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广为了让韩世忠放心,老头提起一杆长枪,只见他轻轻一抖,就出现了一团枪头,快到看不清虚实。韩世忠是个行家,他的目光始终在老头的肩头,果然,一息之间,肩头抖动,距离老头一丈左右的一根旗杆上多了五个枪口!
韩世忠功夫何等了得,却也自问做不到这一点,当然也不是说韩世忠的功夫就不如对方,他的本事都在一口长刀上面。
抡起来大开大合,横勇无敌,老头陈广绝不是韩世忠的对手。
但是别忘了,人家都快七十了,还有如此功夫,简直就是神仙!
不愧是能跟着王韶开边的猛人,韩世忠服了。
“老爷子,这几位都是你的门人吧?你们赶快领了铠甲战马,跟我一起出战!”
“不必!”陈广道:“韩将军,老夫的这几个徒弟都是跳荡,他们身手灵活,动作迅捷,又善于隐蔽偷袭,对付金人哨兵最是得力!披重甲反而是限制了他们,给几匹快马就行。”
韩世忠又是一惊,他认真看了看这几个人,他们普遍身形不高,但是极为粗壮,尤其是双腿,仿佛青蛙一般,筋肉膨胀,下盘稳妥,绝非等闲。
不用问,他们一定能发挥意想不到的用处,这老头上心了。
韩世忠让人准备快马,却又不无遗憾,“老爷子,你这一手神枪,就没有传人?”
陈广大笑,“这几个弟子是跟在我身边的,行走江湖,短刀盾牌,最是趁手,老夫并没有教他们枪法。不过老夫的确有个弟子,他现在的功夫就在老夫之上,只怕假以时日,韩将军也不是他的对手!”
韩世忠翻了翻眼皮,没有反驳。但是心里却不以为然,俺泼韩五横行西军,手上杀的西夏猛士过百,还真没见过谁的功夫超过我!
老头啊,你就吹牛吧!
韩世忠知道军情紧急,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他赶快点齐人马,就准备出发,但愿这一次不要有人阻拦。
韩世忠带领着不到四百人,趁着夜色出城。
就在城门口的时候,有两盏灯笼。
在灯笼下面,大宋官家赵桓长身而立。
他并没有过来说什么,而是冲着这些勇士深深一躬,赵桓的身躯弯成了九十度。
拜托了!
韩世忠看得清楚,作为一个老油条,他已经很难有感动一类的情绪,但是赵桓的每一个举动,都让他暗暗点头。
就算是演戏,也无可挑剔!
这位官家演得用心,有人情味!
韩世忠也没说什么,只是冲着赵桓抱拳,而后催马出城。老头陈广紧随其后,他的嘴角上扬,隐隐露出感慨之色。
“鹏举徒儿!你比师父有福啊!从来武将如美人,红颜白发,武人易老。”
世人钦佩卫霍远征匈奴的霸气,却不能忘了,若是没有汉武雄才,哪来他们光耀千古的大功!
一个武将能为后人铭记,除了自身的本事,也要有运气,遇到明主。
当初王安石变法,重用王韶为将,拓地两千里,断了西夏一臂,简直是攻灭北汉以来,最大的胜利。
一度有望打通河西走廊,灭亡西夏,光复西域!
中原王朝围绕着长城一线,跟游牧民族斗了几千年。
而自从张骞通西域之后,这块宝地就成了双方争夺的重点。
只要中原王朝能控制西域,就能从侧翼夹击草原,从而赢得战略优势。
汉唐无不如此。
一向文弱的大宋,不光梦过,还曾经真的执行过,而且他们也的确赢了第一步……陈广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鲜衣怒马,手持长枪,杀吐蕃,杀西夏,何等豪杰!
就在大家以为能恢复汉唐之威,心气最高的时候,王安石罢相,新法没了。保守的司马光掌权,他甚至把无数将士用生命换来的疆土,轻易放弃。
从此之后,陈广就离开了军中,宁可过贫寒的日子,也不替朝廷卖命了。
试问,谁能甘心啊!
不得不说,从赵桓身上,陈广看到了一丝不同的气象。
这位天子若真是个有雄才大略的,或许自己的爱徒岳鹏举就有了施展的机会,他也就可以死而无憾了。
……
韩世忠领兵走了,赵桓望着他们的背影,久久不语。君臣的处境何其相似!韩世忠他们要面对百倍敌兵,明知不敌,也要血拼!
