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作义令35军在新保安圄守待援。郭景云自诩有着优良的守城传统,在天津、涿州、太原、包头都没有示弱过。现在守个新保安也不会是个什么大问题。杨得志先礼后兵,如果这个郭大麻子顽固不化,那就真刀真枪地打!解放军潮水一般涌八新保安,郭景云拔出手枪,转向了自己的头部。
到1948年12月20日,华北国民党军队已被解放军打入了五座孤城。
形势就像秋天的农田一样喜人,收割的时机来到了。
早在解放军四处出动,将傅作义部逐个围困的时候,毛泽东和中央军委就已计划好了个个歼灭的攻击次序:第一是塘沽和芦台,第二是新保安,第三是唐山,第四是天津、张家口,最后是北平。
但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唐山守敌87军弃城撤往塘沽,芦台守敌86军迅速逃往天津,这些情况显然是毛泽东开始计划时没有想到的。所以,目前的局势已变成了这样:张家口有敌军5万余人,华北野战军杨成武兵团以8个旅8万多人包围着他们,要很快全歼敌人是比较困难的。新保安之敌35军两个师约有1.6万人,被我华北野战军杨得志兵团3个纵队约9万兵力包围着,我军有绝对优势。而且35军是傅作义的最精锐王牌军,全歼35军对傅作义将是一个巨大的军事打击和精神打击。天津有守敌约13万人,北平有守军约25万人,是敌军兵力最多最集中的两个大城市,自应放在最后集中兵力予以解决。塘沽是敌军的出海口,有守军5万多人,夺取了塘沽就彻底封闭了华北敌军的退路,必然保证将其夺取。所以,毛泽东一再指示:“只要塘沽、新保安两点攻克就全局皆活了。”根据这种情况,在东北野战军完成对平、津、塘分割包围后,毛泽东和中央军委决定实行“先打两头,后取中央”的办法,先从西面的新保安打起,最后再解决平津之敌。
新保安是平张公路上一个仅有千来户人家的城堡,位于下花园和沙城之间,北依八宝山,南靠洋河,东西山涧起伏。它前镇张家口,后卫北平城,素有“锁钥重地”之称。
据说这个城堡是明代为抗击蒙古铁骑,作为宣化到怀来的一个支撑点而设置的。其面积约1平方公里,四周有城墙环绕,墙高12米,顶宽6米,城墙表面用青砖堆砌,内部土层夯实,城墙上有东南西3座城门。城内十字街心的钟鼓楼,是全城的制高点。出于防备北边蒙古骑兵南下的需要,新保安一直没有北城门。
当然,新保安原来并不叫做新保安,新保安这个名字是从清代才开始使用的。当年八国联军打进北京,慈禧仓皇出逃,曾到此落脚。老太后一路奔波,昼夜兼程,已饿得头晕目眩,到了这里,太监四处寻找食物,最后在附近一户人家找到一碗稀粥,捧给老太后喝后,慈禧才稍稍感到一些安稳,所以一高兴就将该地赐名为新保安。
现在,郭景云的第35军正被围困在这座当年让慈禧略感到一点安稳的新保安中。虽然他曾数次突围,但无一不是被杨得志部击回原处。突围无望,郭景云无可奈何地改变了策略,他令手下在城内日夜修筑工事,企图固守待援。
傅作义惦记着他的这支“王牌军”,着急得火上房,可是毫无办法可施,只得电令郭景云:“鼓励官兵发扬守涿州、守归绥的优良传统,拼死固守以待时局变化!”同时不断地派飞机空投粮弹接济35军。
傅作义为了解救他的这支“王牌军”,几乎出动了北平城内所有可用的飞机,或帮助第35军作战,或向新保安投送粮弹。然而,投送粮弹的飞机害怕被击落,不敢超低空飞行,只好在高空投放了事。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北风呼啸,空投下来的粮食和弹药,多被吹至解放军阵地上。新保安城内35军官兵,望着空中一架架穿梭往来的飞机,眼巴巴地看着空降的物品落到解放军的阵地上,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阵酸苦。
郭景云为了鼓动部下,召集营以上干部训话:“我们35军有着优良的守城传统。在对冯玉祥作战时,我们守过天津;北伐战争时,我们守过涿州;抗日战争时,我们守过太原;剿共战争时,我们守过绥远包头。这些次守城战,我们从没有示弱过。现在守个新保安,也不会是个什么大问题!”
