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霹雳(十)
风cháo如此,身在十王殿。在这段时间恨不得化身鸵鸟,让所有人都注意不到他存在的嘉王赵楷,同样也被卷了进去。
也正如所有人预料一般,他不仅的确没有胆sè格局悍然掀起这一场变乱,此时此刻更不敢趁乱侧身其中,好捞取最大的好处。
赵楷这个时侯就躲在自己寝殿当中,瑟瑟发抖。身边内使宿卫,绝大部分都让他们守在自己寝殿外,堵住十王殿的大门口。各处门户都闭得死紧。连遣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都少。
如此大乱,不管什么时侯都有别有用心的人。既然有人想到去太子处卖好,也未尝没有想来烧嘉王这个冷灶的。可是好容易进了十王殿,才说完现在变乱的大致情况,正准备进言的时侯,赵楷就已然面无人sè,掩面踉踉跄跄奔回寝殿,唤来自己最宠爱的几名姬妾,还有才二子一女。一大家子就局促其间对坐哭泣。
外间来投靠之人未免愤愤:“此时此际,圣人和东宫之间嫌隙大生。当速速会合圣人,向圣人讨诏平乱。东宫既去,国本舍你其谁?难道就在这里坐等么?万一东宫借势而起,天位有归,则夫复何言?就想安居十王殿为一闲散大王又岂可得?竖子不足于谋”
寝宫之内,赵楷却没有半点雄心壮志,只是搂着姬妾儿女哀哀哭泣:“孤本不yù与东宫再争竞,只愿闲散一生全xìng命子女则罢。然则谁知道东宫竟然不安于位。在汴梁生乱这是要逼圣人内禅啊若然成事。则孤只能与你等在黄泉相见了”
姬妾儿女们也跟着他放声悲呼,有泄不死心的仍然在问:“难道大王就没有其他法子了么?难道也没有其他心腹可用,保大王平安么?”
赵楷惨笑着指着外面,哪怕十王殿在汴梁城最北,满城呼喊叫嚣之声也直透入庭院重重的深处。而火光也透过门缝窗棂投shè进来,照得寝宫之内每个人脸上都是明暗不定,满满都是凄惶。
“…………一下在汴梁城就卷起如此大的声势,而无人出而平定。只怕此刻圣人都业已被胁迫孤那个哥子平rì里装作讷讷似不能言的忠厚模样,暗地里却早就收拢了如许人心若不是诸人归心,如何能有这铺天盖地仿佛要将整个汴梁淹没的模样?孤又能去寻谁?孤又能去指望谁?现在就等着孤那哥子遣兵上门。将孤一家发到那个边远军州编管。在路途之上,多半就有一杯鸩酒,一根白绫”
他说得凄惨,身边姬妾儿女为其所感。悲声大放,哭得都没了人形。
赵楷哭了几声却又住了,神sè中满满的都是怨毒:“都是那南来子,自从他出现之后。一桩事情接着一桩,孤就到了这般田地这南来子与东宫,朕在九泉之下,也等着他们。大家一起沉沦饿鬼道也罢,谁也别想再轮回转世”
一名知晓些赵楷近况的姬妾有所不解。赵楷怨毒于东宫赵恒倒也罢了,怎么又怪到了南来子萧言头上?
