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气

“你可得好好记住今日这般滋味。”

阿璃用脚尖踢了踢地上滚做一团的李田:“喂,听到没有,回话!”

李田疼得直冒冷汗,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听……听到了。”

阿璃这才作罢。

不过,就事论事,虽说是惩治了他,但那三文钱还是要还的。

阿璃是十分有原则的人。

她正欲去房中取钱,抬眼就见到正立于房门口的男人,他的上半身被扣在房檐的阴影里,叫人看不清神色。

“夫君?”

阿璃有些诧异,夫君是何时醒来的?

“夫……夫君……?”

李田趴在地上艰难抬头,果不其然见到一名黑衣男子立在不远处。

阿璃已几步行至谢无靡跟前,“方才那登徒子想要欺负我,不过已经叫我解决啦。”

谢无靡面无表情:“这个人,是怎么找来此处的?”

阿璃抿了抿嘴唇,步子一迈向屋内走去,回道:“我吃云吞赊了他三文钱,他是来讨债的。”

阿璃拿着钱袋走出来,看向谢无靡:“夫君饿不饿,我叫他再做碗云吞给你?”

李田:……

谢无靡沉默地摆了摆手。

阿璃见状便不再多说,她低头打开了钱袋子,里头是些碎银子,翻了半天也没瞧见一文钱。

她撇撇嘴,从中挑了一块扔给了地上的李田,“多的全当本姑娘赏你的吧。”

阿璃是十分慷慨的人。

见李田慢慢吞吞地拿起地上的银两,却半天没能站起来,阿璃不耐烦道:“还不快滚?”

待李田磕磕绊绊地离开了小院,阿璃这才转身回屋。

经过谢无靡时,听到他说:“若是饿,旁侧的小厨房里有吃的东西,莫要再出去惹是生非。”

光听前半句,阿璃可以当作夫君在关心自己,但听到后半句她就有些不太高兴了,但到底是没有说什么便进屋了,放了钱袋出来时,看到小厨房正点着灯,夫君身影正在里面忙碌。

阿璃心里的气瞬间便顺了,还隐隐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入厨房,就见夫君从炉窖中取出了两个大红薯,舀了两勺水,要放进锅里蒸。

阿璃连忙凑上去帮忙,“夫君,我来帮你生火。”

谢无靡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火折子递给了她。

阿璃埋头苦干,不慎叫跃起的火星子烫到了手指,好似被蚊子蜇了一下,只一瞬间小小的刺痛,而后瞬间消失不见。

阿璃不以为意,继续埋头苦干。

全然不知门口坐着小憩的谢无靡已经走了过来,男人高大的影子被火光拉得长长的。

谢无靡轻抚着自己手指那一点滚烫的红,唤道:“阿璃。”

阿璃闻声仰起头,脸上挂着微笑:“夫君且去休息,交给我便是。”

却不料下一瞬自己就被谢无靡提着领子揪到了一边。

“笨手笨脚的,我来。”

阿璃:......?

她拿着火折子立在一旁,一脸懵圈。

谢无靡单膝跪地,光亮倒映在他认真的眼眸里,不一会儿火堆便旺盛了起来。

可以,夫君的确做得比她要好。

但是。

没有人可以用语言攻击她。

谁都不可以,包括她的夫君。

阿璃正气鼓鼓地想着,谢无靡忽然斜眼向她,朝她伸出了手。

人在心里想另一个人的时候,无论想的是好的还是坏的,突然和当事人对上了眼,脑子都会停顿那么一瞬间。

阿璃故作镇定:“什么?”

谢无靡没有感情地指了指她手里的火折子,道:“拿来。”

阿璃:......

阿璃气极了,她把火折子一把塞入谢无靡手中。

“你才笨手笨脚!”

谢无靡皱眉,眼见着阿璃往外走去,行至门边,她似乎还是气不过,偏头又说了一句:“还有,你才惹是生非!”

谢无靡:。

阿璃坐在院子里的小凉亭中。

骂回去之后气是顺了,但心里头却结了一个小疙瘩。

莫非自己当初弃了他就是因为他总是这般不分好歹地言语攻击?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若每日都如此,这人确实也该被她抛弃。

反正如今她也不记得过去那些情情爱爱了,若这便宜夫君往后还是这般,她定要寻个由头同他和离了再说。

阿璃正出神地想着,鼻尖忽然传来一阵甜腻的香气,热腾腾的,激得她腹中一声咕噜。

侧目一瞧,便见谢无靡一手提着茶壶,一手端着两个红薯走了过来。

他将东西都摆在了凉亭的石桌上,也不急着叫人吃那红薯,反而是自己拿起一个隔着衣袖在两手之间来回滚了几下,这才将皮剥开。

阿璃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的动作。

下一刻,那个正冒着热气、看起来极为香甜的、已经剥好皮的红薯被人递到了她的面前。

尽管如此,谢无靡似乎还是因为怕她烫到,又用身上多余的纱布在下半部分缠了一圈,这才复递向她。

阿璃望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红薯。

“当心点吃,烫。”

“......哦。”

软糯的口感配上甜而不腻的味道,阿璃自装模做样小小地咬下第一口后,便大快朵颐起来。

吃到一半,到底还是被滚烫的红薯烫到了舌头,她倒吸了几口凉气,这才不至于在谢无靡面前嗷嗷乱叫,不过痛感只在一息之间,唇齿之间只留美味余香。

谢无靡捧着自己的那个红薯,他盯着正发出满足喟叹声的阿璃,极缓极缓地深吸了一口气。

谢无靡:“不似叫你小心烫吗?”