郭景云越说越得意:“今天我们守新保安,跟以前几次守城还不一样,我们现在守的这个城,一听名字就很吉利,我是长安人,我的儿子叫永安。长安,永安,保安,就凭这三安,就能保证我们35军平安地返回北平!”
固守待援!在郭景云的多次鼓动下,35军终于作出了最后的决定。他们日夜赶工,构筑巷战工事,把数百辆汽车也作为工事之用,堵塞在大街小巷,并加修城中心的钟鼓楼,作为防御和指挥中心,在新保安城外,又修建了多层外壕和地堡。
郭景云以新保安南北直线为界,分为东、西两个防区。军部设在钟鼓楼附近。炮兵阵地配置在西防区内。为让各部协力防守,郭景云还成立了新保安防守司令部,由101师和267师的两个师长担任正副防守司令。
12月正是天冷风寒的时节,新保安一带的气温最低时已降到-30℃,滴水成冰。被困在城中的35军眼见得脱身无望,个个心中打颤。而包围在城外的杨得志第2兵团的战士们,却天天在冰天雪地里,一面进行工事构筑,一面进行战场练兵,情绪沸腾。
一阵阵口号声震得城墙上的国民党军旗瑟瑟发抖:“艰苦奋斗两年半,报仇立功在今天,打掉傅军命根子,活捉郭景云。”声音传到了城中,郭景云的脸色难看得要命,他一面故作不在乎地在手下们面前大骂几声,一面却暗自在心中打鼓。他自己也已感到,末日正在悄悄走近,但他不甘心如此乖顺地服从了命运,他还要挣扎,要抗争。
为了让郭景云这支“王牌军”早日走出历史,杨得志令第2兵团的所有官兵克服天寒地冻的困难,以最快的速度在新保安周围挖出蛛网式的堑壕和交通沟。第八纵队奋力苦干,独自挖出的交通壕总长度达20多公里,第三纵队和第四纵队更是将交通壕挖到了抵近阵地前沿仅有数米的地方。
末日正在向35军走近。一个周密的攻城计划已经形成了。
杨得志命令第三纵队主力由新保安西南辛庄地区准备向东攻击,突破口为西门瓮城的西北角,同时布置该纵的一个旅位于新保安以南吴家堡地区,牵制并阻击守军向南突围;第四纵队主力由新保安以东及东北上下八里和枣口地区向西攻击,首先扫清东关及车站守军,尔后以东门为突破口,同时也派出一个旅守在新保安东南地区,为攻城预备队并防范35军向东突围;第八纵队主力由西北处的鸡鸣驿地区攻击新保安西北角。
一切安排完毕。杨得志、罗瑞卿、耿飚三人于12月19日向林彪、罗荣桓、刘亚楼报告:我兵团攻歼新保安第35军的一切准备工作业已就绪,拟于21日扫清外围,22日打响总攻。
“好!”林彪简洁地回复道,“事先可向郭景云劝降。”
同一天,解放军的紧急劝降书也投送到了新保安城内,35军内部已经开始骚动,一些国民党兵悄悄地爬下城头向解放军投诚。但郭景云却是一脸木然,他看着一份劝降书:“郭景云军长暨35军全体官兵:你们被包围在新保安孤城,粮弹两缺,援兵无望,完全陷于绝境,等待着被歼的命运。傅作义大势已去,南口、通县、沙河、良乡、卢沟桥、丰台、门头沟、石景山、南苑、廊坊、唐山等军事经济要地,已经丢了,眼看北平、天津也保不住,就要全军覆灭。104军、16军在怀来、康庄之间已大部被歼,105军也被我包围在张家口,同你们一样欲逃不得。傅作义既然救不了104军、16军和105军,又怎能救得了你们?既然保不了北平、天津,又怎能保得了新保安、张家口?因此,你们不要想任何增援,你们不就是因为增援张家口而陷入重围的吗?104军、16军不就是因为增援你们而被歼灭了吗?