却没想到,和萧言往来。一向chūn风拂面,折节礼遇的赵恒,却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记在心上。
“…………孤未曾接伐燕主帅是一误,然则童贯败了也就败了。孤没接主帅之位未尝不是有先见之明,名声无损。可那南来子横空出世,却轻巧巧打打赢了伐燕战事。这将孤置于何地?回返汴梁之后,你专心理财事也罢,为何要得罪梁师成?为何要恶了旧党清流?还硬拖着孤为他撑腰,若不是他,孤何至于到这众叛亲离之境?东宫恶毒。自不必说,这南来子也是害孤的罪魁祸首之一”
“…………大宋本来就是多事,风雨飘摇,一切当镇之以静。这南来子却生出这么多事情来,从南归开始。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来,他到底想要什么?孤只望他也早早死在这场变乱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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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赵楷的诅咒相反。萧言此刻,还是活蹦乱跳,不仅没有死在他一手掀起的变乱当中。还在夜sè当中,接近了他居停所在的十王殿。
百余支火把猎猎燃动,马蹄得得,敲打在石板路上溅出点点火星。百余名貂帽都亲卫都身披重甲,簇拥着同样披甲在身的萧言直逼向十王殿处。
这汴梁城最北之处本来就拽不多,而且多是高门大户。此时此刻都是重门深锁。安静得仿佛死宅。只有在风火墙头,有些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悄悄窥探这一支突然冒出来的军马。
城中生乱已经惊人了,突然又冒出这么一支衣甲森然的军马出来。暗夜中直奔嘉王所在而去。今夜汴梁乱事,到底要闹到什么样个地步。最后到底会生出什么样个结果?
这潭水已经不仅仅是混浊这么简单了,而是有伏蛟潜龙蕴藏。随时会卷动出霹雳惊雷这个时侯,若不是极有野心,还是安心谨守门户,争全这个太过于荒唐的花朝之夜熬过去。到了尘埃落定,侥幸全家的话,再决定自家的立澄在罢。
百余披甲骑士的声势,哪怕撒在野外,也是一支不可侮的力量。更何况在汴梁城中。身后传来的火光呼喊之声,更增添了这支沉默行进的披甲骑士队伍的威势。
转瞬之间,这百余骑就已经逼近十王殿门口。
在十王殿院墙之上,本来有嘉王府宿卫值守。几名宿卫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家看花了。确定是事实之后,顿时就发出惨叫:“东宫遣兵马来杀人了”
惨叫声又长又厉。在夜空中传出去好远。整个嘉王府顿时就sāo乱起来。哭喊之声冲天而已。
还没等萧言一行人动作,十王殿大门轰隆一下就自家打开了。十几名宿卫赤手空拳的就跑出来贴着墙根四散。嘉王府中灯火散乱摇曳,映出一个个四下奔走逃避的人影。有人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得软了,连逃走都没气力,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只求乞命。
萧言多少也有些怔住。
身为大宋的三大王,赵楷自从有争位之心以来,好歹也经营了七八年了罢。朝中众叛亲离,找一个稍稍靠得住的助力都难不说。就是自家这嘉王府也是给弄成这样,连忠心护主的人都找不到。
做人到了赵楷这一步,也当真失败。萧言有时候也奇怪。赵楷对自己到底有多少本事,难道一点认识都没有么?就凭他这样的成sè,也想争东宫嫡位?
赵佶又凭什么对这个三儿子加以宠信爱重?
不过想想赵佶本来也就是个荒唐轻易的xìng子,和自家三儿子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罢。
本来萧言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进得了十王殿,才能面会得了嘉王,才能架着他多少借着一点赵家的名义行事。
为这个他费尽心思在汴梁城中藏甲备马,就是要拉出这样一支队伍,才能震慑孜王这个胆小鬼,才能让他觉得有底气去拼一下。
现在看来,自己当真是想得多了,轻轻松松走进去就是。
萧言转头对身边亲卫笑笑:“真是无谓。”
身边貂帽都亲卫们也都是一笑。
萧言此刻留在身边的貂帽都亲卫,燕地出身的占绝大多数。本来眼中就只认萧言这一个人。就算对大宋天家有所敬畏,在追随萧言卷起这一场变乱之后。这敬畏之心也没多少了。再看到龙子凤孙府邸里这脓包样,更是觉得有些难言的轻蔑。就是这等人,还想决定显谟这等英雄的生死?还是将权柄赋予显谟,自己安生在这汴梁城中纳福罢
百余骑铁蹄铮铮,直抵十王殿大门之前。萧言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一名亲卫。久矣未曾披甲策马,下马之后萧言还活动了一下。才笑道:“留一半人在门口守着,其余人随我进去寻嘉王,今夜没一个赵家人领头,萧某人行事。不全是为自己了?好说不好听啊………”
貂帽都亲卫们哄然答应,顿时就有几十骑跳下马来,随萧言大步走入十王殿内。
外院当中,一片凌乱景象。本来为嘉王宿卫cāo以防范的兵刃丢得一地都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有。走避不及的就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萧言寻定一个王府内宦模样的人大步走过去,沉声问道:“嘉王何在?”
