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以为东北主权可以卖个大价钱,苏联人说要接收东北,请便。杜聿明乘坐美国军舰,春光满面,接管营口,可营口却早已驻扎了中国共产党的军队。蒋介石恼羞成怒,长城关口烽烟再起。林彪刚到沈阳,脚来站稳,便掉头重返锦州。杜聿明一日连占数城,毛泽东电令束北“让开大路,占领两厢”。
东北局领导机关已经成功地越过山海关,在沈阳站住了脚!
此时正是重庆的深夜。国共谈判已进行了二十多天,可是仍然毫无进展。毛泽东收到这条有关东北工作的好消息,不禁心中高兴。他大踏步走到窗前,拉开紧闭着的帘幕,空中的浓雾已然渐渐散开,几颗耀眼的星斗分外夺目。
看来,在东北采取大动作的机会已经瓜熟蒂落了。毛泽东点燃了一枝香烟,在弥漫的烟雾中,他认真地在头脑中思忖着新的人事安排。
9月19日,延安接到毛泽东的电报:调动陈毅、饶漱石去山东,罗荣桓、肖华去东北,林彪去热河。
刘少奇手持这份来自重庆的电报,也不禁心情激动起来,一场暴风骤雨般的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
他立即起草了《中央关于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战略方针部署给各中央局的指示》,并于当日发出。指示中说:“国共谈判,暂时很难有结果。国民党军队业已进入许多大城市及交通要道,并有进入北平、天津之可能。伪军几乎全部为国民党掌握。热河及察哈尔两省,我必须全部控制,东北全境我亦有控制可能。但苏联红军在12月初将全部撤离东北,我必须迅速作妥善部署,方能保证我党对于东北的控制。”所以,现要求“山东主力及大部分干部迅速向冀东及东北出动,第一步由山东调三万兵力到冀东,协助冀热辽军区肃清伪军,开辟热河工作,完全控制冀东、锦州、热河,并在将来红军撤退时完全阻止顽军进入东北热河。另由山东调三万兵力进入东北发展”。“华东新四军要调八万兵力到山东和冀东,保障与发展山东根据地及冀热辽地区”。同时要“成立冀热辽中央局,并扩大冀热辽军区,以李富春为书记,林彪为司令。罗荣桓到东北工作,将山东局改为华东局。陈毅、饶漱石到山东工作”。
党中央此令一出,全国上下,一片忙碌,来自不同地区的部队纷纷启程,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奔赴东北!
这些部队或走陆路,或走海路,各显其能,争先恐后。一队队人马火速奔往山海关外那片神奇的黑土地。
古时传说,中国的海外有三座仙山:方丈、瀛洲、蓬莱。共产党的军队把渡海出关的出发地恰恰选在了蓬莱。
第一批大规模从蓬莱渡海的部队是以万毅为司令员的“东北挺进支队”。他们于9月24日从山东蓬莱的滦家口分批登船,直挂云帆济沧海,经过近一个星期的劈涛斩浪,在当月底即陆续抵达东北。走上安东(即今天的丹东)地面,正遇到山东军区的肖华。原来,肖华早在9月初就带着1,000多人的先遣部队渡海到了沈阳,为了配合这次大规模渡海任务,10月初又返回丹东专程负责接待工作。但万毅率领的这支总共3,500余人的“东北挺进支队”没来得及多作停留,万毅拍了拍肖华的肩膀说:“大部队都还在后边呢,我们就先走一步了。”随后即于10月中旬向北推进到东北腹地磐石、海龙、四平一带。
万毅前脚刚走,山东胶东军区副司令员吴克华、政治部主任彭嘉庆率领的5师和6师也紧跟着于10月20日前全部乘船到达庄河。
山东的部队一批批地到了东北,谁来统一指挥他们?毛泽东看中了罗荣桓。
10月24日,中央电令山东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罗荣桓:“亲率轻便指挥机关,月内去东北。”罗荣桓,这名当年跟着毛泽东走上井冈山,后在115师呕心沥血的老革命,此时正患着日益严重的肾病,接到命令后,丝毫未作犹疑,毅然接受了这项神圣的使命。
罗荣桓的肾病日益严重,毛泽东不是不知道。抗战一胜利,毛泽东就决定派林彪去山东接替他的工作,好让罗荣桓安心地回到延安治病。但在此关键时刻,为了保卫东北,急需人才,毛泽东不得不改变主意,让他带病渡海北上。10月28日,中央第二份电报到达,要求山东第二批向东北进军的部队,要尽量抽足5万人,限于11月到达目的地。罗荣桓不敢怠慢,急匆匆地于11月5日抵达龙口,时任胶东军区司令员的许世友,正在这里等着迎送他。
罗荣桓紧握住许世友的双手,竟无语凝噎:也许,这将是一次长期的离别。过了好一会,罗荣桓才恢复了常态,他望着那匹已跟随自己多年的心爱战马对许世友说:“这匹马陪伴我多年啦,到了东北也不知还能不能用得上,如今就送给你吧!”