你们也不要幻想侥幸突围出去,本军对你们的包围像铁桶一样,而且东至北平,西至张家口沿途到处都是解放军,不要说你们没有长着翅膀,就是你们长着翅膀也是飞不出去的。你们更不要幻想你们所筑的那点工事能够固守,请问新保安的工事,比之石家庄、临汾、保定等处工事如何?更不要说济南、锦州、长春、沈阳、洛阳、开封、郑州、徐州等等地方了。本军以压倒优势的火力,只要向你们集中轰击几个小时,或者更多一点时间,立刻就会使你们全军覆灭。本军为顾念你们两万多人不做无谓牺牲起见,特向你们建议:立即向本军缴械投降,以长春郑洞国、新7军为榜样,本军当保证你们全体官兵的生命安全和你们随身携带财物不被没收。本军所要求你们的,只要投降时不破坏武器,不破坏汽车和所有军事资财,不损坏全部文件等。如果你们敢于拒绝本军这一忠告,本军就将向你们发起攻击,并迅速干净全部地消灭你们。识时务者为俊杰,在此紧要关头,谅你们中当不乏聪明人。时间不会太多地等待你们了,何去何从快快抉择。如愿接受本军建议,当即派负责代表出城,到本军司令部谈判。”
“我一定要拼到鱼死网破,要老子投降,门儿都没有!”郭景云愤愤地将劝降书揉成一团,狠狠地摔在地上,又踏上去猛踩了几脚。
唯一的一条活路被郭景云堵死了,35军的末日来临了。
“我们是先礼后兵!”杨得志说道,“既然这个郭大麻子顽固不化,那就真刀真枪地打吧!”
21日下午16时,天色渐渐暗淡,华北第2兵团的3个纵队连同前来支援的东北野战军第四纵队的一个炮兵团,在杨得志的统一号令下,开始了对新保安的攻击。
枪炮声响了整整一夜,新保安外围阵地再也找不到35军的半点影子。
22日早晨7时10分,太阳灿灿地从东方升起来,杨得志下达了总攻命令。信号弹在这个冬日清冷的天空中划出几道绿色的弧线,悠悠然地飘在新保安的上空。
顿时,解放军的156门大炮由新保安东关一齐向城中射来,炮弹像雨点般落在方圆约100米左右的阵地上。城墙、工事、房屋,炮弹所到之处无不掀起阵阵烟尘,这片冰封的大地已经震撼了。1个小时后,新保安城墙上的堡垒被摧毁了,火力点被粉碎了,城墙被轰开了一个缺口。
9时许,华北四纵在东南面从炮火轰开的缺口首先攻入城内,随后,新保安的东门也被炸开,又一路解放军战士冲了进来,火红的战旗在硝烟滚滚中飘向城中心。
突破口既已巩固,解放军的炮兵部队立即将攻击目标调为城内目标。35军的街垒,塞满了沙土的汽车纷纷被炸得四处乱飞,烟雾冲天,战火弥漫。解放军后续进攻部队像一股不可抗拒的洪流,源源不断地涌入城中,勇猛穿插,将敌人一块块分割,一个个吃掉。
看到新保安马上即将崩溃,郭景云暴跳如雷。前一天他就急电华北总部要求增援炮弹,并派出飞机助战,当时总部痛痛快快地答复说:“明早七时派飞机十架前往助战,另十吨弹药于明晨由青岛起飞运到。”
可在22日一早,郭景云还未来得及吃早饭,解放军的总攻就已经开始了。在大炮轰击得山摇地动之时,郭景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眼盯着手表对部下们喊道:“已经7点10分了,你们听没听到外边有飞机响?”部下们如实答道:“没有。”
到了7时20分、30分,郭景云又焦急地问,还是不见飞机来。他恼怒地对参谋长说:“你再写个电报问总司令,还要我们不要?”
