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时候与李旭交手的是瓦岗军韦城营,原属于韦城贼周文举麾下。他们的训练程度和战斗力力都很差,但被俘将领的骨气却着实令人叹服。张须陀接连杀了四个人,才在第五名被押进中军帐的俘虏口中探听到了一点他想了解的东西。可惜第五名被押进中军的人官职仅仅是个仁勇校尉,在瓦岗军体系中属于第二十多级的底层军官,知道的东西比前几次战斗中所抓获的俘虏招供的多不了多少,根本不足以帮助张须陀判断出李密的战略意图。
“把剩下的几个俘虏押去辎重营吧,别太苛待了他们!等到了荥阳后,仍然交给老徐处理!”张须陀挥挥手,命人把剩下的俘虏全部带走。贼军的仁勇校尉只相当于官军的一个队正,已经到了极底层。其下的军官所知道的更少,问了也是白问。所以大伙不如省下点儿时间下来,坐在一起商议商议对策。
几个文职幕僚们取来东郡、东平、济阴、梁郡、荥阳等地的形势图,在地下拼成一大块。秦叔宝、李旭、罗士信等高级将领围上去,对着羊皮地图指指点点。大隋已经内部已经多年未经过战乱,武备空虚,因此所用的地图还是前朝的。很多村落都与大伙所知道的对不上号,道路也相差甚远。一些前朝曾经存在的小径早已废弃了,而一些前朝根本没有人烟的地方,此时已经成为了一个大集。
“地图太简陋,所以瓦岗军占了地头蛇的便宜!”罗士信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已经发黄的羊皮,抱怨。
“道路和人会搬家,但山不会走!”张须陀没有抬头,顺口回答。他的目光一直集中在前行的路上,此番出征,郡兵们选得是相对比较难走的路线,穿济北、东平二郡进入东郡。眼下大伙正处于济阴、东平和东郡交界的位置,离目标尚远。
瓦岗群贼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已经开始布局,其后不知道还藏着多大的陷阱。因此,张须陀不得不加倍提防,一面重蹈了冯老将军的覆辙。
“瓦岗军经李密这么一折腾,战斗力已经大不如前。所以大人也不必太把敌人的安排放在心上,李密安排他的,咱们行咱们的,一切小心就是!”北海郡丞吴玉麟见张须陀脸上的表情凝重,笑着出言开解。他曾经与瓦岗军交过手,所以对徐茂功所带领的那支队伍印象极深。但通过最近几日交战,他惊诧地发现眼下各路瓦岗军的实力和徐茂功当日所带那支队伍根本没法比。如果将当日徐茂功所带的那支队伍比做是一群野狼,最近这几路瓦岗军就是一群野兔子。只要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四散了。
“李密只是刚刚接手瓦岗,需要时间来巩固权力而已。那厮性喜浮夸不假,但本事也是有的,否则当年楚公杨素也不会对其倍加推崇!”张须陀摇摇头,不同意吴玉麟的观点。在他眼里,瓦岗军目前表现出来的软弱,一半是因为李密故意拿弱旅来迎战,借以掩饰其真实的战略部署。另一半原因则是,瓦岗军刚刚开始扩张,各路兵马整合到一处尚需要时间。如果加以时日,以李密的笼络人才的本领,再加上徐茂功的炼兵之能,翟让的雍容大度,这支兵马必将令所有人心惊胆颤。
“杨素当年也未必看得准,否则,凭李密那么大的本事,当年他怎么会一再败于仲坚之手?”罗士信从地上站起身,一边活动筋骨,一边道。他永远属于乐天派,对自己一方的实力非常有信心。“并且那厮被仲坚打得当年连老巢都不敢回,丢下杨玄感不顾,半路上偷偷逃走了!这回再遇到老对手,心里岂能不怕?”
