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得好好记住今日这般滋味。”
阿璃用脚尖踢了踢地上滚做一团的李田:“喂,听到没有,回话!”
李田疼得直冒冷汗,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听……听到了。”
阿璃这才作罢。
不过,就事论事,虽说是惩治了他,但那三文钱还是要还的。
阿璃是十分有原则的人。
她正欲去房中取钱,抬眼就见到正立于房门口的男人,他的上半身被扣在房檐的阴影里,叫人看不清神色。
“夫君?”
阿璃有些诧异,夫君是何时醒来的?
“夫……夫君……?”
李田趴在地上艰难抬头,果不其然见到一名黑衣男子立在不远处。
阿璃已几步行至谢无靡跟前,“方才那登徒子想要欺负我,不过已经叫我解决啦。”
谢无靡面无表情:“这个人,是怎么找来此处的?”
阿璃抿了抿嘴唇,步子一迈向屋内走去,回道:“我吃云吞赊了他三文钱,他是来讨债的。”
阿璃拿着钱袋走出来,看向谢无靡:“夫君饿不饿,我叫他再做碗云吞给你?”
李田:……
谢无靡沉默地摆了摆手。
阿璃见状便不再多说,她低头打开了钱袋子,里头是些碎银子,翻了半天也没瞧见一文钱。
她撇撇嘴,从中挑了一块扔给了地上的李田,“多的全当本姑娘赏你的吧。”
阿璃是十分慷慨的人。
见李田慢慢吞吞地拿起地上的银两,却半天没能站起来,阿璃不耐烦道:“还不快滚?”
待李田磕磕绊绊地离开了小院,阿璃这才转身回屋。
经过谢无靡时,听到他说:“若是饿,旁侧的小厨房里有吃的东西,莫要再出去惹是生非。”
光听前半句,阿璃可以当作夫君在关心自己,但听到后半句她就有些不太高兴了,但到底是没有说什么便进屋了,放了钱袋出来时,看到小厨房正点着灯,夫君身影正在里面忙碌。
阿璃心里的气瞬间便顺了,还隐隐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入厨房,就见夫君从炉窖中取出了两个大红薯,舀了两勺水,要放进锅里蒸。
阿璃连忙凑上去帮忙,“夫君,我来帮你生火。”
谢无靡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火折子递给了她。
阿璃埋头苦干,不慎叫跃起的火星子烫到了手指,好似被蚊子蜇了一下,只一瞬间小小的刺痛,而后瞬间消失不见。
阿璃不以为意,继续埋头苦干。
全然不知门口坐着小憩的谢无靡已经走了过来,男人高大的影子被火光拉得长长的。
谢无靡轻抚着自己手指那一点滚烫的红,唤道:“阿璃。”
阿璃闻声仰起头,脸上挂着微笑:“夫君且去休息,交给我便是。”
却不料下一瞬自己就被谢无靡提着领子揪到了一边。
“笨手笨脚的,我来。”
阿璃:......?
她拿着火折子立在一旁,一脸懵圈。
谢无靡单膝跪地,光亮倒映在他认真的眼眸里,不一会儿火堆便旺盛了起来。
可以,夫君的确做得比她要好。
但是。
没有人可以用语言攻击她。
谁都不可以,包括她的夫君。
阿璃正气鼓鼓地想着,谢无靡忽然斜眼向她,朝她伸出了手。
人在心里想另一个人的时候,无论想的是好的还是坏的,突然和当事人对上了眼,脑子都会停顿那么一瞬间。
阿璃故作镇定:“什么?”
谢无靡没有感情地指了指她手里的火折子,道:“拿来。”
阿璃:......
阿璃气极了,她把火折子一把塞入谢无靡手中。
“你才笨手笨脚!”
谢无靡皱眉,眼见着阿璃往外走去,行至门边,她似乎还是气不过,偏头又说了一句:“还有,你才惹是生非!”
谢无靡:。
阿璃坐在院子里的小凉亭中。
骂回去之后气是顺了,但心里头却结了一个小疙瘩。
莫非自己当初弃了他就是因为他总是这般不分好歹地言语攻击?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若每日都如此,这人确实也该被她抛弃。
反正如今她也不记得过去那些情情爱爱了,若这便宜夫君往后还是这般,她定要寻个由头同他和离了再说。
阿璃正出神地想着,鼻尖忽然传来一阵甜腻的香气,热腾腾的,激得她腹中一声咕噜。
侧目一瞧,便见谢无靡一手提着茶壶,一手端着两个红薯走了过来。
他将东西都摆在了凉亭的石桌上,也不急着叫人吃那红薯,反而是自己拿起一个隔着衣袖在两手之间来回滚了几下,这才将皮剥开。
阿璃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的动作。
下一刻,那个正冒着热气、看起来极为香甜的、已经剥好皮的红薯被人递到了她的面前。
尽管如此,谢无靡似乎还是因为怕她烫到,又用身上多余的纱布在下半部分缠了一圈,这才复递向她。
阿璃望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红薯。
“当心点吃,烫。”
“......哦。”
软糯的口感配上甜而不腻的味道,阿璃自装模做样小小地咬下第一口后,便大快朵颐起来。
吃到一半,到底还是被滚烫的红薯烫到了舌头,她倒吸了几口凉气,这才不至于在谢无靡面前嗷嗷乱叫,不过痛感只在一息之间,唇齿之间只留美味余香。
谢无靡捧着自己的那个红薯,他盯着正发出满足喟叹声的阿璃,极缓极缓地深吸了一口气。
谢无靡:“不似叫你小心烫吗?”