那王府内宦早就尿了一裤子。不住磕头:“太子饶命,太子饶命下奴给遣来嘉王府也是不得已。下奴对太子是忠心耿耿,天rì可表…………”
萧言拍拍他肩膀,披甲之后,他戴的是铁手套,这一拍之下内宦肩膀就跨下来半截。痛到了骨头里面。
萧言挤出笑容:“我是来救嘉王的,还要与嘉王同去救驾。你不用害怕,老实告诉我嘉王在哪里,少不得有你的彩头。”
那内宦哪里肯信,生怕抬头在喉咙上就来了一刀。打死不肯抬头。喃喃只是满脸眼泪鼻涕的乞命。
萧言终于不耐,厉声道:“抬头看看,可认得我是谁?”
那内宦终于抬头,火光之下看了萧言一眼。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sè:“你是那南来……你是萧显谟”
萧言哼了一声:“以为我会害嘉王么?今夜有jiān人生乱,yù挟持圣人,倾陷东宫与嘉王,萧某是来奉嘉王平乱的你要知道嘉王在哪里,乖乖引路,少不得你的好处”
那内宦只觉得自己好似在做梦。外间打探来的消息已然传得纷纷扬扬。说是今夜乱事先从萧言南门外居所而起。却是太子遣兵马先除这南来子,剪除嘉王羽翼。以萧言所掌握的应奉天家库藏犒赏乱军,结军心之后再席卷全城。就是要除嘉王,再挟持圣人内禅。
在众人意中。这南来子已然是死得不能再死。现在怎么披甲持兵。带着百十条杀气腾腾的汉子,突然就出现在十王殿这里?
作为内宦,发往嘉王府执事。本来就是禁中争斗失利的倒霉家伙。本来是准备和赵楷一起永不超生了。现在突然有一线生机,如何不能赶紧抓住?
那内宦腿脚一下就有了劲,弹簧一般从地上跳起:“三大王就在寝殿,哪里也未曾去,小人这就领显谟前去皇天在上,这大宋可是有救了”
萧言也不打话,朝后招招手示意,当先昂然便行。几十名甲士甲叶铿锵作响。跟着萧言涌入。那内宦一边引路一边回头看着这些如狼似虎的甲士。心中不知道怎么就充满了希望。
这南来子…………不,萧显谟连辽人国都都说打下来就打下来了。整个汴梁,这么多高官显宦,从太子到隐相。谁也奈何不了他。今夜如此局面,都道他必死,谁知道他又带着这么多重甲杀神冒了出来,真真想不到,他到底能创造出多少奇迹出来
嘉王有他扶保,今夜乱事,也许反而是翻身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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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萧言突然杀到,而引发的呼喊惨叫,还有一片慌乱的声音,都清晰的传入了寝殿当中。
那一声东宫遣兵而来的惊呼。一直落入了赵楷心底。让他心彻底凉透。
自家那个看似忠厚木讷的大哥,怎么也没忘记顺手要将他三弟料理了啊…………却没想到,竟然做得这么绝。
本来赵楷还有一丝奢望,以为今夜赵恒最要紧的事情就是逼迫圣人内禅。自己无拳无勇,连帮手都没剩下几个。已经不成什么威胁了。赵恒也不见得要急于料理他。赵恒不成事,那自然是万幸。
若是赵恒成事,自家自缚于他面前乞命。从此连这个龙子凤孙的身份也不要了,只求在边远军州编管中了此残生,也许还有三分指望。
可是自家这个大哥,今夜行事。周密异常,半点隐患也不肯留下啊…………