此话一出,空气一寂。

谢无靡抵着后牙槽一脸黑线。

阿璃:“你不也似被烫到了,为僧莫要缩我?”

话音刚落,她被阴阳怪气谢无靡的自己逗乐,“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璃笑完了,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她望向对面还在故作淡定的夫君,已至深夜,小石桌上点了一根昏暗的蜡烛,此时此刻,夫君的眼眸要比她刚醒时第一次见到他时还要漆黑深邃。

好歹他也算是舍命救过她的,若她再抛弃他岂不叫他更伤心?

今日姑且原谅他,再相处着观察观察。

至于和离。

再说吧。

阿璃有原则,但不多。

手里的红薯很快见了底,在阿璃咬下最后一口时,谢无靡递给她一杯水。

“晾过了,不烫。”

阿璃点头接过,她吃着嘴里的食物含含糊糊地说:“夫君,我今后定会好好待你。”

谢无靡神色如常,少女模模糊糊的声音伴随着微凉的晚风,一字一句清晰地飘进他的耳中。

他垂眼,轻轻抚摸着拇指上的青玉戒指,眼底一片深色。

饱腹过后,便是休息。

谢无靡见阿璃直径走向房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从木柜中拿出了一床多余的被褥,三两下打好了一个地铺。

若说今日白日里,他因伤不想被人打扰了休息,阿璃便主动配合他,眼下已到了夜里,他这般又是做什么?

阿璃:“夫君为何不同我睡床?”

“非也,”谢无靡道:“是不同你睡地上。”

阿璃:??

“夫君什么意思?”

“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不会与你同睡。”

阿璃默了默,这倒是可以理解。

只是......

“为何我睡地板你睡床?”

谢无靡掀衣坐于榻上,凉声道:“照做便是。”

提刑官不会与犯人同床共枕。

提刑官睡床,犯人睡地板。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甚至懒得再搭理阿璃,解开外袍躺下了。

见状,阿璃愣住了,她攥着衣袖,感到有些迷糊。

夫君怎么......一会儿贤夫,一会儿恶男的?

对她时好时坏,阴晴不定、捉摸不透!

跟这种人谈感情,每天还得猜来猜去的,岂不是要累死了?

阿璃心中不快,她看向床榻上的男子,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决定再观察观察。

阿璃吹烛躺下,屋内陷入黑暗。

不过片刻,她就睁开了眼。

“夫君。”

谢无靡尚未睡着,阿璃开口时他睁开了眼,又因不想理睬她,再度合上,他正轻呼出一口气,就听阿璃道。

“夫君,臭烘烘的。”

谢无靡:?

他侧脸看向阿璃,极为勉强却又控制不住地将注意力放到了她的身上。

“你在说什么?”

阿璃已经从地铺上坐起,她轻扯着自己的衣领,朝里指了指,认真道:“我是说,我被自己臭得睡不着。”

她肯定是穿着这身衣服淋过雨并且湿透了,现在这衣服是干了,但也臭了。

白日里倒没放在心上,晚上睡觉时却因为这个怎么也睡不着了,何况下午刚睡过,眼下不解决这个问题,今晚她恐怕会清醒着睡到天亮。

监察司外出办案时,从不会拘泥于这些小事,谢无靡只觉得阿璃矫情至极。

复想到,一个专业行刺的刺客,在关注任务目标之外会如此在乎这种小事吗?

并不会。

恐怕是不着一丝一缕都要先把任务完成再说。

何况眼前这个女人在失忆之前,并不是想刺杀他,而是下毒想要他为她所用。

除去眼中钉或许不难办,但想要眼中钉变成自己人却是难如登天。

寻常人也绝不会制定这样危险的计划。

但这个女人却制定了,甚至她已经成功了,若非她意外失忆的话。

她绝不是简单的刺客。

她的身份,亦或者说她身后的势力或许是他难以想象的。

谢无靡眸色幽深,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但他却觉得更加有趣了。

阿璃已经翻箱倒柜找出了几件干净的粗布男装。

这些都是监察司提前备在此处乔装打扮用的衣服。

她寻了里面看起来最小的一件,然后在屏风后换了衣服。

再小的男装对于阿璃而言也有些宽大了,她甩着长出一截的袖子躺在了地铺上。

没有洗澡的条件,换件干净衣服也是可以接受的。

阿璃安安心心地闭上了眼睛,今晚美美地睡一觉不是问题。

在一旁观看了整个过程,却被阿璃视作空气的谢无靡:......

他好像突然就有点知道被人故意忽视是什么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