许世友满怀激动。他知道罗荣桓留恋他亲手创建的山东根据地,不舍得让自己的马离开这片热土,便顺手从腰间解下手枪,双手托着,回赠给老首长。二人含泪而别。
罗荣桓登上渡船,换作一身商人打扮,一路奔往大连方向。大海之上,涛声阵阵,波浪冲天。船至旅顺,忽然一艘苏联军舰迎面而来,苏军舰长站立舰头,要求停船检查。
罗荣桓见是苏联军人,分开众人,走到船头:“我是山东军区司令员罗荣桓,我们都是中国共产党的军队!”
那苏联舰长怀疑的看着面前这位朴实的“商人”:“你是八路军的司令员?我,不敢相信。”
罗荣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也不禁笑了起来,他随身一摸,正摸到一张与毛泽东的集体合影,忙拿了出来:“看,这个是毛泽东!”
那苏军舰长点了点头:“是的,我认识。”
罗荣桓又指了一下旁边的一个人:“这个,就是我!”
那舰长仔细地看着照片上的那个人,又抬头看了看罗荣桓,突然笑了:“是的,这是你!能和毛泽东在一起合影,一定是大官!”说着,他收起笑容,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高声说道:“司令员同志,请原谅。你们可以在旅顺、大连以外的任何港口登陆。”
罗荣桓明白,原来大连已被苏军控制,不允许任何船只靠航,于是马上命令改变方向,于11月6日抵达貔子窝,正式踏上了东北的土地。此后,山东滨海军区的2师和鲁中的3师和警3旅也紧随着渡海到了辽东。
山东军区的人马在罗荣桓司令员的亲自率领之下,先后有6万部队挺进到东北,其中45,000人是渡海北上的。而山东1师则是一个例外,他们因为别的原因改走了陆路。
带领山东1师北上的师长就是后来在朝鲜战场上威名四扬的“万岁军”军长梁兴初,政治委员是梁必业。他们原计划也是跟着罗荣桓走海路,但在10月5日正准备渡海之时,突接上级急电:国民党正派出三个军的力量奔袭邯郸,山东1师停止渡海,立即救援。
梁兴初接到命令马上折往西北,行至商河时,又接到电令:邯郸之危已经解除,山东1师原地待命。梁兴初在商河一等就是半个月,直到10月20日,上级命令再次抵达:按原计划继续北上,开出山海关,前往东北。梁兴初计算了一下,走陆路是最佳选择。于是,他们急行东北,从冷口出长城,开赴锦州方向。
山东1师刚刚从山东启程不久,黄克诚师长兼政委率领的新四军第3师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这可是一支大队伍,黄克诚这个师说是1个师,实际上比军还大,它下辖4个旅和3个团,总计有35,000人。
黄克诚是在9月23日于淮安接到北上命令的,遂于28日启程,10月中旬到达山东临沂,他匆匆地与自己的上级——新四军代军长陈毅见了短短的一面,便火速向北挺进。11月5日到达冀东的玉田,经过锦州以西后,于11月26日抵达江家屯,与正在焦急地等着他的林彪相遇了。二人相互寒暄才得知,原来林彪也是历尽辛苦才曲折到此的。
林彪是8月24日离开延安的,当时他接到的命令是前往山东,接替罗荣桓担任山东军区司令员。于是,他与刚刚参加完延安会议的刘伯承、邓小平、陈毅、肖劲光、陈光等一行数十人搭乘美国运输机结伴抵达太行山根据地,随后又与肖劲光、陈毅同往山东。由于当时找不到任何交通工具,几个人只得一路步行,离开太行山,走了20多天,还没有走出河南境内。