赵楷默然良久,才对着姬妾儿女惨然而笑:“生在天家,就要认命。太宗一房代艺祖为嫡脉之后,艺祖后人。也没几个有好下场的。百余年平安下来,本以为生为宗室。不管怎样xìng命也是无忧的了。却没想到,时势已然变了啊…………孤自就死,你们只管拼命乞命,孤不在了,也许孤那大哥还念点情分,给你们条生路。从此就不要再以龙子凤孙自居,好生过自己的rì子,清贫守家便是…………”
事到如此,还有什么说得,只有泪眼相对,无声抽泣而已。
赵楷勉强擦干眼泪,竭力端正坐好。就等着太子遣来军将破门而入。
等了不多一会儿,就听见外间脚步声哄然而响,还有军刃与甲叶相交铿锵之声。这是真的遣了甲士来了。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拖出去一刀,还是鸩酒白绫?自家那位大哥多半还是要讲点天家体面,多少会留给全尸罢。
门外轰鸣作响的脚步声,却在寝殿之外停住了。接着就响起一个清朗的语声,温和动问:“三大王何在?臣萧言求拜。”
这个时侯,哪怕是奥特曼冲进来要代表月亮消灭赵楷,赵楷也不会讶异到这等地步。他嘴巴张得老大,呆呆的半晌则不了声。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搅成一团,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
外间稍稍等了少顷,那清朗声音又响起来:“嘉王当面,臣的确是萧言。侥幸从太子乱军中逃生,来奉嘉王去救圣人,平现在城中乱事的。圣人现在在危难之间,三大王身为子女臣子,怎能无动于衷,自求自了?萧某不敏,尚有忠勤奋勇之心,难道三大王就想这般寒了天下忠臣义士之心么?”
赵楷这才反应过来,狠狠擦了一把脸。竭力站起来,大声道:“萧显谟,快请入内,快请入内”
脚步声响动中,萧言按剑而入。此时此地,他仍然是那副长身而立的潇洒清俊模样。披甲之后。更添三分英武之气。今夜这场惊天乱事之中。他还多了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sè变的沉稳重臣气度。
赵楷向来以风标过人著称,但此刻在萧言面前,也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几名姬妾看到萧言如此人物,哪怕凄惶当中,也忍不住眼睛一亮。
萧言入内,目光一扫,寝殿内一切就尽入眼底。
赵楷狼狈自不必说。寝殿中还有他的姬妾儿女,几个女子已然哭得是云鬓散乱,花容失sè。看到萧言就像看到救星一眼,满脸乞求之态。赵楷儿女岁数还不大。两个儿子也还罢了。赵楷女儿却是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脸颊还带着婴儿肥。脸上挂着眼泪,咬着手指头呆呆的看着披甲而入的帅气叔叔。
萧言在心里一叹。
真实历史上,这些龙子凤孙为女真人裹挟。全都押送而望北地去。岁数大些的,或者沦为玩物,或者就被轻易虐杀。天家姬妾,同样被摧残凋零殆尽。这泄未长成的孩子更惨,沿途辛苦,更兼虐待,一路走一路死。甚或连埋进土里的待遇都没有,就这样弃诸荒野。
汴梁城中百姓也是若此,本来编户数十万,居民垂二百万。一迟难之后。生民十不存一。
今夜自己虽然卷起乱事,在城中也必然有所扰动,少不得有人遭逢池鱼之祸。可自己掌握再不被人掣肘的重权之后,若能击破女真南下的汹汹之势,也是救了更多的人罢?
赵楷的这个女儿,也能安心的长大了罢?