“那可能是一物降一物吧,说不定仲坚就是李密那厮的克星!”秦叔宝微笑着替自己一方打气。当年的情况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关于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当年大隋官军对外激战正酣,李密撺掇着杨玄感在背后给自己人捅刀子,此举实在不得人心。非但府兵将士们恨之入骨,天下的许多有识之士,也对其行为十分不齿。而现在,乱世已致,人们希望能找个大靠山博取出头机会。李密的姓氏和瓦岗军的招牌就有了凝聚力。其名头在河南诸郡即便不能算众望所归,至少有很大一部分地方大户在私下与之暗通款曲。
“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李密麾下也没什么得力帮手,如今他麾下的那些人却个个都名声在外!”张须陀依旧是摇头,面色凝重。他理解秦叔宝的用心,但兵凶战危,作为掌握着上万弟兄生死的主将,能谨慎还是谨慎一点好。
“要么,烦劳李将军说说。李密用兵到底怎么样?”话题既然扯到了李旭头上,吴玉麟拱了拱手,请教。
“李密用兵不太喜欢按常规。当年在黎阳城下,雄武营胜他胜得很险。他用的计策几乎都是我没想到的!一个接着一个!”旭子回忆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
对付李密,他并不太忌惮。但一想到对方麾下还有个徐茂功在出谋划策,他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那种感觉包含着一点点畏惧,一点点顾忌,还有无数重深的遗憾。
东郡的地形复杂,眼前的一草一木,像极了他当年刚刚踏入燕山范围时所见到的景象。山挺拔而壮丽,树高大而魁梧,就连草尖上的风和天空中的云,都透着股同样的大气与苍凉。
但这次,他与徐茂功不再是互相鼓励,互相扶持的好伙伴,而是互相算计着如何夺走对方的性命。这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种悲哀,偏偏这种悲哀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要长期相伴于他左右。
“仲坚真不谦虚,李密智计过人,你却轻轻松松击败了他。你这样说,不是夸自己比他还厉害十倍么?”罗士信没听出李旭语气中的消沉意味,伸手捶了他一拳,笑着打趣。
“不是我比他才能高,而是当日我带兵守城,他带兵攻城。黎阳城墙高大,防守一方本来就很占便宜。并且当时对他来说事态紧急,否则就会被赶来的其他援军包围在黎阳城下。所以,他准备得很匆忙,大多数策略的真正效用都没发挥出来!”李旭看了罗士信一眼,郑重地回答。
“他纵使计谋再高,带得也是一群乌合之众!”罗士信依旧不服气,“他夺了徐茂功的位置,徐茂功麾下那些人未必肯服他。眼下瓦岗军中豪杰虽然多,但除了程知节、单雄信和那个姓谢的半大孩子外,其他人多徒有其名。像什么周文举、王当仁和王伯当,先前都是见到咱们旗号就跑的山贼…….”
“当年李密麾下也是一群刚刚拿起兵器的船工,照样两次攻上了黎阳城头!”李旭不待罗士信把话说完,便出声打断了他。“士信,咱们还是谨慎一些好,当年要不是李密准备不充分,黎阳城也许就被他给攻破了。并且,据我所知,徐茂功心胸很宽,不会放着大局不顾,刻意拖李密的后腿!”
他说话的语气得很急,隐隐还带着给朋友辩解的意味。众人听了,虽然不了解其中隐情,态度却比先前认真了许多。“李将军说得有道理,我们谨慎一些没坏处!徐茂功的确也是个人才,可惜竟然为贼人所用!”吴玉麟想了想,附和。
“据我所知,除了徐茂功之外,李密麾下还有吴黑闼、张亮、牛进达等人,都是不可忽视的豪杰!”李旭接过吴玉麟的话头,继续说道。怕众人听了这些不熟悉的名字后掉以轻心,他不厌其烦地补充,“这几个人当年与我在黎阳城头上交过手,武艺都不在士信和我之下。除此之外,那个牛进达还擅长临阵调度,胜败皆能不乱。”
“士信需要记住这些人,将来在阵前遇到不可再轻心大意!”张须陀看了不停摇头的罗士信一眼,叮嘱。
“他们?”罗士信的鼻子有些歪,但他不敢直接顶撞张须陀,低下头,不无委屈地说道,“末将记住了,只要遇上,立刻拿出十二分本事来。若发现情况不好,干脆直接向叔宝兄求救便是!”
他忿忿不平的模样惹得大伙哈哈大笑,笑够了,张须陀温言安慰道:“你和仲坚的武艺都不在叔宝之下,但叔宝的临敌经验比你们二人高出许多。他今年已经四十多了,而你们两个二十还不到,来日方长。”说到这,也许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年龄,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老夫也不是逞筋骨之强的年龄了,所以你们几个年青人,也别笑我胆小。咱们此行不求能建多大功业,只求能刹一刹敌人的威风,然后将弟兄们平平安安入荥阳去!”