电报发出了,但没有回复。过了8点钟,北平、青岛的飞机仍然没有来。
巷战正在各处展开,郭景云终于放弃了对华北总部的希望,他转而操起电话不断地向101师和267师发号施令,命令他们要拼命顶住。但他们的阵地仍然在一块一块地为解放军所有。郭景云虽然咆哮如雷,但已经无可奈何了。
这个时候,35军副军长王雷震因偶感伤寒,正卧病在床。下午,全城各个角落暴雨般的激烈枪声,将王雷震从昏沉沉中惊醒。他看见几个卫士和负伤的士兵正在神色惊慌地交头接耳,知道情况十分紧急,立即挣扎着站起来,让士兵扶着他来到郭景云的指挥所。郭景云看见他进来,焦虑地说道:“你能来了,就更好。”王雷震见指挥所内一片死气沉沉,郭景云已经束手无策,立即向第101师要通了电话,令该师派一个连即刻到军部,把郭景云接回101师部去。
王雷震拖着病体对郭景云说:“我已经同101师联系好,你到那边去吧,那个师毕竟是你自己带过多年的老部队,对你行动比较便利些。情况已是如此了,赶快自己想办法活命吧,你就不要管我了,我病得这样,走不动了。”
郭景云无言以对,只好默默接受了。但101师派出的人无一不被解放军打回,紧接着,电话线也被解放军的炮火切断了。郭景云只好仍旧守在指挥部里等待着自己的末日。
新保安城内此时喊杀声、枪炮声已是一阵高于一阵,解放军如潮水一般的进攻将35军的阵地解放了一块又一块,下午16时,101师和267师已经全部被解决。35军军部成了仅存的最后一小块国民党军阵地。一队又一队先后赶到的解放军部队重重地围住了郭景云的小院子。
大势已去了!郭景云对天长叹,命令手下立即向华北总部发出最后一份电报,说“新保安城池已破,本人决心战死在新保安。”
可惜这份电报还没发完,一个解放军战士已经爬到郭景云军部的屋顶上,一梭子子弹打掉了无线电天线。
郭景云大惊失色,疯狂一般地喊道:“快,快去把汽油桶推进来,点着,我们共同殉国!”
听此命令,几个部下飞快地跑向院子里的汽油桶,连连几脚,把汽油桶踢向了更远的地方。
“你们这群没有骨气的饭桶!”郭景云见自焚希望破灭,立即拔出手枪,先是朝着副军长王雷震打了一枪,然后转向自己头部。
他冲着北平方向喊了一声:“我郭景云对不起你,总司令。”随着又一声枪响,郭景云自杀身亡。35军彻底覆灭了。
当解放军战士们冲进来时,发现王雷震未受半点伤,只是帽子上多了个洞。想必是郭景云慌忙之中,枪打歪了。解放新保安后,杨得志特别命令属下买了一口棺材,把郭景云埋在了东门外的火车站旁,并插上了墓碑标志。
22日18时,杨得志向中央军委发电报捷:“战斗已结束,敌人全歼,战果待查,从总攻开始到结束,共11个小时。”
中央军委回电:“全歼新保安之敌甚慰。”
23日黎明,杨得志、罗瑞卿、耿飚等人进入新保安城。他们来到北街半截巷郭景云的指挥所,这是一个四合院,满院各屋遍地狼藉,门外还堆放着几个汽油桶。看到多年的凶恶对手35军在自己手下被歼灭,杨得志内心的激动大不同于以往。他对罗瑞卿感慨地说道:“打掉35军,我有点13年前渡过大渡河的感觉。”
罗瑞卿笑了笑:“那时候是敌人追我们,现在可是我们追他们!”