虽然竭力的再说服自己,可萧言心底还是有一个声音在冷酷的告诉自己。
自己掀起这场乱事,就是为了更大的权位。就算将来御女真而外,也是附带。那个穿越而来的小白领,已然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不择手段的枭雄而已。
这个枭雄也只剩下一个底线,不要让鞑子如真实历史一样,踏进这片江山而已。
这点情绪,转眼就被萧言藏好。他朝着赵楷恭谨行礼:“三大王当面,看到殿下安好。臣也松了一口大气,现在事态紧急。就请臣奉请三大王去解救圣人。平定乱事”
赵楷犹自有写应不过来,一叠连声的发问:“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圣人如何了?真是东宫生乱么?你怎么逃出来的?这场乱事,就平得了么?”
萧言笑意温文,静静看着赵楷:“殿下,再坐而议论,不赶紧行事。真让东宫成事,内禅之后,则什么都迟了。殿下还愿意在这里坐等别人来决定命运么?殿下若不愿率领臣行事,则臣也不敢停留汴梁太久,马上就出而去河东避乱。毕竟臣也是东宫眼中钉肉中刺,还想全此余生…………却不知道,殿下有何处可去?”
赵楷神sè变幻,咬牙切齿,一副狰狞模样。
他的确也是如同自家老爹一样,是胆薄之人。平rì里风流蕴积,挥洒自如,气度不凡。但逢大变,却没了勇气。
可今夜在府中闭门待死,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于折磨人。天幸来的是萧言而不是东宫兵马。这种坐而待死的感觉,他不想再有一次了。
今夜太子和圣人之间,裂痕已然不可弥补了。说是决裂也不为过。若是自己能救得圣人,起而平乱,将来嫡位还用说么?这个诱惑,也实在够大
可是…………可是若不能成事呢?
万一自家那个大哥功成,自己现在老老实实在十王殿中束手待罪。还有可恕之道,还能指望他念及一点天家体面,不会做得那么难看。自己要是跳出去摆明车马和东宫唱对台戏,事败之后那就只有最不堪的结果在等着了…………
这南来子向来是无法无天之辈,现在功业都是赌出来的。自己是龙子凤孙,天潢贵胄,岂能和他一样亡命。不得万全,如何敢就这样贸然行事?
赵楷苦恼得捧住头,无论如何也委决不下。
萧言静静等候了少顷,悄悄一撇嘴。在心里摇摇头。
这位三大王,成sè实在不怎么样。已经是一次又一次的证明了。不过也好,要是这三大王英明果决,也不见得好cāo弄在手里成为一个合格的傀儡。
事到如今。他以为还有选择。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萧言一摆手,大声下令:“奉殿下领我辈出而营救圣人,平定乱事殿下忠肝义胆,正为我辈楷模,自臣以降,誓为殿下效死”
他一声号令,几名貂帽都亲卫顿时涌上,七手八脚的将赵楷架了起来。还有人将来盔甲,就帮他披挂起来。赵楷想要推拒,这些貂帽都亲卫都是厮杀汉。铁钳一般的大手,摆弄他跟摆弄笑也似,哪里挣脱得开来?
到了这一步,赵楷也只有认命了。长叹道:“也罢也罢,孤就与萧显谟做这一场显谟,孤的身家xìng命,都寄予你了,你可万万莫要负了孤”
萧言微笑躬身行礼:“敢不为殿下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这边说定,在外间一直滚动波荡的呼喊声,突然又变得更大。原来已然是响彻全城,现在更似一个个霹雳就在汴梁城中卷动仔细分辨,就能听见山呼海啸轰鸣回荡的正是万岁两字
室内赵楷一家。人人sè变。而萧言漫不经心的向外看了一眼。
这场变乱,在自己的苦心经营下已经到了时分了,下面也该自己出场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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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梁桥蔡宰相府邸。此间与城中其他大宅一样,都是重门深锁。大门里面还层层叠叠的堆上上大石土堆,有些上好的太湖石都挖出来堵门了。
宰相的元随,蔡家的家奴,全都燃起火把上了院墙。人人持刃,小心戒备。盔甲蔡京府邸是没有的,但是民间许蓄弓箭。墙头还张开了几十张强弓,箭镞冷森森的对着四下。
墙头这些元随家奴。虽然一个个也都是面如土sè。但是好歹还撑持着没有四散逃奔,还算都在坚守岗位。
今夜变乱突然而起,将蔡京惊动。他毕竟是久历宦海,见过的事情太多了。还算沉得住气。喝住了乱作一团的府中诸人,招呼紧闭门户。然后许下重赏,打发人上院墙值守。自家也不睡了。在一众使女姬妾的伺候下,爬上了内院最高的一个小楼,四下观望。
蔡攸虽然分府而居,不过离着蔡京宅邸也不甚远。小蔡相公也是一个jǐng醒人,发觉不对就带着家眷一溜烟的跑到老爹这里来托庇。现在就和几个弟弟惊魂未定的随侍在侧。
小楼四下窗户都打开了,寒风呼呼的刮进来。小楼中所有人都是又冷又怕,挤成一团。其间有蔡京姬妾使女,还有几个儿子。说实在的不成个样子,不过这个时侯谁还顾得上这许多?