“大人何出此言,我等一切依照大人安排就是!”罗士信赶紧上前一步,致歉。
“老夫并非抱怨你等胆子大。”张须陀笑着挥挥手,“老夫是心里不安宁,总觉得正一步步向陷阱里掉。而陷阱在哪,又弄不太清楚!”
听张须陀说完,众人亦觉得有些沮丧。齐郡弟兄以往与人作战,几乎从来没这般瞻前顾后过。可眼下瞻前顾后亦没有用,该打的仗还得打。皇上这次是通过给几个主要将领升官的方式,暗示大伙要竭尽全力。如果短时间内没有任何战果报上去的话,下次钦差大人带来的恐怕就不是嘉奖了。
“要不然,咱们也示弱一回?”李旭想了想,说道。
“怎么示弱?仲坚不会建议咱们遇到韦城营这些小蟊贼,都要绕着走吧?”罗士信又竖起了眉毛,瞪大眼睛。
“刚才张大人说李密尚未完全让瓦岗军众将信服,所以,即便他能得到徐茂功的支持,也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李旭点点头,说道。
连日来,瓦岗军一直以外围的老弱与郡兵周旋,郡兵们一直示敌以强。双方都对敌手加着小心,都没拿自己真正的实力示人。这就好比两员武将马上交手,因为彼此心存忌惮,所以最初都没有尽全力。但一堆虚招后,他们心里都盘算着如何给对方致命一击。
以马上格杀的经验来看,致命一击中出手的同时,也会露出一个大破绽。那电光石火的一瞬,对双方都是机会,就看双方谁把握得住!
“仲坚的意思是,李密心里比咱们还着急!”张须陀目光突然一亮,捋着胡须发问。
“咱们着急,咱们心里自己知道,敌人却未必清楚!而从李密以前做事的风格来看,他不是一个非常能沉住气的人。”李旭点点头,回应。“大人怀疑他在前边给咱们设了陷阱,但不知道再哪里。咱们何必又一定向他指引的方向走。前往荥阳的路有很多,既然咱们此番打的是移防的名义,何不移得更像一些!”
“咱们只要不靠近东郡,瓦岗军的所有安排就落了一个空。李密已经这次调动了十几个山寨的兵马,如果此战最后根本没打起来,恐怕届时他很难向群雄交代。”李旭皱着眉头,低声分析。
李密行事不合常理,大伙也不以常理来应对他。上次击败他是利用了他急于立功的缺点,这次,依然可以在此方面做文章。
“咱们绕开东郡,从陈留、大梁一带进入荥阳!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张须陀点点头,承认李旭的办法切实可行。但朝廷会不会认为郡兵们消极避战呢?有鱼俱罗被冤杀的例子在前,谁人敢轻易冒这样的险?
“我军绕开东郡,但不进入荥阳城!然后”李旭的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巨大的曲线,由东郡、济阴一直画到梁郡和荥阳郡的交界,“李密如果耐不住性子来追,决战的地点就由我们来选。其所凭的地势之利尽失。李密如果耐着性子不来追”旭子的手指从荥阳郡的几个小县外勾回,再次向东,“咱们就从酸枣掉头扑向胙城,打瓦岗军一个措手不及!”
猎物接连吞掉了四个香喷喷的诱饵,然后打着饱嗝,拍着肚皮,在踏入陷阱之前扬长而去。这种荒谬的结果气得李密几欲抓狂。为了全歼远道而来的官军,他提前准备了足足有一个多月。但官军突然改变了目标,没有像他事先预想的那样气势汹汹直奔瓦岗,而是在转头南下,入定陶,穿济阴,在外黄附近顺手抄了王当仁部的老营,然后带着战利品,押着俘虏,大摇大摆地走向陈留。
“强盗,这伙强盗。连老人孩子的口粮都要抢!”王当仁站在李密身边,跳着脚大骂。外黄石嘴寨是他经营了多年的巢穴,在河南这旮哒,除了瓦岗山外,就是他的石嘴寨建得最结实,积攒的家底最雄厚。结果打了小半辈子劫的人不小心被官军黑吃黑了,多年来的积蓄荡然无存。那是他打算在瓦岗军混不下去的时候,单独树旗立鼓时的备用物资。这回,后路再也没了,只好跟着瓦岗群雄一条路跑到黑。
“那张须陀本来就是个土匪,弟兄们落到他手里,不是被杀,就是被卖给人家当牲口使,反正落不到好下场!”齐国远曾经有过和王当仁同样的切肤之痛,凑上前,咬牙切齿地帮腔。“密公,你可得为弟兄们把这口气找回来。要不是冲着您老人家,我们还真未必来此地呢!”