9月19日,烈日当头,热辣辣的阳光烤得人浑身无力。林彪等人正走到濮阳,忽接到濮阳军分区转来的加急电报:中共中央决定成立冀热辽中央局,并扩大冀热辽军区,以李富春为书记,林彪为司令员。
这样,林彪与肖劲光一行人只好与陈毅等新四军同志依依惜别,改道转向河北东部。
从濮阳前往冀东,路程遥远,且途中各种敌对力量众多。为此,濮阳军分区特地找了几匹马送给林彪。可林彪没舍得自己骑,此时,林彪的夫人叶群和不足两岁的爱女林豆豆也都一路随行,林彪便将马匹让给了她们,自己跟部下一起仍然安步当车。
这一天,林彪一行人正经过津浦铁路,突然,背后响起一片枪声。林彪以为中了日军的埋伏,深感不妙,经侦察后,得知原来只是当地的一伙伪军。林彪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便一面让压后人员还击掩护,一边继续前进。
没走多远,林彪突然发现身边的一名马夫和一匹马不见了,立即要求清查人数。一会儿,清查结果报了上来,林彪听到结果,马上面色铁青:放在马上驮篓里的林豆豆不见了!
闻知此事,跟在身后的叶群“哇”地哭了起来,林彪仍然一声不吭,随从人员知道情况紧急,立即回身寻找。每个人都心情焦急地沿着来路四处查看,直到天色擦黑,手下人终于在一片花生地里找到了那个熟悉的驮篓,豆豆正在那里不知事理地眨着小眼睛,林彪紧绷的脸上这才显出了一点淡淡的笑容。
林彪又走了半个多月,直到10月初才到了冀东的三河县。中央拟成立的冀热辽军区就将设在这一带。可林彪在三河县还没有喘过气来,就于10月16日接到毛泽东的加急电报:立即前往沈阳!
毛泽东自从与国民党签署了《双十协定》后,于10月11日即已从重庆回到了延安。他展开地图,仔细地研究了各方面的情报,最后认为:现在蒋介石借助美国军舰已运送了大批的部队登陆到秦皇岛,一待国民党部署完毕,他们必将向山海关、锦州发起进攻,林彪不能留在冀东,必须马上赶往沈阳,协助陈云准备应战!
林彪接到命令后不敢耽搁,在当地找了几头毛驴,和叶群一行骑驴北上,于10月25日到达山海关。到达沈阳时已是10月29日。
此时的东北已成了革命的漩涡,强大的吸引力将四面八方的文武将才大批地拉入到这片黑土地上。
其中包括:抗战胜利前夕由陕甘宁边区挺进江南的南下第2支队,即由第359旅参谋长刘转连和副政治委员晏福生率领的第359旅延安留守部队;以及由原陕甘宁晋绥联防军警备第1旅旅长文年生率领的警备第1旅,总共6,300人;由晋绥军区司令员吕正操率领的冀鲁豫军区第32团共计600人;由邓克明率领的冀鲁豫军区第21团共1,500人;由周桓率领的太岳支队600人;由陕甘宁晋绥联防军教导第2旅旅长黄永胜率领的该旅第2团和教导第1旅第1团共计3,350人以及延安抗日军政大学的1,000人;由延安炮兵学校校长朱瑞、政治委员邱创成率领的1,069人。此外,冀中军区参谋长沙克率领的冀中第31团、周仁杰率领的冀中第62、第71团以及冀东第15团都相继涌入东北。