自己更是孤身一人,要去跟历史大潮抗衡。
排山倒海的压力,扑面而来,这种滋味绝对不好受。
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彻底淹没。
反正都这样了,怕也没用!
赵桓干脆放开了手脚,破釜沉舟,大不了就当是游戏一场,没准一觉醒来,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呢!
“去把李邦彦叫过来!”
赵桓回到皇宫之后,立刻让朱拱之去叫李邦彦。
很快啊,浪子宰相李邦彦就气喘吁吁跑来。
“臣拜见官家!”
赵桓没有客气,开门见山,“李相公,朕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李邦彦连忙道:“回官家,臣已经查抄了童贯的家产,得银八十万两,金二十万两,其余铜钱珠宝房产地契无算!”
赵桓咬了咬牙,谁说大宋朝没钱!
这不就是吗!
“李相公,这些钱不要走户部,直接入内藏库。”
李邦彦忙点头,“就该如此,其实这些钱财不少都是从宣和库出来的,童贼贪墨军饷,来源就是内藏库,就是官家的钱。物归原主,理所当然!”
赵桓颔首,轻轻哂笑,“物归原主!说得好!但是朝中拿了朕的钱的,只怕不只是童贯吧!李相公,你的家产不会比童贯少吧?”
李邦彦吓得连忙趴在地上。
“启奏官家,臣,臣没有独自领兵,虽然身在朝堂,却也不是说了算的。臣,臣的财产有限,浮财不会超过十万……”
“十万很少吗?”赵桓哼道:“不是十万两黄金吧?”
“不不不,是,是十万白银……臣,臣愿意悉数献出来,求官家宽宥。”
赵桓走到了桌案前面,提起笔,酝酿一下,开始写字。
虽然他的文采不行,但是毕竟有赵家血统,又受过系统教育,写起字来,颇有章法。转眼之间,赵桓写了一份收条,送到了李邦彦的面前。
“拿着吧!如果朕光复了燕云,就可以凭着这张纸向朕讨要百万银两,朕决不食言。”
李邦彦默默接过来,他辛苦攒的这点钱,就这么轻飘飘没了,还真是够残酷的。
不过李邦彦也不傻,赵桓收了他的钱,其实等于给他脱罪,没人能继续追究他,或者说就算有,官家也愿意庇护他,毕竟钱都交了。
大约这就是百姓说的破财免灾吧!
想到这里,李邦彦还挺乐的。
“官家,童贯虽然有钱,但朝中比他有钱的人,不乏人在。比如蔡太师,臣愿意替官家把钱取来!”
赵桓含笑,“朕知道你的忠义,眼下国库空虚,该抄的家,朕一个也不会放过。不过有一件事,你要先准备出五万两白银。另外你能不能准备一些玉牌。”
“玉牌?”
“对,就是类似你们大臣佩戴的。”赵桓道:“这次韩世忠他们回来,朕想给每人发一个,表彰功劳。也不止是他们,凡是守土卫国有功的将士,都应该得到!朕虽然穷,但这笔花销还是不能省的。李相公,你看有没有难度?”
李邦彦立刻摇头,“官家,要说别的或许不容易,可雕琢玉牌却是轻而易举,三天之内,就能完工。”
赵桓微微发愣,李邦彦轻轻吐出三个字:“花石纲!”
这下子赵桓也明白过来,又是赵佶的手笔!这位艺术家皇帝为了自己享受,搜罗异石,填充到了艮岳,无数能工巧匠,聚集京师,昼夜忙碌,江南百姓,苦不堪言,愣是逼得方腊造反……
赵桓无奈摇头,“李相公,你去准备吧,回头朕要在东华门,奖赏有功将士,仪式要简单隆重,鼓舞人心。”
李邦彦连连点头,他现在已经铁了心替赵桓做事,没有半点迟疑。
打发走了李邦彦,已经是拂晓时分,赵桓和衣而卧,随便眯了一会儿。
等他再度醒来,刘锜已经等候了。
“官家,金人二太子派来了一个使臣,要不要见面,还请官家定夺。”
赵桓轻笑,“见!怎么不见!对了,他提出什么条件没有?”
刘锜咧嘴,“提了,他让咱们解释张觉的事情,并且将童贯、谭稹等人交过去,另外以黄河为界,纳贡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