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awberry wine这首歌真好听。如果是午夜坐在窗台外面的防火梯上,面对着樟树掩映下的大街听,就更好听了。
“昨天晚上大街突然塌陷了,事实上,它断裂成两半”……好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头儿,坐在一个乡间小酒吧里,给你讲一个故事。语气悠远,故事简单,可听可不听,似乎只是给你们一个坐在这里看深夜大街的理由。
105街的这个家里,我最喜欢的去处,就是这个窗外的防火梯。几乎就是一个阳台,前面对着一条种满了樟树的小街,右边是百老汇大街,对面是一个餐馆兼酒吧。酒吧里时不时有个人出来,站在大红门前面抽烟。偶尔还有硕大的老鼠,噌,从街对面窜到街的这一头。我非常热爱这深夜的街道。路灯油渍溃的,将纽约浸泡成一个小镇,将21世纪浸泡成18世纪。
如果每次听到动听的音乐时,就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丑恶都可以原谅。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我骨子里的愤青,归根结底不是骨子里那个文青的对手呢?是不是还可以说艺术比政治更有力量呢?
这首歌里,最喜欢的是Now he lives on Molly\'s farm Picking berrics all day这句。每次听到这里,都稀里哗啦地心碎。令人心碎的不是这个爱而不得其所的悲剧,而是讲述悲剧时,可以是这样若无其事的语气。
就像某一刻突然想吃某种东西一样,某一刻会突然想听某人的歌。
那一刻突然就想起了张三。不能是王二,不能是李四,只能是张三的声音。
就像刚才,感觉自己被命运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捂着脸上那个红手印,火辣辣的感觉慢慢烧到全身,又慢慢地冷却下去。不想思考,不想拿起手机拨任何人的号码,体温降到零下。这时候想听Damien Rice的那首Cold Water,那个近乎清唱的声音是一个贝壳,可以缩进去,抵挡所有的光线。
什么东西,可以让我肩膀上这个永远聒噪的大脑突然停电呢?那需要很大一只手,很暴躁的一只手,一把把那个插头拔下来吧。
从来就不能理解那些善于“倾诉”的人。我怎么一心烦就失语呢?
除了贝壳,哪都不想去。
放一段清凉的音乐,算是一次假日停火。脑子每一个血肉模煳、衣衫褴褛的士兵都放下武器,回到自己的战壕,默默地包扎伤口,注视自己,每一个对面的敌人都成了兄弟。
邂逅一首歌,Portishead的Roads,毛骨悚然地好听。主唱是一个女人,叫Beth Something。声音极纤细,唱腔如同一只蝴蝶慢动作拍打翅膀。听这首歌时,你感到空气的振动,所有的家具,包括一只杯子,一个蜡烛,一根鞋带,都开始心跳加速。她唱道:How can it be so wrong?而我感到:How can it be so right?
我喜欢那些听上去鬼里鬼气的音乐,Tom Waits和Portishead的声音里都有鬼气,有种破门而入大步流星走进你心里放下一颗炸弹就走的蛮横。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化学反应”。当你可以长驱直入地理解一个事物,一个碰巧与你以同样方式腐烂的事物,那就是化学反应了。曾经有一个人,此人的其他一切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一次我们去听一场演出。那个萨克风的演奏者独奏时,该同学坐在我身边,竟然感动得泪流满面。而我那一刻则迅雷不及掩耳地爱上了他,爱了整整五分钟呢。
我想说的是,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会勇于脆弱。在该同学热泪盈眶的那五分钟里,我觉得他无比脆弱因此无比强大,眼里有通向神的道路。
在网上翻出Beatles这首歌,听了一晚上。甜蜜而惆怅,真好听啊,厕所都顾不得去上。
最早注意到这首歌,是看《最好的时光》时。说实话,整个电影,我就记得那个镜头:舒淇和张震在小饭馆里吃完饭出来,雨中过马路,等车流过去,两人并肩站着,张震轻轻地握住舒淇的手,背景音乐放的就是这首歌。当时觉得这爱真柔软干净,质地如小时候穿的棉绸。
侯孝贤电影里的爱情,都是淡淡的,仿佛两个老头儿午后下一盘棋。那种安静,自里而外,整个世界模煳下去,撤退下去,听棋子轻轻起落的声音。
真甜蜜,真惆帐,真1970年代的台湾,真想回到20岁,真希望手里有个谁的手。
上个星期在网上买的一堆CD寄到了。第一个去翻找的,就是Heart Attack and Vine,因为其中有一首自己一直在找的Ruby\'s Arms。N年以前,有朋友跟我推荐高达的电影,于是我去Kim\'s video随便租了一个他的电影。First Name:Carmen。说实话,那个电影的内容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反正是一个典型的“欧洲艺术片”。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刚来美国不久,冬天,一个无所事事的周末,一间小黑屋子,我趴在自己的小床上,为一个假惺惺的电影而昏昏欲睡。突然,一个低沉的男低音从电视屏幕里冒了出来,如同一条蛇慢慢爬上嵴柱,我的血液顿时凝固了。
那就是“Ruby\'s Arms”。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Tom Waits的歌,完完全全的一听钟情。那个声音,宽厚,低沉,沙哑,拍打你的听觉,如同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温柔地抚摸一个婴儿。
于是去google“First name:Carmen”的credits,第一次看到Tom Waits的名字,胡乱买了一堆他的CD。
然后Tom Waits就成了我的故乡了。
但由于不知道歌名,很长时间没有找到第一次听见的那首歌。直到那天,在某同学的家里,茶几上,看到一个条子,上面写着Ruby\'s Arms。
我问:什么是Ruby\'s Arms?该同学说,就是你说到的那首歌的歌名。
于是,五年之后,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再次听到这首歌曲。世界再次停止,血液再次凝固,再次热泪盈眶。灵魂惊慌失措时,总有一个方圆6.5分钟的故乡可以投奔,多么好。有我的世界里同时还有Tom Waits,人生几乎变得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