这是中国共产党有史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调动。各解放区调往东北的部队总计11万人,调入东北的军事、政治、技术和地方干部共2万余人。
继彭真、陈云等中央领导到达东北后,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张闻天、高岗以及时任中央委员或中央候补委员的林彪、李富春、李立三、罗荣桓、林枫、蔡畅、王稼祥、黄克诚、王首道、谭政、程子华、万毅、古大存、陈郁、吕正操、肖劲光等二十多人也先后抵达。
这些领导人与从各方到来的十多万部队人员和地方干部组成了日后叱咤神州的第四野战军的核心骨干。中国共产党为了保卫东北,已下了最大决心,投入了巨大的力量,捷足先登,在战略上首先争得了主动。
与此同时,蒋介石也在调兵遣将,大批精锐部队不断海运北上。国民党抢夺东北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响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毛泽东看着地图上标注在溏沽、葫芦岛等地的国民党军事力量正在一日日地增强,不禁说道:“蒋介石马上要伸手喽,东北的部队可不能大意了。”
10月16日,毛泽东在命令林彪速往东北的同时,也电示彭真、陈云、程子华等:“在东北登陆及从任何方面进入东北之蒋军,须坚决全面消灭之。凡我到东北之曾克林、万毅、肖华等部,须迅速集中加以补整,全力消灭蒋军。除早已分散者外,不要再分散。此刻我军须集中作战。如能消灭蒋军先头部队,即可使其后续部队有所畏惧,方可争取时间。”“万毅、吕正操、肖华、李运昌应暂留辽宁,指挥作战,整训部队。战胜蒋军登陆是目前中心一环,其他一切均为此服务。”
10月19日,中央再次指示东北局:“我党方针是集中主力于锦州、营口、沈阳之线,次要力量于庄河、安东之线,坚决拒止蒋军登陆及歼灭其一切可能的进攻,首先保卫辽宁、安东,然后掌握全东北,放弃过去分散的方针。”
彭真等接到命令后,紧急命令各地武装力量,尽最快速度集中,准备应付蒋介石的军事进攻。
此时的东北已是冷风骤起、阴云飞渡。人民军队稍有大意,就可能被打个措手不及。毛泽东整日坐在地图前,监视着蒋介石的军事调动。突然,他拿起铅笔,飞速地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儿:“大连!绝对不能让国民党在大连登陆!”
10月27日,毛泽东代中共中央向斯大林发出电报,请求苏军一定要阻止蒋介石进入大连。
当斯大林表示应允的回电送来的时候,毛泽东正在一张白纸上勾画着东北军事指挥部的构成草图。10月31日,中共中央下令:进入东北的所有部队统一称为东北人民自治军,任命林彪为东北人民自治军总司令,彭真为第一政治委员,罗荣桓为第二政治委员,吕正操为第一副司令,李运昌为第二副司令,肖劲光为第三副司令兼参谋长,程子华为副政委。11月2日,毛泽东再次电告东北局,补充周保中为第三副司令,肖劲光改任第四副司令兼参谋长,伍修权为第二参谋长。此外,新成立一个东北局北满分局,负责开辟东北后方工作,该局由陈云为书记,林枫为副书记。
一切安排结束,毛泽东却找不到林彪了,10月30日,他急电彭真:“林彪等现在何处?”
