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布局

这暗示,可足够直白了,就差按着韩青的脖子,告诉他老实在京东东路趴着,千万别贪图开封府南司使院(南院判官)位高权重,就接了赵恒的圣旨。

韩青早在追查红莲教一案之时,就感觉到了汴梁城内有个大漩涡。怎么可能再主动往上凑?

因此,听了自家祖父韩重贵的话,立刻笑着拱手,“祖父放心,孙儿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南院判官王曙乃是状元出身,孙儿哪有本事接他的摊子?”

“你知道就好!”见自家孙儿一点就透,韩重贵笑着手捋胡须。正准备再叮嘱几句,如何将谢恩的奏折写得好看,身背后,却忽然钻出了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

只见来人一边笑呵呵地向韩青拱手,一边朗声说道:“佳俊言重了,你的本事,是愚兄的十倍,怎么可能接不下南院判官这个差事?”

“王判官,你怎么会在这儿?开封府那边……”刚刚拿王曙说事儿,却被对方抓了个现形,韩青顿时感觉好生尴尬,红着脸低声惊呼。

“托佳俊的福,最近王某又立了几份功劳,所以被官家下旨擢升通奉大夫,判为京东东路转运司事。”王曙又拱了下手,笑呵呵回答,“所以,顺路就把向韩老将军和你宣旨的差事,也揽了下来。”

“宣旨,还有给我祖父圣旨?他不是已经致仕多年了么?”韩青听了,心中的尴尬迅速被疑窦所取代。

“辽军入寇,凡参加过两次伐辽之战的老将,皆重召出山,为国效力。”王曙也不隐瞒,叹了口气,低声解释,“非但韩老将军,监门卫大将军高处恭、同平章事石保吉、枢密承职刘保忠等十二员参加过北伐辽国的老将,都在召回之列。偏巧令祖父前一阵子,还受丁谓和你的委托,坐镇登州。因此,更不可能被落下。”

“国家有难,老夫披挂上阵,理所应当。即便没有官家的圣旨,老夫也会主动请缨。”唯恐韩青认为是他拖累了自己,韩重贵在旁边笑了笑,高声表态。

他不说还好,一说,韩青心里顿时愈发不是滋味。

自家祖父这个岁数,无论在哪朝哪代,都应该是颐养天年了。然而,为了自己,却重新出山,在登州天天吹海风。

如果没有坐镇登州这档子事,自家祖父哪怕接到圣旨,也可能以“年老体衰”为由,婉拒朝廷的征召。而有了这档子事之后,年龄和身体状况,就不可能再成为婉拒的理由!

“朝廷根据战况,设了五路行营。第一路、第二路分别为真定、河间行营,兵马都监为杨嗣和杨延昭。第三路为河北行营,驻扎澶州,兵马都监为李继隆。第四路,则为河南行营,朝廷召回的所有老将军当中,以令祖父辈分最长。所以,官家与寇相、王相和毕相商量过后,特地委任令祖父为河南行营兵马都监,带着其余老将一道,坐镇京东西路的阳谷城!”

“啊?”韩青又是一愣,追问的话脱口而出,“兵马呢?总不能让我祖父和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将军,带着家将和仆人上战场?”

高处恭是开国名将高怀德的儿子、同平章事石保吉的父亲是开国名将石守信、刘保忠的父亲,则是赵匡胤的结拜兄弟刘守忠。

这些人当中,年纪最小的也有六十一二,精神和体力,肯定远不如年青一代将领。然而,他们的作战经验却都足够丰富。有他们帮忙出谋划策,自家祖父在战略上,应该不会被敌将占到任何便宜走。

然而,大宋有能力且有胆子,跟辽军正面交手的兵马,就那么几支。朝廷一口气划了五大行营出去,留在河南行营的,恐怕不会是什么精锐。

光有一群白胡子老头,没有足够的精兵,即便战略安排再巧妙,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辽军不管不顾地发起全力一击?

“兵马以禁军之中的保安军为底子,京东东西两路,淮南两路,以及京畿一代的厢兵,都会在近期向阳谷汇集。定额五万,军饷从封桩银里调拨,粮草就近由南京(商丘)的常平仓支应。”王曙不愧为状元,记忆力惊人,想都不想,就将朝廷的安排给报了出来。

封桩银为大宋太祖和太宗两代帝王,专门为了收复燕云十六州所设。宋军荡平江南,搬空了南唐的国库,里边大部分值钱东西,最后都变成了封桩银。

而南京(商丘)的常平仓,乃是整个大宋为了备荒专用,里边的米粮也堆积如山。

有了这两处积存的钱财和粮食支撑,河南大营倒是不愁补给。只可惜保安军的战斗力,再禁军当中纯属垫底。再加上起七拼八凑起来的厢军,说是一群乌合之众,也不为过。

“你大可放心,你在京东东路带出来的这批厢军,不比禁军差多少。士气方面,也许还会更高一些。”知道自家孙儿在担心什么,韩重贵在旁边又笑着插嘴,“更何况,黄河以南,终究不是直面辽军的主战场。真的到了辽军主力也杀过了黄河的时候,恐怕大宋全国各地的兵马,就全都奔赴汴梁勤王了。届时,老夫麾下,就更不愁没有精锐可用!”

“嗯!”明白自家祖父说得有道理,韩青用力点头。随即,又皱了皱眉,低声向王曙追问,“那第五行营呢,第五行营又设在哪里,由谁来统帅。”

他本打算,问问第五行营的位置和领军主帅名姓,以便将来推动此营兵马,与自家祖父统帅的河南行营做个呼应。谁料,话音落下,王曙立刻顾左右而言他,“第五行营,我离开汴梁之时,应该还没有定论。此番我来做转运使,是接陈尧咨的位置。他和丁谓近期都要奉旨返回汴梁。”

“他们两个都要走?”短时间内听到的震撼消息太多,韩青被惊诧得都有些麻木了,皱起眉头继续追问,“那你岂不是一个人要支撑整个京东东路?”

按照大宋官场规矩,太平时节,经略安抚使可以遥领。而经略安抚使远在汴梁之际,其职责大部分就要由转运使来承担。

所以,王曙的到来,等同于一人肩负了经略安抚使和转运使两项职务,权力直追唐代的节度使。

只是,眼下又怎么可能称得上太平时节?

丁谓和陈尧咨被调回汴梁,自家祖父又奉命去阳谷组建河南行营,厢军兵马,也会被抽调半空。万一有辽军绕路打过来,或者地方豪强忽然起兵造反响应辽国,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短时间内,应该就是我一个人。陆续朝廷应该还会调派别的官员过来。具体时间不确定。”王曙笑了笑,满脸疲惫地叹气,“所以,如果韩提刑能向官家上奏,辞了开封府南司使院的差遣,留在京东东路,王某真的求之不得!”

在大宋,文官负责传旨,并不稀罕。但传旨的文官,没把圣旨送到目标之手,就先劝目标不要接旨,恐怕还是破天荒地头一回!

因此,韩青听得哑然失笑,“原来王兄打得是这个主意,怪不得连一到京东东路,就到处寻找韩某。也罢,既然王兄诚心相邀,韩某就留下便是。”

“佳俊先别忙着做决定,听我把话说完。”王曙忽然变得婆婆妈妈,又向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外人,才用极低的声音补充,“寇相还写了一封信,让我私下里交给你。他叮嘱说,无论你做如何打算,都务必于看了他的信之后,再做最后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