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殿下新纳了一位美人,是个南朝女子?”
太子妃杨氏一面为刘瑜整理衣物,一面开口问着正在看书的刘瑜,她和刘瑜少年夫妻,十三岁就嫁给他为妻了,一起走过了十多年,情分非比寻常。
她知道刘瑜是个风流人物,东宫的美人也没断过,每每自外征战回宫,身边总要添两位新鲜的美人,最初也会不满,时间一长,也就无所谓了。
甚至对于这些美人,她都是欣赏多过嫉妒的,这些女人,皆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只要她们不惹事,她也是愿意好生待她们的。
只是她心中一直有一隐痛,她虽与太子伉俪情深,却一直未曾有过子嗣,这一点让她颇有些不安,毕竟东宫无嫡子,始终是一件憾事。
“是,我已经抬她做了昭训,阿芮以为如何?”
“这么喜爱吗?我倒要见见是什么样的美人。”
刘瑜在杨如芮面前要随意许多,夫妻十多年,夫妻情分早已不是一两句情爱能够比拟的,在他心中,发妻或许不是他最宠爱的,却是必须敬重的。
“这几日她病着,等病好了,我让她来给来拜访你。”
“啐!谁要你来做这个中间人了,她入了这东宫自然就是这东宫的人了,难道必须等她来看,我就不能去看她吗?”
刘瑜呵呵笑了,也不在乎杨如芮对他的无礼,他们夫妻相处随意惯了,再加上这些年他常年在外征战,对于家中的妻子多有冷落,以至于至今也未有一儿半女,心中颇有些愧疚。
“行,阿芮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不过那位南朝美人相貌是真的极为殊丽。”
“比之崔良媛如何?”
“有过之而无不及。”
“哦~那我定要去一睹芳容了。”
午后,秋日阳光溶溶,落在满园菊花上,使得菊花娇嫩,尽情舒展芳姿,翠竹挑了几只开得盛丽的菊花,放在漆盘中。
忽然听见门口浩浩汤汤的一群人到了,还没等她去打探出了什么事,便听到宫人高唱:
“太子妃到!”
翠竹忙招呼小宫人来到院中,这时邵玖也出来了,她妆容清丽,一身月白色的襦裙,一头秀丽的头发松松绾了个发髻,盘在脑后,发间有着一朵黄色的菊花作为点缀,更衬得人艳如秋菊了。
“妾邵氏拜见太子妃殿下!”
太子妃刚一踏进屋子,邵玖就低着头三百稽首,行叩拜大礼。
尽管邵玖心中很疑惑,太子妃忽然造访,不知是吉是祸,但她心中明白,她要想在这东宫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太子妃是无论如何冒犯不得的。
“抬起头来。”
当邵玖抬起头的那一刻,杨如芮的眼中闪过惊异,这等殊丽,在北朝甚少可以看见,难怪太子会一见倾心。
与容貌相比,难得的是周身气度,淡雅娴静,眼波流动间,融情脉脉,就如九月芙蓉,娇柔清丽,直叫人心生怜爱。
“果然是一等一的美人。”
杨如芮由衷夸赞了一句后,脸色和缓,眼中尽是欣赏与怜爱,伸手扶起邵玖,口中继续说道:
“你我都是太子妃嫔,不用行此大礼,以后以姐妹相称就是了。”
“君臣有别,殿下乃是东宫之主,妾不过是一飘零蒲柳罢了,能得太子殿下恩幸,娘娘收容,妾已然感激不尽了。”
杨如芮早便听说南朝女子最是繁缛,今日一见才知传闻不虚,她们大漠女子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豪爽得很,就算不满,也会表现出来。
这些年来,第一次见到她的美人,有恐惧,有敬畏,有羡慕,有嫉恨……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这些目光,可眼前这个人,她看不清楚。
明明是那双眼睛好看的如同夜空中最明亮的星,似乎只要一眼就能看透,可偏偏她从那双眼睛中什么都没有读出,只觉得这人,这眼,实在是美得不似人间人。
“妹妹今年多少岁了?”
既然看不透就不去猜了,杨如芮素来就不是一个纠结的人,她拉着邵玖的手,嘘寒问暖,心里暗暗感叹着,这双手可真滑腻呀!摸着比丝绸还要舒服。
“贱妾年十八。”
“十八岁,确实年轻,难怪人长得这样水灵。你也不必认生,在这儿只管跟在家一般,要什么吃的用的,只管跟我说,要是有那个奴才不长眼的,也只管跟我说,我会替你做主的。”
“谢太子妃。”
“殿下看重你,你也应对好生保重身子,我那有个好巫医,回头让他来给你看看,用些药,拜拜神,定然会好的。”
“拜神?”
邵玖抬眼看着太子妃,疑惑是这么幻听了,拜神?想起了自己昔日在家中听闻,民间巫医盛行,生病了不问医求药,方去寻那巫士,拜神祭祀,以求病愈。
“怎么了?”
