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靡曲起的指节微松,他注视着眼前正含情脉脉的少女,半晌没有说话。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女人究竟是基于什么,居然得出来这样的结论。
一个他随口编造的奸夫,就这样在她的世界里凭空而出。
“夫君,”阿璃握住谢无靡的手,“往事如云烟,我们不再提了,今后我定会好好待你。”
“……”
绑走她的那帮人明显一开始和她不是一伙的。
既然如此,那个持水墨折扇的男子为何非要向她证明她和他并非夫妻呢?
这个女人的身份倒是愈发令谢无靡好奇了,失忆前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可若再继续试探追问,恐怕叫她起疑。
谢无靡只好暂且作罢,借口离开了,离开时让阿璃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不要到处走动。
阿璃知道自己受伤需要修养,便听话照做。
日落时。
来送晚饭的却不是谢无靡,而是一名穿着青色锦衣的陌生男子。
阿璃知晓夫君身居高位,前来接应的应该都是他的下属,所以这青衣男子应当就是夫君的一个手下。
她没有立刻打开食盒,在那男子关门离去之前叫住了他。
“谢无靡呢,为何不来陪我?”
迟荣关门的动作一顿,对于阿璃敢直呼自家大人的名讳感到一丝惊愕。
他奉命一直在门口看守,大人并未同他讲这房间里的到底是何人。
先前见大人亲自将她抱回船上,还亲自替她处理伤口,他便猜测此女或是舍命救过大人。
可……就算是救命之恩,这直言其名的做法还是有欠妥当吧。
复又想到,或许这女子同大人的关系不浅,毕竟瞧她气质出尘并不像寻常的娇弱女郎。
思及此处,迟荣不由得放低了自己的姿态,耐心解释道:“大人公务繁忙,此时正在另一侧的房中,无法陪伴姑娘。”
夫君有事务缠身不能前来陪她,阿璃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
“你为何唤我姑娘?”阿璃有些不解。
迟荣:……?
他耐心询问:“那在下应当如何称呼姑娘呢?”
阿璃皱起了眉头,似乎觉得眼前之人有些蠢笨,“我是谢无靡的妻子,你应当唤我夫人才是。”
夫人……?
迟荣:!
迟荣:!!!
从燕都分别不过才五六日。
大人何时娶妻了???
另一边。
烛火明亮的船舱房间中。
谢无靡坐于窗边,火红的晚霞将水波荡漾的湖面染上了色彩。
叶凌立于他身侧,低声道:“若如此,便不是毒,是蛊。”
“蛊?”谢无靡眉心一折,唇边溢出冷笑。
在监察司,药阁会专门研究一些毒虫,用于行刑,省力又高效,但数量有限,并不常用。
何况是这种能够转移伤痛的蛊虫,更是少见。
谢无靡轻点桌面,拇指上的青玉戒指洋溢着莹润的光泽,“待回京都,叫庄先生来瞧瞧。”
庄先生是药阁里唯一一位研究蛊虫的毒师。
叶凌恭敬颔首:“是。”
话毕,暗色的身影却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谢无靡斜眼向他,还未开口,就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块淡紫色的帕子。
丝质的帕子叠放整齐,上面绣着几朵粉色的小花,角落里绣刻了一个“淼”字。
谢无靡眸色一暗,听叶凌道:“随陛下的书信一同来的。”
“陛下到底是对她宠爱有加,公事上竟也许她这般,”谢无靡没接,他敛眸望向窗外,声音里没有情绪:“莫再放我跟前来,随你处置吧。”
叶凌沉默照办,将帕子收回袖中,正欲离开时,迟荣慌慌忙忙地推门走了进来。
“大人!”饶是慌忙,他依旧没忘记行礼。
见他神情慌张,谢无靡脸色微变,“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是房里那个女的,”迟荣说:“那个女的非要属下唤她夫人,说自己是大人您的妻子。”
叶凌闻此抿了抿嘴唇,余光不由地扫向一旁谢无靡的表情。
迟荣义愤填膺:“她说她的伤口要换药,还非要属下拿伤药给她。”
“你给她拿了吗?”
谢无靡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表情有些难看,迟荣愣了一下,“拿、拿了……”
听此,谢无靡深吸了一口气,越过迟荣,快步往外走去。
迟荣眼看着那道黑色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喃喃道:“不是,真成亲了?”
一抬眼便瞧见了,正握拳置于唇边表情有些古怪的叶凌。
迟荣:“你笑什么?”
叶凌调整了一下情绪,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自若,平静道:“有些复杂。”
阿璃刚吃饱喝足,房间门被人从外推开,就见谢无靡走了进来。
她有瞬间的惊讶:“夫君?”
他那个名为迟荣的属下不是说他公务繁忙吗?
谢无靡瞧着桌面上空空的食盒还有一旁摆放整齐尚未使用的伤药,心下一松。
“夫君不是在忙,怎么过来了?”
“听手下人说你要换药,我怕你不便。”谢无靡微笑着行至阿璃身边,言辞诚恳。
阿璃心口一暖。
夫君始终心系于她,忙里抽空也要来帮她换药。
阿璃解开衣衫,在谢无靡的帮助下卸下纱布,背对他坐在了床塌上。
晚风穿过木窗将湖水的气息送至船坊中,烛火摇曳,落在少女肩头的光亮却意外的柔和。
她乖巧地坐好,将如墨的长发拢至胸前,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脖子上一条细细的布绳,轻轻一扯便可崩断,却是胸前娇软的唯一一道防线。
细纱所制的衣物缓缓滑下,落入榻间,帐幔随风飘摇,窗外波光粼粼。
或许是夜晚的气氛太过旖旎,白日里有意忽视的曼妙曲线,在此刻犹如挂着美味的钩子,引诱般晃在眼前。
而他,便是那条饥肠辘辘的大鱼。
谢无靡喉结滚动,幽暗的视线向下移去,将药汁涂在那道已经愈合的伤疤表面。
阿璃只觉得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她感受不到任何痛意,不由感叹:“夫君,这药当真精妙。”
“嗯。”
“它叫什么名字?”
谢无靡包扎的动作一顿,面不改色:“监察司的秘药,不能泄露外人。”
“哦。”
阿璃躺下后,谢无靡替她盖上了被子,却被她趁机握住了左手。
阿璃:“我瞧你一直带着这枚青色的玉扳指,它对你很重要吗?”
山洞时,她就发现他戴着这戒指。
习武之人手上一般不会佩戴多余的东西,因为这会影响对武器的持握与使用。而夫君武功高强,又怎会不懂这些,所以阿璃对这枚戒指很好奇。
谢无靡循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左手,他眸中凝有莫名的情绪,细疏长睫向下倾覆,在眼睑下方洒落一片细碎阴影。
空气默了默,蜡烛溶于烛台,明亮的火光照不明他脸上的表情,低哑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滚出。
“是一位故人所赠。”
话毕,谢无靡唇角的弧度冷硬了几分。
应当是一位非常重要的故人吧,阿璃不由地想。
见他不愿再多说,阿璃松开了他的手,却在他转身之际又叫住了他。
“夫君,”少女乌黑的眼睛里倒映着他俊逸的黑色背影,“你和我……当初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黑色锦靴停住,谢无靡半侧过脸,烛火的光轻颤着,在他的眼睫上涂了一层金鳞。
恰似那画卷之上跃出清泉的一尾鱼尾,接着那汪泉水流动起来,清凉的声线伴随着晚风轻柔地拂过阿璃耳畔。
“我们,两情相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