这位新任的东北人民自治军总司令林彪一路转折,又没带电台,刚刚于10月29日抵达沈阳,还没有来得及歇息,就立即返回锦州去了。
因为山海关一带已经枪声四起,林彪得知情况,不敢停留,火速奔往前线指挥战斗去了。
国共双方争夺东北的战争已在山海关拉开了序幕。
1945年10月10日,经过43天唇枪舌剑的你来我往,国共双方终于在重庆的桂园签署了“双十协定”。虽然国民党承认了和平团结的方针和人民的某些民主权利,同意避免内战,以及两党和平合作建设新中国。但这些条款仍然在空中飘浮,没有一件可以落到地面上,中国共产党的解放区问题没有解决,共产党军队的问题实际上也没有解决。而且已经达成的协议,在付诸实践之前,也还只是一纸空文。
蒋介石本没有诚意要进行这次谈判,所以对于此次谈判的协议,就更没有诚意要去实现。就在国共谈判进行的同时,国民党军队的枪弹仍然不断地在解放区内说着蒋介石的心里话。
10月11日,毛泽东决定离开重庆返回延安。这天清晨,蒋介石在山洞林园官邸宴请毛泽东共进早餐,这是毛蒋两位历史巨人之间的最后一次会面。
上午9时45分,毛泽东在九龙坡走上C-47型运输机,与前来机场送行的人们挥手告别。他已经为中国人民点燃了和平之光,但蒋介石正抬起脚来,准备将这缕微弱的光源一脚踩灭。
一阵震耳欲聋的引擎轰响声之后,飞机载着毛泽东等人刺破蓝天,径直向北方飞去……
此时,一群自由飞翔的鸟儿正在空中盘旋,随着飞机的响声,它们忽地振翅而去,转而不见了踪影。
送走了毛泽东,蒋介石的心情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不知毛泽东这一走之后,将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阻碍。东北方面已不断有消息传来,共产党的军队和苏联红军“串通一气”,正在那里扩展自己的实力。
但苏联毕竟已经和国民党政府签署了《中苏友好同盟条约》,量他们也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想到此,蒋介石立刻叫人传下命令:要熊式辉即刻做好准备,明早启程前往接收东北。
伸手一定要快,否则只能抓到一手灰!蒋介石这样想。
那么,熊式辉这次去东北会抓到什么呢?蒋介石没多想,但他认为,不管熊式辉能够抓到什么,他总不会比别的人抓到的东西少。
蒋介石之所以选定熊式辉去东北,是几经衡量和筛选的结果。要去东北,首先这个人得是在政界中可以对东北施加影响的人,其次,不,应该说更重要的是,这个人不仅要有资历和才干,还得是自己的忠实追随者。
而熊式辉恰恰符合这些条件。
熊式辉早在1911年就已是同盟会的会员,与蒋介石在保定军校时曾同窗共读,后又受到过孙中山的赏识,被保送到日本陆军大学深造,回国后参加了北伐战争,后在蒋介石的亲自提携下当上了江西省主席。
熊式辉得到蒋介石的信任自有他的理由。他数十年来一直对蒋介石忠心至极。特别是在1930年冯玉祥反蒋的时候,当时冯玉祥曾专门密遣特使策动熊式辉,而熊式辉不但坚决不肯,还发出拥蒋通电,声讨冯玉祥。仅此一事,就已让蒋介石感激难忘。
如今,担负起接收东北的重任,熊式辉又一次找到了一表忠心的好机会。经过几日的筹备,他把自己经过深思熟虑后拟定的关于接收东北的计划方案呈报给了蒋介石。
这个计划分为七个方面:第一,将东北三省改为九省;第二,在东北地区实行“三民主义”为总的施政方针;第三,抽调一部分精锐部队长期驻守东北;第四,对东北原有的地方伪军、杂牌人马一律收编整训;第五,将东北作为全国经济建设的基地;第六,对于东北的人事安排,应争取中间派和地方派的合作,遏制共产党势力的扩张;第七,同时要加强与苏联政府进行外交协商。
看了这份计划,蒋介石半晌未语,心中却在暗暗赞赏:自己果然没有选错人。
1945年8月31日,蒋介石在重庆宣布:正式成立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东北行辕,任命熊式辉为行辕主任,同时以国民政府名义,明令划原东北三省为九省二市。9月4日,蒋介石又任命了东北各省的主席和各市市长。随后,在熊式辉的推举下,蒋介石任命张家穰为东北行辕经济委员会主任委员,蒋经国为外交部驻东北特派员,专门负责与苏军打交道。
时时把蒋介石的儿子蒋经国拉在身边,正是熊式辉的圆滑体现。
事实上,熊式辉早在江西任省主席时,就第一个伸手把刚从苏联回国的蒋经国拢到了自己的圈子里。这正应了蒋介石的想法:伸手一定要快,否则只能抓到一手灰!
