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晚上没睡好,回学校的车上,云岁阖眸补眠。

却怎么都补不回来。

想包里的名片,想昨晚的事故,想他。

身上那件滚过烘干机的连衣裙比洗之前更皱褶狼狈,昨晚困糊涂了,没顾虑这些衣服不能水洗,强行穿在身上的尴尬,不亚于她在柏言诚的房间乍醒。

醒来后囧得要死,他淡然自若表示,那衣服被那疯子弄得皱了,留个号码,改天给你送件新的。

就当赔礼道歉。

这人如其名,言出必行。

几天后,云岁收到包裹,一套杏色礼裙,比梁婉那件更精细柔美。

刚好没多久是各院系表演会,各系派早就开始重视当日着装,同宿舍的盛语薇选了三套装扮,余曼曼也备了一套,只有姜郁大大咧咧老样子。

先前的表演会云岁会去拼几十一件的纱质裙,只有这次难得在宿舍拾掇一番。

整理东西的时候,一张卡片悄然落地。

路过的余曼曼低头捡起,“这什么东西……周景致是谁?”

盛语薇正试穿自己的礼服,疑惑地插了句:“这个名字好熟悉,是经纪公司的那个老板?”

盛语薇家境不错,有亲戚混娱乐圈的,知识面比她们广。

余曼曼:“云宝什么时候和公司老板认识上的?”

白天云岁不是上课就是练琴,社交圈狭窄,认识的都是身边人,八竿子和那些圈子打不到一块去。

“兼职认识的。”云岁只说,“他邀请我加入他们R&J公司。”

“R&J?那不是我偶像阿则的公司吗?”余曼曼难以置信,“哇,云宝你怎么有这么好的橄榄枝。”

盛语薇蹙眉,“R&J传媒确实出了不少人才和流量,但没有关系和人脉,新手出头概率很小的,签了就是卖身契。”

小有激动的余曼曼被泼了盆冷水,忧心忡忡,“那不行,云宝你得想清楚。”

“嗯,我知道。”

云岁拿起名片,正想扔掉,又迟疑放下。

表演会顺利举办,各派教授院长齐聚礼堂看人才尽出,直到傍晚才落下帷幕。

同学间的水平上课的时候各自早就通悟了解,要说有什么亮眼的,大概是云岁那场,人比演出更瞩目。

就像童话中灰姑娘得到鸽子衔来的盛装和水晶鞋,云岁脱胎换骨般以另一种姿态呈现在台上,向来素净的面庞化了淡妆,提着精致低奢的礼裙,和一位衣着燕尾服的男同学完成一场合奏。

表演后云岁保持原先的穿着,只在外面披了件短绒呢。

这件短绒呢大概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衣服,当初家里没落魄的时候,咬咬牙小一千买的,可比起柏言诚随手送的礼服,还是有点格格不入。

“学姐。”

一同演奏的男同学自后面喊住她。

他是大二学钢琴的,很有艺术家的彬彬气质,云岁和大家一样叫他小江同学。

“学姐今天的表演很漂亮。”小江夸赞道。

看得出来,他既想夸演出又想夸人。

“你也是。”云岁微笑。

“学姐是要去吃饭吗?刚好一起。”

云岁没有和男同学一起吃饭的习惯,摇了摇头,小江并没放弃,跟在她身边谈天,一个学校的,年龄差不多,少不了共同话题。

听他谈哲学谈音乐,云岁脑海里想的却是,食堂里还有没有便宜的菜。

从莫扎特聊到托马斯泰,学弟终于问到主题,吞吞吐吐:“学姐,你有男朋友吗?”

云岁愣了下,“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我有喜欢的人。”

“谁这么幸运,让学姐喜欢。”小江同学轻轻叹息。

人在情人眼里总是这么独特存在,她以为自己花尽半生运气去遇见柏言诚,但在别人眼里,能让她喜欢的人,何等有幸。

远边的天像瓶打翻的墨,黑幕沉沉。

校道的照明灯光亮度一般,云岁视线却分为灵敏,捕捉到不远处的身影。

如薄云笼月,明暗不清。

每次看见柏言诚,总会有不一样的感受,但这些加在一块儿,都抵不上多年前第一回带给她无法泯灭的印象,可能岁月沉淀,人心态变得老成,少了几分鲜衣怒马,取而代之的是举手投足间的成熟稳重。

那边人瞧见了她,也扫了眼身边的男同学,湛黑眼眸沉静得无波无澜。

云岁步伐不自觉趋近,距离柏言诚三两米时,听见他淡笑评:“衣服很合身漂亮。”

注意到第三者存在的小江同学,疑惑压低声音问她:“这是你朋友吗?”