汴梁是平安了百余年了,可是五代时侯,每隔几年,汴梁就是一次波荡变乱,侧身其间,破家的大族还算少了?
没想到在承平这么久之后,又遇上了此事。难道大宋的气数,真的开始衰微了么?
蔡京睁着一双老眼,一眼不发。只是拄着鸩杖,向着皇城方向尽力看去。
那里正是火光烛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围着皇城。呼喊声也如海啸一般,一拨拨的拍击卷荡着汴梁的夜空。
蔡攸在一旁扶着老爹的胳膊,勉强开口道:“天幸今夜变乱波及不广,各家还算平安。似乎只有几家禁军将门之家遭劫。城中sāo扰也不算太甚…………到了天明圣人出面,也就平定下来了…………”
蔡矩头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现在乱军是有所图,想早早将太子架出来,这才顾不得洗荡城中。一旦无强人来约束他们,这场乱事不过是才开始而已不仅仅是市井百姓,就是高门大族,又有哪家逃得过了?”
蔡攸给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小心道:“今夜乱事,不是东宫一党所生么?他们自然早有预备,会早早收拾局面的罢…………旧党用事,朝中自然是立足不得了。可是这身家xìng命,总是无恙罢?”
扶保太子,诛除jiān邪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多少禁军军将给裹挟出来,现在围着皇城,向着东华门内太子所在之处呼喊叫嚣。整个汴梁。都已经认为今夜乱事是东宫一党生出来的。虽然也觉得奇怪。东宫一党为何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内禅,而且之前也未曾听到什么风声。现在局面也大是对东宫暨旧党他们有利,怎么突然就生出变乱来了?
既然是东宫与旧党清流经营出来的变乱,那么应该是有分寸的。乱军入城并不甚劫掠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蔡攸自觉身家xìng命在这场变乱中可保,忍不住又有些懊恼起来。圣人内禅,自然就是旧党用事。自家老爹是靠着打压旧党才上位的。这下还不给打发回家养老?自己才跳到老爹羽翼下,难道又要跳回去?找什么门路另说,现在才准备再度改换门庭,也没什么好位置了。自己这个还未曾到手的枢密院都承旨的差遣都未必保得住,再入政事堂为大参。十年内也不必指望了————人这辈子有几个十年啊…………
蔡京冷冷一笑:“那一般人,绝没有这种手段,也绝没有这种果决凶狠的谋划。就是东宫,不过是木讷柔顺一庸人耳。岂能有此雄君气度?不会是他们,不会是他们…………不过那一般人,也知道今夜这事情生出来,不破釜沉舟的话,东宫就再正大位无望了罢?他们也该跳出来干脆借势做下去了…………下面才有好戏看不管背后拨弄这场乱事的人是谁,他也该出手了”
蔡攸听得目瞪口呆,讷讷道:“不是太子?不是那班旧党?那又能是谁?”
蔡京摇摇头:“大宋藏龙卧虎,老夫也只恨不早知大宋还有此人啊…………用心之狠,设谋之险,更能鼓起这一般军将士卒生乱…………有此人在。大宋将来当有霍曹二人矣现在他要做的,就是与圣人联络,取得名义平乱罢?”