这一次前去与苏联人打交道,熊式辉更是极力举荐,大有举贤不避亲的姿态。他极力突出蒋经国熟悉苏联、通晓俄语的事实,声称与苏联进行外交协商非蒋经国不能。当然,熊式辉私下里却正在拨弄着自己的小算盘:有蒋经国打头阵,苏联人应该看着点蒋介石的面子,另外更重要的是,如果接收工作出了问题,因为蒋经国本人已经身在其中,恐怕蒋介石也就不好多加怪罪了。
10月12日,熊式辉持着蒋介石的命令,率领着400多人的东北行辕接收团,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长春的苏军东北总部。
正值傍晚时分的长春,残阳斜照,整座城市镀上了一层充满破败之相的暗黄色的余光。城内乌烟瘴气、强人横行,由于已多日得不到有效的政府管理,长春已成了一座荒城。
熊式辉等人不敢在街头上多加停留,匆匆找到落住之处,便径直去了苏军统帅马林诺夫斯基的司令部。
寒暄已毕,双方落座。熊式辉开门见山,要求自己手下的这些大员们前往各个大中城市正式接管。
马林诺夫斯基淡淡一笑,继而却摇起头来。这个时候,苏军早已收到消息,在9、10月间,美国出动大量运输机,帮助蒋介石向华东和华北的关键防区运送了3个军的庞大兵力。而且,大约有5万多的美国海军陆战队人员,已在青岛、天津、北平和秦皇岛等地登陆,帮助蒋介石保卫港口和机场。本来,苏联与蒋介石政府签约,也是为了以后能够在中国保持更多的利益,而如今看来,蒋介石已完全倒向了美国一边,根本没给苏联留下一点余地。
所以,马林诺夫斯基从会谈一开始就有意难为熊式辉,以各种理由反对国民党官员去接收城市。不想熊式辉也同样执著,不论苏联人说什么,自己就是要接收。最后,苏方代表诡秘地一笑,说:那好吧,请便!
熊式辉终于面露喜色,立即分遣各路大员前赴任所。不想两周不到,这些大员无一不是狼狈不堪地返了回来。原来各个城市早已被当地的权势人物占据,有的甚至武装完备,这些孤身的国民党大员根本无法立足。
无奈,熊式辉只好重进苏军统帅司令部,继续协商。蒋经国、熊式辉向苏方提出,国民党必须要派出军队前来保证接收的成功,他们将乘坐美国军舰在大连、营口、葫芦岛、安东等港口登陆,希望苏方根据中苏条约予以协助。
马林诺夫斯基马上给予否定:这样做不是根据中苏条约,而是违反了中苏条约,因为大连港将实行商业化,绝不允许军事登陆,至于营口、葫芦岛等地,苏军也无法保证国民党军登陆的安全,因为苏军至今也不了解那些港口的设备情况。所以,如果要听取苏联方面的建议,那么,国民党军队最好经陆路进入东北。
“苏联人真是岂有此理!”远在重庆的蒋介石得知协商的进展情况,气得面色铁青。他要求蒋经国要坚决争取在大连登陆,同时,尽快整编伪满军队,任用伪满人员稳固东北局势。
要任用伪满人员?苏方一听这个条件,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马林诺夫斯基坦率地告诉蒋经国:伪满人员一贯反对苏军,苏军绝对不会容忍他们在东北执政。
经过多次会谈,熊蒋二人终于清楚了苏联人的立场:只要他们提出什么,苏联人就会反对什么。这个会谈已毫无继续的必要了。
带着满腔的愤怒,熊式辉和蒋经国无功而返。
坐镇重庆的蒋介石更是气得拍案而起:想当初签订条约时,苏联一再保证支持自己的国民政府,将东北交给自己,还许诺让中国共产党人服从国民政府的命令。而如今,熊式辉初赴东北就重重地碰了壁。看来,这些蛮横的苏联人不喜欢来文的,那我就派个武将去让他们见识见识!