“是啊,”杨得志点点头,“不过那时他们追我们总共才一年,可我们追35军,已经好多年了。”
傅作义得知郭景云自杀、35军覆灭的消息后,顿觉天旋地转,不能自持,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待他清醒过来时,眼泪鼻涕已沾了满脸。
1948年12月22日下午17时,也就是35军魂断新保安的时候,傅作义把自己仅有一点点温暖的手伸向了张家口。他分别急电第11兵团司令官孙兰峰、第105军军长袁庆荣、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董其武:“郭景云与共军激战终日,电讯中断,想必凶多吉少,令你等立即会商突围计划。务必于12月23日前,撤回绥远。”
新保安失守后,张家口早已慌成一团,孙兰峰等人接到傅作义的电令后,立即召集会议商议西撤计划。几人多番争论,最后决定于12月23日拂晓突围。
相比较而言,张家口的境况的确比新保安要好。这里不仅有守军5个步兵师、2个骑兵旅约5.6万人,而且城防工事异常坚固。早在1946年10月傅作义从解放军手中夺取张家口时,即以此为基地,着手修筑工事。1948年6月,为防止华北解放军夺取张家口,傅作义又强迫2万多老百姓在张家口外围修筑了500多个碉堡,将张家口围得严严实实。
在张家口被围之初,国民党军第11兵团即采取“依城野战”的方针,将张家口的部队分为野战部队和城防部队两部分。野战部队由第105军的第210师、第259师和第104军第258师及整编骑兵第5、第12旅等组成,105军军长袁庆荣亲任指挥,担任机动作战任务;城防部队则由第105军第251师、察哈尔省保安司令部所属3个保安团及独立野炮营、铁甲车大队和侦察大队等组成。
第11兵团司令孙兰峰曾吹嘘说:“这些工事的修筑和人员的部署,不亚于万里长城,使张家口披上了铁甲,在30里内无法接近。”
可是战争一旦打起来,局势的发展就不是最初所设想的那样了。在新保安丢失后,傅作义急慌慌地电令孙兰峰:“事发突然,守张家口已无价值。趁杨成武主力在东,尽速西走,与董其武配合,保住队伍就有希望。”
孙兰峰决定:为了分散解放军的注意力,应分路突围,步兵从大镜门撤出,骑兵从七里茶坊分数路向商都突进,最后全部撤向绥远。整个突围行动由第105军军长袁庆荣统一指挥。
然而,傅作义与孙兰峰都没有想到,当他准备撤出时,杨成武的主力已不在东面,反而已移到西面去了。毛泽东在决定打新保安时就已经替傅作义想到张家口孙兰峰的出路了。在打新保安前两天,便将东北野战军的第四纵队由怀来、康庄地区调到张家口以东,接替杨成武;杨成武则将华北第3兵团主力调到了北面和西北面。
陷阱已经挖好,孙兰峰却毫无知觉。
12月22日22时,根据突围部署,国民党105军第259师率先乘着暗夜偷偷溜出大镜门,向东北方向运动,立即遭到了解放军华北一纵的猛烈打击。枪声响了一夜,23日凌晨4时,张家口城内的整编骑兵第5、第11旅也开始向西突围,却发现前方路上处处都有解放军重兵把守,于是改道也涌向大镜门方向。
这个时候,张家口警备司令部和保安部队也奔到大镜门来了,5万多守军在同一条路上,你推我搡,乱成了一堆。从大镜门往外,沿着河滩、公路,到处都是人。骑兵、步兵、炮兵、骆驼队、辎重、马匹,像赶庙会似的,人喊马嘶,乱成一片。
23日拂晓,华北第3兵团司令员杨成武判明张家口守军全力向北突围后,当即下达了围歼张家口突围敌军的命令。
各部得令后纷纷启程,于23日晚22时左右全部到达了张家口以北的山区地带。
张家口的北面有两座大山,即东、西太平山,两山中间夹着一条宽约500米的河滩,出大镜门向北延伸到西甸子、朝天洼,约有10公里长。时值寒冬,河滩中间正是冰封的河道,河床左侧有一条旧公路,向北一直通往张北。这条公路是敌军逃跑的必经之路。
孙兰峰的5万多守军以为华北一纵的部队无力将其阻截,遂一路炮火进攻,一路人慌马乱地四处奔逃。杨成武见敌人已是军心大乱,个个都在争着逃命,立即下令全线追击。
先后赶到的解放军各部纷纷冲出山区,猛打猛追。起初时,各部队还是按着原来的部署展开行动的,等追过大镜门后,天色已黑,相互之间难以全面照应。只好听到哪里有枪声,就往哪里赶,看到哪里有火光,就往哪里追。各部队的建制全部打乱了,大家只有一个目标,不放过每一个追得上的敌人。
