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长街,街道上人烟稀少。
船坊中。
船坊老板正在快乐地清点着今日所得的银钱。
今日找他帮忙的那帮人正是看中他的船坊是离青湾湖最近的一家,开出的报酬足以匹敌他半年的收入。
所以,尽管他心中也大致猜到这是件有关人命的事,依然一口应了他们。
正将最后一块银两装入荷包,紧闭的大门却在此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船坊老板顿了一下,冲外喊道:“今日打烊了,客官明日再来吧!”
敲门声不停。
那老板只得起身去开门。
门外,谢无靡满身血污,他背着一身厚重的雨水潮气,脸色冰冷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凌厉的黑眸中盛满浓厚的杀气。
见到他的瞬间,船坊老板心中大骇,下意识就要合上门,却被谢无靡用剑鞘拦住。
谢无靡步入坊中,他缓缓地合上了身后的门,就像是对坊中的人关上了那扇生还的大门。
一旁桌面上雕刻木制品的弯刀小巧而锋利,谢无靡垂眸取下左手拇指上的青玉戒指,他把玩着那把精巧的弯刀,在已经被吓得跪在地上连连求饶的船坊老板面前缓缓倾身蹲下。
“说说吧,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
弯刀从手背穿过,顿时鲜血淋漓。
对方刺耳的惨叫声令谢无靡不悦地皱眉。
“我不喜欢听废话,”他将刀子抽出,冷眼瞧着正捂着手脸色惨白的船坊老板。
“再给你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
临安某处。
黑衣属下为祁元隐带来了谢无靡逃脱,众高手无一生还的消息。
“公子,短短几日,我们已经损失了三拨人马,事情闹这么大,难保老爷……”
黑衣属下欲言又止,顶着祁元隐森寒的视线,他最终还是没有说下去。
一名侍女打扮的女子从长廊一侧快速步入庭院中,“公子,那位姑娘醒了。”
听此,祁元隐便不再理睬那名黑衣属下,他在侍女的带领下直径行入长廊中。
阿璃在一间陌生的房间中醒来。
胸口的闷痛之意,时刻提醒着她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
青年隽秀的身影被黑衣死士淹没的画面仍旧历历在目,只要一想便心口刺痛。
谢无靡……
阿璃从床榻上起身,往门边走去,却迎面撞上了赶来的祁元隐。
她被迫退回房间,面露警惕之色,“你抓我,是想要做什么?”
祁元隐见阿璃对自己是如此态度,脸上闪过一抹暗色,随即屏退了侍女。
他朝内行至桌边坐下,从袖中取出一枚白玉坠。
“阿璃,你是认不得我了,还是什么也不记得了?”
听他唤自己的名字,阿璃疑惑地皱了下眉,有些犹豫地伸手接过那枚白玉坠。
白玉清透,形状精巧,比起美丽的饰品,更像是某种用于珍藏之物。
而那玉坠的一处,正工工整整地篆刻了一个小小的“璃”字。
阿璃不由地望向祁元隐,这似乎是她的玉坠。
可明明,她亲眼瞧见他是从谢无靡胸前夺走了它。
见阿璃表情依旧懵懂,祁元隐的眉头越锁越紧。
阿璃:“你……认得我?”
闻此,祁元隐长睫微闪,表情已有些许破碎,他从领口处取出一块他自己佩戴着的、同阿璃手中那块白玉几乎一模一样的玉坠。
祁元隐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期盼:“阿璃,是我。”
阿璃默然。
这两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玉坠,证明着她与眼前男子的关系非同一般。
心中有个想法止不住地冒出了头。
阿璃:“你是谁?”
祁元隐呼吸一滞,那一瞬间他的眼眶蓦地猩红,嘴角泛苦,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消沉,“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极为肯定。
阿璃虽不知前因后果,但多多少少能感觉地到这人似乎是因为自己不记得他而感到难过。
于是,越发笃定心中所想。
阿璃:“我的确忘记了很多东西,你若曾与我相识,不如现在就同我讲清楚。”
祁元隐却没有直接回答她。
再度看向阿璃时,他已表情如常,只道:“我只想知道,你同谢无靡,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是我夫君。”阿璃不曾遮掩,话到此处她的神情再度戒备起来,“是你派人杀了他!”
“他没死。”
夫君没事。
阿璃心尖微颤,胸口那股莫名其妙的闷痛之意缓缓散去,再无任何悲戚之感。
祁元隐站了起来,他高出阿璃一个头,颀长身影逼近她,“我问你,你可还记得你为何要嫁他,你可知晓他是什么人?”
眼前这陌生男子似乎觉得自己这样质问她是理所当然的,阿璃顿时心生抵触:“这与你何干?”
话音落下,她看到祁元隐明显地怔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她会为了别的人这样抵触他。
阿璃毕竟失了记忆,就像在黑夜里被人灭了照明的烛灯,此时的她只想把那盏灯点亮。
眼前之人既然与她曾有关系,对于她而言便是除谢无靡之外的另一个火折子。
于是,阿璃尽管并不情愿,还是向他说明了事情原委。
“所以,你是前几日才刚刚失了记忆?”祁元隐脸色略沉,心中大致有了猜想。
“是你派人追杀我夫君,我才会遭此意外。”
闻此,祁元隐却是勾了勾唇,他道:“不是我追杀他,而是他先追我至此,给了我杀他的机会。”
是谢无靡追他来到此处。
听闻此言,阿璃心中的猜想在此时落到了实地。
夫君说过,他是为了追回与奸夫私奔的她才到了此处。
如果她所想的没错。
那么,面前之人应当就是她好奇已久的那个奸夫吧!
所以初见时,他才会故意说那句“姑娘好生眼熟”,就是在点她。
而听他方才所言,他似乎此前并不知道她与谢无靡之间是夫妻的这一层关系。
或是夫君将她带走时,被他误认为只是她的另一个相好,于是他虽派人追杀他们,但只针对她夫君,饶过了她。
思绪飘至此处,阿璃忽然就有些不敢直面对面那个目光如炬的男子了。
说实话,她也是没想到自己失忆前居然是这么一个见异思迁、始乱终弃的人。
不仅负了夫君,还欺瞒了一同私奔的奸夫。
现如今,居然还造成了这么大的误会。
阿璃轻抚着手里那一小块冰凉的玉质,这刻了她名字的玉应当是她与奸夫的定情之物,奸夫一块,她一块。
所以,夫君收走了玉,却从未跟她提起过。
“阿璃。”
祁元隐将她的思绪唤回,他伸出手取过她手中的白玉坠。
“你只要信谢无靡一日,我便一日不能同你讲明你我的关系。”他一边说,一边将白玉坠戴到了她的脖子上。
阿璃:……
有没有可能,她已经猜到了呢?
阿璃耐着性子,问道:“为何?”
“因为谢无靡在骗你。”
祁元隐一字一句:“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夫君。”
阿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