柏言诚不止来的人,一旁还有车,他这样的年纪和家世,早就过了去哪儿都得豪车吊着,不是非要达拉斯牛皮座椅不坐,进出校园的车低调不少。

可这能随意进A音的人,身份哪是一般般的。

云岁点头;“朋友。”

“社会上交的朋友吗?”男同学看到柏言诚腕上的表,基本只有商业人士才佩戴的那款,小声道,“年纪应该比我们大不少吧,老男人了。”

何止年纪,那压迫感也是二十不到男孩望之不及的。

“算是……”云岁轻声道,“我哥吧。”

说完这句她看见柏言诚唇际动了动,他连笑时都不显山不露水的,又温和又薄凉。

“真的是哥吗,你们长得不太像。”

小江同学依然疑惑。

但见这男人抬手,揽过云岁的胳膊,将她带到跟前。

很自然的动作经柏言诚的手变得暧昧,嗓音染着情调:“好妹妹,过来。”

要说这世间的风情,怎么都给他一人学了去。

戏做得太足,小江同学半信半疑,不好当着人家哥哥的面撩妹,找了个借口礼貌离去。

等人走远,云岁敛住眼里流动的涟漪,笑得无奈:“你怎么还真叫。”

柏言诚:“不是你先说的吗。”

她只是不想学弟多疑。

怕一眼看穿,她难以藏匿的心思。

“都认哥哥了。”柏言诚顺风借势,“不叫声听听。”

这人实在太会趁机占便宜。

他嗓音似穿堂凉风,目光却盯得人闷热,是真在等她叫。

云岁思忖片刻,小声嘀咕:“二哥。”

声音不大,他听见了。

不嗲,但很连绵的一声,揉在云朵里似的软乎。

突然有点经受不起。

云岁拂了拂耳际,故作淡然,“二哥怎么在这儿?”

“上次你不是伤着了,碰巧路过来看看。”

“我没事,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他扫了眼腕表,“饭点了,你吃过了没。”

“还没。”

“那陪我这个老人家出去吃顿?”

“……”

看来刚才男同学说他年纪大这句也被听了去。

大她六岁,不至于自称老人家。

裙摆过长,上车时她提了一角,另一角要踩着时,柏言诚及时抬手帮忙提了上去,动作自然。

柏言诚带她去的是家omakase,这一季海鲜正肥,主厨做了不少生贝类,云岁没吃过生食,怎么都下不了咽,于是这家预约都得等个把月的自由店,主厨硬是被柏言诚唤去做熟食,还得江南风味。

吃到第一口,云岁知道这不正宗,有种体育老师被迫强行上语文课的意思。

她也意识到,柏言诚为什么那么招莺莺燕燕,他真想宠一个人时,是很难让人抵抗得住的。

“你还记得上回你朋友生日宴吗。”摸出一张名片,她主动提起,“他当时给我这张名片,说想挖我做艺人。”

柏言诚点头,“你怎么说?”

“天上突然掉馅饼,我怕撑着,就没接。”

头回见人怕怀疑是骗子说得这么婉转。

柏言诚心情不错,“他没说是我托他照顾你的吗。”

她一愣。

周景致没明说,但话里话外确实有为了照拂柏言诚的面子才给她递金橄榄枝。

“二哥为什么会这么照顾我。”她低头,细嚼慢咽,“之前已经很照顾我了,我都不知道如何答谢你。”

“都叫哥了,多点照顾不行吗。”

她的这声二哥,很受用。

甜而不腻,亲近而不恃骄。

“那我先谢过二哥,回头再重新考虑。”她吃东西的速度变慢,稍作思考。

似乎还在想这馅饼噎不噎人,好不好吃。

以及。

他给多少个女孩送过这样的好。

抿了口水,云岁问得紧张生涩,“你最近没有女伴陪着吗。”

柏言诚拨弄杯子里的碎冰,漫不经心脱离她话里的圈套,“你怎么知道。”

“猜的。”其实是闻的,他身上没有红尘气息。

“猜得挺准。”他说,“她们太闹腾缠人,想消停一阵。”

“没有人陪着,不无聊吗。”

“这不是。”他实在太容易接这类的话,随口一诌,“有你了吗。”

云岁短促地低了低头。

面颊热得厉害。

“那我以后……”她像是鼓起勇气,声细若蚊,“可以多陪陪你吗。”

他没往深处想,“行啊。”

“如果你哪天烦了,我也和她们一样,不再打扰你。”

柏言诚这次听懂她意思了。

她想留在他身边。

和那些女伴不同的是,她们是跟,而她是陪。

像陪他走一段路。

柏言诚身边从不缺殷勤。

不论谈生意还是娱乐,他习惯带女伴,不然独身出入会被人无限塞来路不明的女人,更啰嗦麻烦。

换其他女孩,他带出去应酬,游玩,消遣都行。

可唯独眼前这个,忍不下心。

大概觉得自己之前的举动带来不少误解,他淡声纠正:“其实,我不是好人。”

之前说了那么多句不是坏人。

这回,坦诚告诫。

可云岁没有退缩,托一半腮,饶有沉思,认真反驳:“如果我觉得你是呢?”

梨涡漾起浅笑,模样柔顺得要命。

柏言诚拨了拨另一只手上的扳指,漫不经心瞧着她,“晚上带你去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亲亲,你们猜谁主动~

十个红包~

谢谢宝贝们关心,已经转阴了,但头晕沉沉的,暂时隔日更,等下周四加更噢(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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