蔡攸仍然想不过来:“圣人还在?”
蔡京哼了一声:“如何不在?如果圣人不在,东宫独大,这一局还有什么好展布的?”
蔡攸心思又热切起来:“既然如此,爹爹为什么不去寻圣人,得一个中流砥柱的大功?”
他嘴里是爹爹,心里面未尝没有让老爹将这场大功归于他小蔡相公的意思。有这种功绩,参知政事等闲事耳。就是宰相位置父死子继,也不是不能指望。
听到大哥语气热衷。几个还未分府出去的蔡家兄弟都低头腹诽。这个哥哥,真的是要将蔡家的好处都占尽了啊。
蔡矩头看看这个不成器的大儿子,眼神中满是疲惫,甚而还有一些父亲对儿子的慈祥:“…………我老了,jīng力rì衰。腿脚不便。纵然头脑还不糊涂,也支撑不了几年。现在旧党一班人。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没有占尽上风的道理。这个时侯退让求全,还能保住子孙…………更不必说现在还出了这等厉害人物,将整个大宋都拨弄在手中不管此人是谁,为父也只能避道。你们也绝不是他的对手今夜之事,尘埃落定之后。要是东宫得势,自不必说,在你们这一辈也不会破家,无非就是无什么美官做罢了…………若是那幕后拨弄一切的人最后得利,掌握大权。你们或者就全心投效,或者就干脆辞官归里,木兰陂山水颇好,足矣瞻家。切切,切切”
对着自家儿子,蔡京这番话也算是情真意切,苦口婆心。快将血都说出来了。他本来就是夜里被惊动,又吹了一阵冷风。也是颇为震恐了一阵。最后还耗尽心神揣摩今夜乱事背后深意所在,到底会有个什么样的结局。再说了这么长一番话,只觉得喉头一腥,一口血就漫了上来。
他毕竟气虚,这口血都没劲喷出来,只是顺着齿缝溢了出来。将白须染得腥红点点。身子顿时也就软了,再站不住,扶着鸩杖摇摇yù倒。
蔡攸正想着老爹这番话,还没注意到蔡京模样。其他几个蔡家兄弟惊觉,顿时涌上,七手八脚的扶住蔡京,只是急切的问:“爹爹,爹爹,你怎样了?”
几个人倒把蔡攸挤了出去,蔡攸这个时侯才反应过来,就在外面乱跳:“爹爹,爹爹这个时侯你老人家可不能倒下”
蔡京只觉得昏昏沉沉。前所未有的疲惫。过去几十年。大宋所发生的所有一切,他看来就如掌上观纹一般。可是现在所有一切,都万全失却了掌控。而且他也再没有心力,来应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这个大宋,从此以后,还是他熟悉的大宋么?蔡家这么些年的风光,在未来又能全始终么?
最要紧的,就是那站在幕后,cāo弄这一切的人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
就在这个时侯,皇城方向。呼喊声骤然高昂起来。万岁两字,响彻云霄小楼之上,人人sè变。蔡攸连自家老爹都忘记了,只是竭力向着皇城方向张望。
蔡京双目紧闭。喃喃自语:“而今而后,大宋该是何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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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俅宅邸内,一众衣衫不整的军将,围着这个名义上仍是大宋都门禁军最高长官的寝室外面,人人都是面sè灰败。
不是每个军将都被乱军堵在宅邸里面。
有人见机得快,从自家逃出来。或者就是干脆在外间饮宴,根本就不在府中。
逃过被挟持的命运之后,这些人也各各都寻门路自救。有的人就想抓兵,先将本部拉出来。观望风sè再说。谁知道变乱大作之后,都门禁军已然成为乱事主力。禁军军汉多是声气相连。有人参与了,自然更多的人都涌了出来。最后几乎成了都门禁军的狂欢。
都门禁军,军将自然过得滋润万分。具体到军汉头上,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吃掉的空额,也分不到他们头上。几乎所有军汉都被占役,rìrì为军将cāo劳。虽然无饥馁之忧,可是怨气也积累不少了。一旦有释放出来的机会,如何参与其间?