邵玖摇摇头,她还不清楚这位太子妃的底细,而且就算是那求神拜佛的巫师,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又何必多事,给自己惹一身麻烦了。
邵玖的病本就是长久的弱症,要想病痊愈是很难得的,只能说外症看起来略好些罢了,因此不过休养两三日,便已能如常下床行走了。
既然能行走了,她这位承宠的昭训自然也该去正式拜见东宫的诸位主子才是,而这事她的确也拖得有些久了。
“殿下,想必今日我们能见到这位邵昭训了吧?”
听说今日那位邵昭训要来拜见太子妃,这些有名分的,没名分的,位分高的,位分低的都纷纷要来见见这位传说中的南朝美人。
其中最急不可耐的自然就是崔良媛,她在东宫的位分不低,甚至太子妃不在的时候,还有着协理府内事务的权力。
而她的家族势力也不算小,其伯父前朝时便是伏威将军,后来诛杀暴君时,因有从龙之功,授内府参军的职务,封北乡君,而她的父亲也是太子府的属官。
在东宫她的威势仅次于太子妃,东宫美人虽多,但有位分的确很有限,算来也不过四五人,但家世容貌多不及她,她也因此长宠不衰。
“妹妹急什么,人该来的总会来的,新来的美人,殿下难免多留意了些。”
能够这样唤崔良媛的除了太子妃,便只剩下兰良媛了,她是太子早年时就侍候在侧的妾室,出生不过是个舞女,却因为为太子诞下长子而颇受敬重,再加上跟随太子的年岁早,即使早已不受宠了,也没什么人敢轻慢了她。
崔良媛一向就和兰良媛不对付,她看不上兰良媛舞姬的出生,却有嫉恨她育有两个孩子,一子一女,并且那一子还是太子的长子,这如何让她咽下这口气。
“姐姐这话可就不对了,妾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这规矩就是规矩,人人都说这南朝人是最懂规矩的,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正说着,一位缭绕娉婷的丽人自阶前拾步而上,来人穿着上梳百叶髻,下着重台履,身穿三重襟,外罩翠云裘。
髻上簪有一朵秋日艳菊,居于云鬓之中,两侧另有一对鎏金菊花纹银钗作为点缀,钗旁便是还簪着许多翠钿。
耳上是雏菊样式的玉制珰珥,淡扫蛾眉,眉弯柳细,眼波流转,红装敷面,胭脂涂唇,让本来就清丽的颜色顿时生了几分生动灵活的触感。
重襟难掩风流色,从里到外,依次是杏红、酡红、绛色,层层叠叠的,都是一个色系,却在步步加深,特别是最外一层的绛罗裙,将原本姣好的颜色越发将人衬得绚丽了。
饶是之前见过一面的太子妃也不由被这样装饰的邵玖吸引得移不开眼,之前见面时,邵玖尚在病中,未施粉黛,如今一装扮起来,恰若神妃仙子。
“果然漂亮!”
“岂止漂亮,说是惊为天人也不为过。”
兰良媛笑着接过一位昭训的话,笑意盈盈的,她没什么争宠的心思,跟在太子身边多年,她早知道男人的恩宠是靠不住的,不过是一时的恩爱罢了。
眼看着这东宫的花儿一天比一天多,说是心里不落寞是不可能的,可她又能如何?太子是个薄情人,在百花簇拥中,她实在是不起眼得很,好在她还有一双儿女可以蕴藉。
在看到邵玖这张脸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人必得盛宠,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地看向了崔良媛和宇文昭训,这两人,一位久宠不衰,一位盛宠正当时。
她没记错的话,这两人正是一月前,东宫炙手可热的人物,但如今恐怕这两位也得尝尝长夜难熬的滋味。
虽说邵玖颜色殊丽,但东宫中那位不是娇花一般的人物了?崔良媛出生胡人,高鼻深眼,浓艳明媚,似海棠花开;
宇文玥,前朝宗室出生,同是胡人,但与崔良媛相比,则要娇媚柔顺许多,给人一种魅惑奇异的美感,似戈壁中的曼珠沙华,惑人心神。
邵玖一步步走近,云鬓上的步摇也随之摇曳生姿,缓缓云移,眉眼娉婷,每行一步,腰间宫绦也随之舞动,使得端庄雅正之中又多了几分灵动。
太子妃看着这通身气度,心中也暗暗惊异,宫中从不缺美人,说是花团锦簇亦不为过,但出生胡人的美人,总是灵巧有余而稳重不足,而邵玖却是不同的,自小闺训,有些教化是入了骨的。
美不难,难得是独具特色。
邵玖这样的美人或许放在南朝,不过颜色特别一些罢了,但放在胡人掌权的北朝,这份贞静却是难得的。
太子妃已经能够预料到,这位邵昭训绝不会止步于此,这东宫的局面大概会一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