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素来是个严父,对待孩子也严厉。而且岳飞才发迹多久啊?以前他们家就是个穷佃户,日子过得别提多紧了,相当长时间里,岳云都没有穿过新衣服,他的衣服都是大人剩下的改的,故此上面补丁极多,都能掩盖原本颜色的那种。
现在的日子固然好了不少,可也没有到随便奢侈的地步岳云捧着硕大的包裹,整个人都傻了,里面全都是新衣服,都是他爹买的。
小家伙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半点也快乐不起来,好容易挨到了家中,岳云突然把包袱扔在了地上,抱着岳飞的大腿,放声痛哭。
岳飞也愣住了,他顿了下,伸出大手,在儿子的脊背上轻轻抚摸。
“哭什么啊?”
岳云揉了揉眼圈,咧着嘴道:“爹,你是不是要走了,是,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小家伙可不是傻子,如果不是觉出了危险,老爹怎么会一反常态娘走了,难道爹也要没了吗?
岳云想到这里,哭得越发凄惨,撕心裂肺似的。
岳飞猛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心几乎要碎了。
官家率军进入关中,几乎成了定局,他多半还要留在胙城,驻守黄河防线。
而且随着官家离开,整个京城的安危,就都在他一个人身上。
金人或许会把主力放在关中,但是河北也不可能高枕无忧几十万大军的搏杀,两个大国生死较量。
别说一个将领,甚至连一国官家,怕是都要顶着巨大的风险。
战死!
并非不可能。
卷曲沙场,马革裹尸这是任何一个武人该有的觉悟,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别的不说,亲生儿子,抱着你的大腿,哀哀痛哭,铁石心肠,又如何能承受?
岳飞伏身,把岳云抱了起来,让儿子的脸蛋紧贴着自己。
“如果爹死了,你就是顶门立户的男子汉了!爹问你,你会怎么办?”
岳云脸上还挂着泪小家伙腮帮鼓鼓的,“我,我要学武,杀光金狗!”小家伙发狠喊了一句,可下一秒哭声更大了。
“爹,你别死好不好?”
岳飞到底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抱着儿子,去拜见母亲,交代家事
几乎与此同时,韩世忠也拉着夫人的手,眼睛不停瞄着夫人的肚子,按照日子计算,用不了一个月,孩子就要降生了,偏偏他要出征了,没准回来之后,孩子都挺大了,也或许
“给你!”
韩世忠将赵桓给他的信封老老实实交给了梁红玉。
哪怕你贵为枢密使,军中一人,财产依旧要上交,别不服气,这就是规矩!
“你从哪里弄来的,不会贪了军饷吧?”梁红玉将信将疑。
韩世忠苦笑道:“夫人啊,你好好看看,上面可是有官家的御笔,这是官家给我的恩赏,他知道我贪财,又不许我吃空饷,就从跟西夏的贸易中,抽了一笔钱给我。夫人,你替我好好收着,等孩子生下来,给你们母子用。”
梁红玉掂了掂信封,又低头摸了摸鼓鼓的肚子,随手把信封还给了丈夫。
“我现在是大宋朝的诰命夫人,还不至于缺钱花,你把这些钱交给解元他们,告诉这帮混账东西,这次不同以往,好好约束属下,全力以赴,打个大胜仗回来。你们的那些毛病要是还不知道改,我都瞧不起你们!”
又让夫人鄙视了。
韩世忠摸了摸鼻子,还真是没脸啊!
“行了,夫人说的话,那就是圣旨,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韩世忠转身离去,把军中几个弟兄都叫了过来,仔细吩咐,要他们严格约束下属,不许有丝毫的懈怠。
而相比拖家带口的岳韩两个人,曲端就惨了不少。他在京城,举目无亲,就连朋友都没几个,想煽情都做不到了,就只剩下一再推敲,这一战到底应该怎么打?
毕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关中的状况,渐渐的,一个庞大的作战计划,在曲端的心里出现了雏形。
转过天,御前会议召开。
曲端收起了往日的种种轻佻,板着脸,把进军关中的理由说了一遍儿,无外乎前面提到的东西更加详细一些。
经过一个晚上的酝酿,大家都已经思考差不多了,顺利通过。
“这一次大战,朕依旧不会缺席李邦彦!”
赵桓开始点名,李邦彦慌忙站出来,他的心砰砰乱跳,莫非说他从二线又要回归主力位置了吗?
“李卿,你的腿可好了?”
李邦彦立刻躬身道:“多谢官家垂问,臣好得不得了。”
赵桓点头,竟然主动到了李邦彦面前,“前些时候,你为了军中授田的事情,跟御史言官推搡,摔伤了腿。后来又为了征税的事情,被一群太学生围攻。你这是为朕挨骂,朕没法视而不见李邦彦有大功社稷,加太傅衔,随朕出征!”