此话一出,空气一寂。
谢无靡抵着后牙槽一脸黑线。
阿璃:“你不也似被烫到了,为僧莫要缩我?”
话音刚落,她被阴阳怪气谢无靡的自己逗乐,“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璃笑完了,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她望向对面还在故作淡定的夫君,已至深夜,小石桌上点了一根昏暗的蜡烛,此时此刻,夫君的眼眸要比她刚醒时第一次见到他时还要漆黑深邃。
好歹他也算是舍命救过她的,若她再抛弃他岂不叫他更伤心?
今日姑且原谅他,再相处着观察观察。
至于和离。
再说吧。
阿璃有原则,但不多。
手里的红薯很快见了底,在阿璃咬下最后一口时,谢无靡递给她一杯水。
“晾过了,不烫。”
阿璃点头接过,她吃着嘴里的食物含含糊糊地说:“夫君,我今后定会好好待你。”
谢无靡神色如常,少女模模糊糊的声音伴随着微凉的晚风,一字一句清晰地飘进他的耳中。
他垂眼,轻轻抚摸着拇指上的青玉戒指,眼底一片深色。
饱腹过后,便是休息。
谢无靡见阿璃直径走向房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从木柜中拿出了一床多余的被褥,三两下打好了一个地铺。
若说今日白日里,他因伤不想被人打扰了休息,阿璃便主动配合他,眼下已到了夜里,他这般又是做什么?
阿璃:“夫君为何不同我睡床?”
“非也,”谢无靡道:“是不同你睡地上。”
阿璃:??
“夫君什么意思?”
“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不会与你同睡。”
阿璃默了默,这倒是可以理解。
只是......
“为何我睡地板你睡床?”
谢无靡掀衣坐于榻上,凉声道:“照做便是。”
提刑官不会与犯人同床共枕。
提刑官睡床,犯人睡地板。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甚至懒得再搭理阿璃,解开外袍躺下了。
见状,阿璃愣住了,她攥着衣袖,感到有些迷糊。
夫君怎么......一会儿贤夫,一会儿恶男的?
对她时好时坏,阴晴不定、捉摸不透!
跟这种人谈感情,每天还得猜来猜去的,岂不是要累死了?
阿璃心中不快,她看向床榻上的男子,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决定再观察观察。
阿璃吹烛躺下,屋内陷入黑暗。
不过片刻,她就睁开了眼。
“夫君。”
谢无靡尚未睡着,阿璃开口时他睁开了眼,又因不想理睬她,再度合上,他正轻呼出一口气,就听阿璃道。
“夫君,臭烘烘的。”
谢无靡:?
他侧脸看向阿璃,极为勉强却又控制不住地将注意力放到了她的身上。
“你在说什么?”
阿璃已经从地铺上坐起,她轻扯着自己的衣领,朝里指了指,认真道:“我是说,我被自己臭得睡不着。”
她肯定是穿着这身衣服淋过雨并且湿透了,现在这衣服是干了,但也臭了。
白日里倒没放在心上,晚上睡觉时却因为这个怎么也睡不着了,何况下午刚睡过,眼下不解决这个问题,今晚她恐怕会清醒着睡到天亮。
监察司外出办案时,从不会拘泥于这些小事,谢无靡只觉得阿璃矫情至极。
复想到,一个专业行刺的刺客,在关注任务目标之外会如此在乎这种小事吗?
并不会。
恐怕是不着一丝一缕都要先把任务完成再说。
何况眼前这个女人在失忆之前,并不是想刺杀他,而是下毒想要他为她所用。
除去眼中钉或许不难办,但想要眼中钉变成自己人却是难如登天。
寻常人也绝不会制定这样危险的计划。
但这个女人却制定了,甚至她已经成功了,若非她意外失忆的话。
她绝不是简单的刺客。
她的身份,亦或者说她身后的势力或许是他难以想象的。
谢无靡眸色幽深,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但他却觉得更加有趣了。
阿璃已经翻箱倒柜找出了几件干净的粗布男装。
这些都是监察司提前备在此处乔装打扮用的衣服。
她寻了里面看起来最小的一件,然后在屏风后换了衣服。
再小的男装对于阿璃而言也有些宽大了,她甩着长出一截的袖子躺在了地铺上。
没有洗澡的条件,换件干净衣服也是可以接受的。
阿璃安安心心地闭上了眼睛,今晚美美地睡一觉不是问题。
在一旁观看了整个过程,却被阿璃视作空气的谢无靡:......
他好像突然就有点知道被人故意忽视是什么感受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璃:大家缩,我似不似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谢无靡:啊似似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