这马屁拍得有些太嚣张,导致屋子里很多豪杰都皱起了眉头。李密是个能成大事的,这点众人谁都不否认。但说眼下瓦岗群英都是为了李密而来,未免有些把翟大当家没放在眼里。毕竟偌大的基业都是翟大当家和徐四爷等人这些年慢慢积攒起来的,若没有他们这棵梧桐树,凭其余诸君的实力,未必能招来李密这位九头凰。
“国远不要胡说!”听得弟兄的嘈杂之声,李密竖起双眉,狠狠地瞪了齐国远一眼,喝道。他天生得蚕眉凤目,又长于大富大贵之间,因此不必动怒便自有一番威严。“如今天下大乱之时,正是我等同心协力谋取富贵的时候。来到瓦岗山,大伙就是一家人。冲谁来的,原来谁的实力强,以后任何人都休要再提!能把杨广的花花江山夺下来,救民于水火,我等还用愁不能名标史册么。若是天天分着你的,我的,不用官军来剿,大伙自己就把自己弄散了,还能成什么大事业!”
“这,这,既然密公如此说,齐某日后不胡说就是!”齐国远闹了个老大没趣,拱了拱手,悻然道。
“不是胡说不胡说,而是眼光要看长远。咱们都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斤斤计较。当然,大伙最近遭受的损失,我会想办法慢慢给予补偿。我在河东还有几处产业,最近已经派人变卖了。下个月便会有一笔财货会送上山,大概值二十万贯左右。当仁和国远各分三成,其余四成给最近几次受了损失的将军们分。大伙拿着这笔钱去募兵,应该还能补上近来损失的缺额!”
“多谢密公仗义!”见到李密自散家财为弟兄们谋福,先前被齐国远的话激怒的几名将领也甚觉感动,上前几步,七嘴八舌地说道:“密公自己留一些吧,我等寨子里还有些积蓄。况且弟兄们只是被打散了,实际伤亡并不大!”
“对啊,如今命贱如草,给口吃的就有人跟着走,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钱!”
“弟兄们还是把钱收了吧。我李密从上山那一刻起,就没把自己当外人。”李密四下拱手,提高了声音回答。“况且钱财乃身外之物,本无需看得太重。咱们今天花出去,明天夺了杨家江山,连本带利都能赚回来!”
“密公指点极是!”王当仁刚才还为老寨被劫而肉痛,此刻却有些不好意思了。“既然大伙说了不分彼此,我那份就不要了。咱们一起征兵,一起造他娘的反!”
“当仁,这可不行!咱瓦岗军规矩分明,公就是公,私就是私。尔等为天下人谋福,却也不能让自家子孙永受穷厄不是?”李密笑着摇头,制止。
群雄们都是些磊落汉子,如果要求他们都像李密一样为了大业散尽家财,估计其中一半以上人肯答应。但李密知道自己不能提这样的要求,光凭几句好话带来的热情不会维系长久。他记得上一次举义失败的教训,当一帆风顺时,也许振臂高举,响应着就会像云一样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可没有些实际利益的话,他们稍遇挫折,便会像云一样飘走,根本不会有任何留恋。
君子动之以义,小人动之以利。真正图不测之事时,还是要依靠那些目光短浅的小人。李密抬起头,目光从三十多名将领脸上一一掠过,他看到了不同的表情,有的振奋,有的感动,有的却冷静如冰。
冷静如冰的人能看穿他的小伎俩,但阻止不了他凝聚群豪。李密笑了笑,最后将目光落在谢映登脸上,“大伙难得到的齐,谢将军,你可否来介绍一下张须陀老贼的最新动向。他到陈留后继续向西去了,还是掉头向北?”