听到这个任命,李邦彦浑身都在颤抖,宋代一样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可虽然有,但却没人能得到。
一直到了赵佶当权,才给了蔡京太师衔,他那个儿子蔡攸挂了太保衔,简直珍贵到了极点,非亲信大臣不能授予。
李邦彦觉得太值了,别说断两条腿,就算另一条不要了,也值得啊!
他激动谢恩,心满意足,甚至都死而无憾了。
在任命李邦彦之后,赵桓又接连点了吕颐浩、刘韐,张邦昌,这几个人,连同一些两制官员,御史台成员,构成了天子的官班底儿。
相比起官,武将这边阵容堪称奢华,韩世忠率领四万御营中军,为出战主力。
没错,御营中军已经扩充到了恐怖的四万人!
成闵、解元、王胜、王权,这几个悍将都在,追随着韩世忠一起出征。
除此之外,御营右军姚平仲部,骑营刘晏部,加上正从荆湖赶回来的李孝忠,仅仅这些兵马,数量就有十万出头。
曲端、徐徽言,这俩人作为跟在赵桓身边的武将,并不直接统军。但是在西京洛阳,还有一些兵马,加上驻防延安府的吴阶,还有各地的敢战士。
赵桓此去关中,能调动的兵马足有可怕的十五万以上!
占了整个大宋,能调动兵力的六成还多!
毫无疑问,如果这一支兵马出了问题,绝对是动摇国本的。
这么大的赌注,还真就不是韩世忠,或者是其他臣子能扛起来的,非赵桓亲征不可。
“李卿和王卿,朕离京之后,你们一一武,对掌大权,务必同心同德,保住大局!”
被赵桓点名的是李纲和王禀,两人一起躬身,惶恐道:“臣等必定竭尽全力,请官家放心!
赵桓又把岳飞叫到了面前,“鹏举,朕也不多说了,你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岳飞绷着脸,用力点头,“臣撑得住!”
赵桓欣然笑了,岳飞给他带来的安全感,简直万无一失。
“除了照看京城,还有大名府方向的宗相公,你们要通力协作才是。”
岳飞更是用力点头,事实上在过去的日子里,他已经和宗泽结成了忘年交,简直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和岳飞讲过之后,又是刘锜,张悫、张叔夜、高俅每一个武,赵桓都仔细叮咛。
等转了一圈之后,赵桓满脸含笑,还有那么一丝自嘲的意思。
“年初的时候,金人就在开封城外,朕那时候,只想着撒开了去做,能成功便罢,不成功就是一条性命!各种事情做得慌慌张张,不尽如人意,可那时候朕并不这么惶恐,或者说,也无暇惶恐。谁知道现在本钱厚了,反而瞻前顾后,犹豫迟疑了。”
李邦彦躬身道:“官家,臣以为这正是我大宋蒸蒸日上的前兆。此番大战,就是凤凰涅槃,脱胎换骨,只要大宋能扛过去,接下来就是一马平川,势如破竹!”
赵桓仰头发笑,“太傅所言,到底不全是拍马屁,总而言之,诸公努力,胜利属于大宋!”
赵桓一锤定音,可就在他即将动身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噩耗。
种师道死了!
其实大家伙早有准备,自从种师中战死,种师道一病不起,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甚至能拖到今天,都要敬佩老将军的意志顽强了。
向赵桓报丧的是种师道的侄子种冽。
“官家,这里是伯父临终前给官家的一封信,请官家过目!”
赵桓急忙接过来,展开一看,能够明显感觉到字迹虚浮,甚至有许多误笔。
可以想象,种师道究竟是承受着何等痛苦,努力写出的这封信!
坦白讲,赵桓对这个老将军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满的,不然早就去探病了。
可是在看到了这封信之后,赵桓的怒气不但没了,甚至还生出了一丝愧疚之情。
种师道又有什么办法,他已经尽力弥补了!
“传旨,追赠种师道太保衔,谥忠宪,由亲人护送灵柩,回乡安葬!”
赵桓刚说完,种冽就磕头道:“官家天恩,只是伯父临终交代,希望安葬在开封,还有,他想让所有种氏子孙,迁居京城,沐浴王化,还请官家恩准!”
赵桓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委屈你们种家了。”
伴随着种师道离去,传统的将门几乎荡然无存,赵桓离开京城,驾临洛阳之后,发出的第一道旨意,就是鉴于陕西状况,对所有将士,一律授田十亩,有斩首之功,另有恩赏!
赵桓随后连夜写了一百份田契,亲自盖上了玉玺,派人送去给吴阶,并且作为样式,展示给所有士兵
分田这个大招,毫不犹豫甩出去了。
赵桓也不确定,这种临阵抱佛脚的政策,能有多少效果,但他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这是双方的决战,而且还是大宋在整体实力处于弱势一方的决战。
哪怕只有一点效果,赵桓也要做出百倍的努力。
这一战,他输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