而且兵变最怕闹不起来,一旦闹起来,除了挑头之人。其他就是法不责众了。最后朝廷还得加意抚慰。更不必说这次兵变据说是要保太子即位,这是定策拥立的功劳。这场富贵,大家多多少少要分润一些。此时不参与其间,还等到什么时侯?
这些逃出来的军将,一个自家军汉都抓不到。还差点被挟持。圣人不见踪影。皇城被堵得水泄不通。文武百官全都紧紧闭着门户等着观望风sè,或者就是单纯保家不被变乱波及。这些军将都跟没头苍蝇也似。最后只能撞倒高俅这里来。
不管什么时侯,找上司总是没错。不管这上司是不是病得快要死。
却没想到,一到高俅家里,就看见阖府忙乱成一团,连守家都没什么人有心思去做。原来变乱一起,惊动了已然昏昏沉沉几rì的高俅。这位病骨支离的三衙管军当真是对赵佶忠心耿耿,还要强撑着起身去保圣人,平定乱事。
不过这也是高俅的回光返照了,转眼间就又栽倒,进气少,出气多了。高俅唯一的儿子高强忙不迭的寻人来灌药救治,谁还顾得上外间这场鸟乱?
这些军将看不是路,就想散了。却没想到已经有人带领人马来看住高俅府邸。
不少禁军军将被裹挟出来参与乱事之后,到了这般地步,看到卷起的声势,知道脱身不得,也只有干脆做到底了。只要太子接位,大家不仅无罪,还有大功就算太子顾全孝道,稍稍责罚一下,转眼也就升了回去。而且大家现在看明白了,有军在手,居然可以cāo弄国本之事只要牢牢抓着手中军马,还怕什么责罚不成?到时候朝廷加意抚慰还怕来不及呢。
既然要行事,就要做得周全一些。一些禁军军将在皇城拥立太子,还有人就要看住可能坏事之人。高俅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三衙管军的身份,很有一些旧部。据说今夜挑头起事的东水关乱军,就是他麾下心腹常嗣昭的管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位老太尉出来坏了大事。
等赶到此处,发现高俅却已不起。领头军将忍不住也有些唏嘘,顾念老太尉体面,也只是遣人四下监视罢了。并没有进去搅扰。
而那些被堵在高俅府邸的禁军军将,也上前与同僚套起了近乎。话里话外,就是打探这场乱事的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内情,成事的可能xìng到底有多大。
那军将也是被裹挟出来的,到现在靴子还只穿了一只。哪里知道什么鸟内情?这个时侯也只有尽力说得天花乱坠,多拉一个人参与这场乱事,声势就壮大一分。将成事的可能xìng说到十足十。
一众衣衫不整的大宋禁军军将正在说得入港的时侯,高俅宅邸突然响起了哭声。接着就是哀声大作,整个宅邸都陷入了悲伤凄惶当中。
在这个满城皆乱的时侯,高府最大的支柱高俅高太尉,竟然在这个时侯去了
一众军将都是一怔,其中一人就叹息一声:“老太尉还是没挺过去。”
另一人嗤笑一声:“挺过去又怎的?高太尉是圣人心腹,看到如今局面,再被气死一次?”
有人却是持重:“圣人和东宫之间,还是论不定的事情。实在是看不准啊…………”
就在高府哭声哀哀的时侯,皇城方向一直持续的呼喊声又骤然高昂起来。万岁的欢呼声,清清楚楚的传到每个人耳中
这万岁之声,一时间正不知道有多少人一起喊出。就如霹雳惊雷,在汴梁城头滚动
一众军将人人sè变,最后不知道是谁长叹:“圣人,恐怕真要内禅了…………主持今夜之事之人,好手段,好心计,好胆s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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