之上本来是流刑,就是处以流处,但杜如晦却直接跳过流刑,对盗屠两头牛以上的罪犯,直接处以死刑。
盗屠两头以上五头以下者,绞立决。
盗屠五头以上牛者,斩立决!
不但对这些人处以死刑,还对他们实行抄没家产充公,以及子为奴、女为婢、妻子皆以补兵。
把这些死刑犯的妻子补兵,啥意思?
直白点意思,就是送到军营里做军妓。
这是对罪犯最重的惩罚了,株连全家,仅比灭族和诛九族三代要好一点点。
在古代,对于罪犯家眷的处罚一般也就几种,比如一般罪行不株连家眷,若是极严重的罪行,则株连家眷。要么一起处死,要么流放,要么入掖庭,要么入教坊司,或者直接发配边关给军营补兵。
其中最惨的无疑就是发配边关补兵了,不但要流放到遥远的边关荒蛮之地,还要服苦役,甚至是在军妓营里受尽蹂躏。
对于这种严重的处置,罗成还是提出过异议的。
毕竟现代人讲究的是罪不及妻儿,现代法律不会搞株连,何况这种子为奴女为婢妻子补兵的处置太惨了。
但杜如晦说偷盗耕牛还私屠本就是大罪,更何况偷盗屠杀了这么多,要知道,这几个团伙多年来盗屠了上千头牛了。
“偷屠耕牛,那是跟杀人放火一样的罪行,你偷屠这么多牛,那都跟屠了一个村子一样,岂能轻饶。尤其是章丘这种地方,贼匪丛生,越需要用重典严刑以靖治安。”
连张仪臣也很支持杜如晦的判决。
于是乎,马连升等三十余犯人,最后被查明罪大恶极,都犯有偷屠两头牛以上的重罪,都被判了斩立决,他们的家眷也因此被牵连,全都贬为奴隶,家产充公。
“斩立决!”
斩字后面加上立决二字,那就是不必等到秋后问斩,也不必上报郡中并上报刑部复审。
一般都是斩监候,死刑判决后,犯人都是暂时关押在牢中,然后层层上报,最终报到刑部和大理寺复审,只有当那边终审通过死刑判决后,才会让地方把死刑犯人押到京城,等秋后在京城处死。
但是加上了立决二字,却是已经不需要经过这些程序了,直接就处死。一般能判斩立决、绞立决的,都是罪证如山,且罪大恶极,影响恶劣的重案要案犯人。
多活一天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还有许多犯人,只是犯人包庇、窝赃、销赃罪,或是偷盗屠杀数量不满两头牛的,这些人也各被严惩,基本上都是判三年徒刑,以及罚钱等。
杜如晦甚至判处这些人的刑罚后,还下令要剥夺朝廷授给他们的田地。
他认为这些人没资格拥有朝廷均的田。
至于那些收受盗屠牛贼贿赂,而给他们包庇的章丘胥吏衙役,也全都被处以和马连升他们同样的罪行,甚至因为他们是公差,而罪加一等,没收全部家产,斩立决,子女妻儿皆没官为奴。
杜如晦当着无数章丘百姓的面,一项项的宣读判决结果,这结果是已经报到县令面前,并经过他判审同意的结果,代表着章丘县的最终结果。
这个案子一宣判,必然震惊齐郡,甚至惊到京师的刑部和大理寺,成为今年大隋典型的大案要犯。
身为一县县令和县尉,办了这样的大案绝不会受到什么褒奖,还会因为出了这么大的漏子而被御史们弹劾,可两人都已经下定决心。
事情出了,就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行的。
不过今天的宣判能这么决然,其实张仪臣和杜如晦也是请求了郡丞和太守,这个案子报到上面,据说太守和郡丞对此案分歧很大,但最终张须陀还是力压了太守,说服他维持这个判决,支持了章丘县。
杜如晦也写信给大兴的祖父,身为工部尚书的那位大佬同样支持了杜如晦的决定。
“斩!”
当众审判完毕,被判处斩立决的三十余犯人被押往东城门外。
随着监斩的县郡兵营副都尉贾润蒲的一声高喊,郡兵们纷纷挥起手中大刀,将一个个不法之徒斩首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