东北野战军第四纵队,是从怀来经四个昼夜的急行军刚刚赶到张家口的,他们还没来得及休整,便又投入追击。他们由白天追到夜晚,又追到午夜过后,从南面在陶赖庙小山口将孙兰峰的部队拦腰截断。先头排率先冲了上去,他们为了辨别敌我,把棉衣反过来穿上,从混乱的人群中挤进去,冲上了陶赖庙西南的小山丘,架起机枪,向正在逃命的敌人一通猛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敌人慌忙退到对面的大山上。
待敌人明白眼前的处境后,便决心夺回山口,杀出一条活路。105军军长袁庆荣亲自指挥,每次以2个营以上的兵力发起冲锋。从午夜打到黎明,四纵的这个排连续战斗了7个小时,打退了敌人11次冲锋。阵地上的雪,早给敌人的炮火轰击得融化了,血水与雪水混杂一起,涓涓流动。
到24日拂晓,数万逃敌,被解放军压缩到大镜门外至朝天洼、西甸子之间那道10公里长、不到1公里宽的狭窄山沟里。步兵、汽车、骑兵、火炮、各种物资把通道填得满满的,煮成了一锅粥,乱成了一团麻。随着天色明亮起来,敌人意识到末日就要来临,便争相逃命。骑兵撞倒了步兵,汽车冲翻了大车,大车翻进了人群,在两侧高地泼下来的弹雨中,混乱不堪。
孙兰峰见5万多人的部队竟成了这等模样,只好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各自逃命,逃出多少算多少。”
话未说完,自己便率先逃命去了,其他各级指挥官也都趁天还没大亮纷纷溜之大吉。105军军长袁庆荣率领直属部队逃到张家口东面一个小山头,往下一看,是个悬崖,待回过身来,解放军的枪口正对着他,只得乖乖做了俘虏。孙兰峰的运气倒是好一些,他带着几个随身卫士,仗着地形熟悉,绕道西去,逃得了一条活命。
这一战一直打到下午15时,解放军除了解放张家口外,还悉数歼灭了孙兰峰第11兵团部、第105军军部、210师、251师、259师、310师、104军的258师、整编骑兵第5、第11旅、保安第4、第5团,总共5.4万余人。105军军长袁庆荣、副军长杨维垣及大部分师旅长被俘,410门火炮成了解放军的战利品,而解放军仅伤亡900多人。
新保安、张家口之敌被迅速歼灭,傅作义在华北的嫡系部队主力丧失殆尽,平绥线全部被解放军控制。
12月26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热烈庆祝张家口获得解放。社论指出,1946年10月,当人民解放军从张家口撤退的时候,曾郑重宣布:“我们是为了集中优势兵力去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越消灭他的有生力量快,就越回来得快,我们一定要回来跟张家口的人民团聚,现在是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了。”张家口的收复,傅作义嫡系部队的被歼,“这仅仅是平津战役的开始,全部彻底干净消灭蒋傅军队的战争正在进行着,平津地区的蒋傅匪军如果不投降,就只有等待着全部被消灭”!
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1948年即将过去。对傅作义来说,这一年是令人心痛的一年。在岁末的短短几十天内,山海关、秦皇岛、滦县、唐山、芦台、军粮城、古北口、密云、怀柔、顺义、通县、张家口、张北、万全、怀安、宣化、涿鹿、新保安、怀来、南口、昌平、门头沟、南苑、丰台、宛平、长辛店、良乡、房山、涿县、大兴、廊坊、武清、安次、静海等无数座城池,逐一丢失,如今仅剩下的北平、天津、塘沽三处的兵力仍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下一步怎么办?
林彪的大军正在日复一日地围聚在仅余的三座城池附近,看来,平津要地,距其失守的时间也不会太远了。
但他不甘心,他还要利用手中这仅有的一点兵力与解放军拼个你死我活。
“寒风虽冷,可是我不惧怕严寒!”想到此,傅作义整了整衣衫,站起身来,在屋子里徘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