谢映登是原来的瓦岗寨哨探统领,现在与李密麾下的张亮共同掌管瓦岗军的情报收集传递事宜。比起李密在杨玄感麾下所创立的那种在车、船伙计,游商、行客中间安插细作的方式,谢映登的手段更细致,收获的情报也更准确。但其经营的范围只涉及到瓦岗周边的五个郡,远没有张亮的手脚伸得长。
见到李密借商议大事而转移话题,谢映登心里先暗叫了声佩服,然后笑着越众而出。“众位兄弟请了!”他依旧用江湖豪客的方式跟大伙打了个招呼,而不是用山寨中逐渐风行起来的官腔。“据昨日山寨安插在梁郡的探子回报,张须陀把辎重和打劫来的钱财都装上了船,顺着通济渠发向荥泽。有两千多骑兵在运河两岸护送,带队的是李旭和罗士信。其余的大队步卒沿官道向西,走的是大梁、管城方向。每天大概行军四十里!”
“确定么?”李密的眉毛又微微跳了一下,追问。
“确定!几个受咱们保护的村寨都送出信来,说得内容差不多。并且提醒咱们小心,信中说,张须陀的齐郡兵比他们先前看过的任何一支军队都守规矩!”谢映登点头,证实。
军纪是一支队伍的立身根本,周围的大小当家们虽然动辄拥兵数万,但谢映登都不怎么将他们放在眼里。比起李密到来后的纵横捭阖的喧闹,谢映登更欣赏徐茂功掌军时的稳扎稳打。在他看来,那才是一条干大事的做派,而眼前的这些人与其说作战,不如说在赶集。
“这无胆老贼,嗅觉果然灵敏!”李密遗憾地摇摇头,苦笑。
“既然辎重运走了,想必人也会尽快跟过去!”雍丘营统领,壮武将军李公逸的话里怎么听都带着些庆幸地味道。他的老营在雍丘附近的黑松岭,距陈留城不足百里,地势比王当仁的石嘴寨平缓得多。如果被张须陀得知具体位置的话,肯定会一并给抄了。
众位将领议论纷纷,有人为不能如愿击杀张须陀而感到惋惜,有些则为没和官军硬拼而高兴。还有一部分人则将目光转向了微笑不语的徐茂功,脸上的神情颇为不忿。
“如果还是徐军师来负责掌控全局,他绝不会玩得雷声大,雨点小。”一些老成的将领,特别是属于瓦岗山本部的将领暗自嘀咕,对李密的能力很是不屑。
“图来!”正当众人议论纷纭的时候,李密突然一伸手,威严地命令。
朝请大夫房彦藻带着两个远道来投的幕僚应声而上,推开一侧桌椅,在聚义厅的墙壁上挂起一张由数块羊皮连缀而成的地图。细软洁白的金州软皮做面,干净淡雅的扬州薄锦缝边,铺开去,整个瓦岗周围的形势立刻跃然眼前。
一瞬间,连老寨在黄河北岸的将领都看清楚了齐郡郡兵此刻正处于哪个位置。“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出身的,无论干什么都透着大气!”众将心中暗赞,刹那间,心底下对李密的佩服又多了几分,怀疑又减了数寸。
蒲山公李密清了清嗓子,摇了摇手中鹅毛羽扇,指点江山。“官军此番来得蹊跷,去得也怪异。十五天前他们已经到了甄城,李某本欲诱其深入,一举为众位洗雪多年被老贼欺压之辱,但谁料,老贼居然狡诈如狐!没等走到穙阳,便突然南折去了定陶。待某闻讯,欲再调兵追之,已经来不及!”
“末将以为,这样也好,如果官军退入荥阳,我等刚好有了更多时间整顿士卒,去芜存精!”谢映登想了想,笑着建议。李密不说自己料事不中,却先谈起张须陀跟大伙之间的仇怨,明显是一种转移视线的手段。但眼下大伙为共同的目标而努力,谢映登愿意再给他个台阶下。
“不然!”李密摇摇头,嗓音陡转,“张贼乃大隋柱石,若此番杀了他,朝廷震动,天下必将分崩离析!”说话间,他咬紧牙,两眼中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