10月22日,蒋介石令心腹将领杜聿明速至重庆受命。
杜聿明是蒋介石信任备至的国民党名将。他出生于陕西米脂,毕业于黄埔一期,不仅作战勇敢而且善于治军,早在北伐战争中就已初露锋芒。抗日战争中,曾任第5军军长。1939年11月,日军侵占广西战略要地昆仑关,杜聿明指挥部队与日军激战18天,围歼日军精锐部队第5师团第12旅团,打死日军4,000多人,威名远扬。1942年,他又参加中国远征军入缅甸作战,在极其不利的情况下,浴血奋战,突破日军包围,勇抗美国将军史威迪的军令,征服野人山,将部队带回云南。后被任命为第5集团军总司令兼昆明防守总司令。杜聿明无论在战功方面,还是在对蒋介石的忠诚方面,都深得蒋介石的认可。
所以,在熊式辉东北碰壁后,蒋介石决定任命杜聿明为东北保安司令部司令长官,前往东北继续与苏军商谈接收事宜。
杜聿明一到重庆,蒋介石立即指示:“这次你到长春去,直接与苏军总部接洽,要他们根据中苏条约,掩护我军在东北各港口登陆,接收领土主权。”
杜聿明早已风闻共产党部队秘密进入东北,于是向蒋介石提出:“假如共军确已进入东北,苏军又不肯承担掩护我军接收的任务,那么,下一步怎么办?”
蒋介石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下,然后说:“你先到长春去会见马林诺夫斯基,其他事情以后再说。根据条约规定,他们必须要承担起掩护我们接收的责任。”
10月28日,杜聿明乘飞机抵达长春。当天就去拜访了马林诺夫斯基元帅。鉴于熊式辉和蒋经国所受的冷遇,杜聿明作好了应付各种刁难的准备。没想到这次马林诺夫斯基元帅的态度却是十分友好。初一相见就满面笑容地说:“杜将军带领中国军队接收东北的领土主权,苏军很欢迎。你们从海路来,从陆路来,我们都欢迎。”
经过双方具体协商,马林诺夫斯基同意国民党军队从营口登陆,并向杜聿明提供了营口苏军位置图。
杜聿明喜出望外,急速飞回重庆,向蒋介石报功。
蒋介石更是喜形于色。他告诉杜聿明:国民政府已经与美方商量好,用美军舰只先将国民党第13军和52军海运到营口登陆。现在13军已陆续到达秦皇岛,52军正由越南海防市启程北上。你应迅速去秦皇岛,乘美国军舰到营口指挥登陆。
杜聿明马上动身,直飞天津,拜访了美军第3陆战队司令洛克将军。请求美军协助维持天津至秦皇岛铁路的畅通和安全,洛克一口答应。
11月3日,杜聿明在秦皇岛登上了美国军舰“脱罗尔”号,在第7舰队司令巴布尔中将的亲自陪同下开往营口。
下午15时,“脱罗尔”号抵达营口港外海域。由于舰身过大,无法入港,杜聿明只好改乘一条小艇开向码头。
码头上有一名苏军中尉正等待在那里。杜聿明带一名翻译紧跟其后,登上了苏军吉普车,心中不禁有点紧张。
“我们现在是去哪里?”他通过翻译问那名苏军中尉。
那苏军中尉却淡淡地答道:“旅馆。”
“旅馆?为什么去旅馆?我们应该去司令部!”杜聿明有些吃惊了。
“这里早已没有了司令部。”中尉坦然地回答。
“那你是干什么的?”杜聿明着急地问。
“我是奉命到码头上来迎接你的。”中尉答。
“我问的是你的身份。”
“我是这里的留守司令。”
“那你有权力办理交涉事务吗?”
“那要看什么交涉。”
“比如中国军队在这里登陆的事。”杜聿明只好明说了。
“那要问这里的中国军队。”苏军中尉回答。
“这儿哪来的中国军队?我们还没有登陆。”杜聿明紧张地问。
“18集团军已经接管这里了,不过别人都习惯叫他们八路军。”苏军中尉不紧不慢地说。
“啊?他们已经接管了?可他们不是合法的军队,他们没有权利到东北。我要求立即去你们的司令部!”杜聿明真的急了。
“我刚才已说过了,这里早已没有苏军司令部了,只有一个留守司令,那就是我。”苏军中尉道。
杜聿明几乎气得说不出话。在旅馆停车后,杜聿明强压住怒火质问那名苏军中尉:“贵军为何不按条约办事?未等我军登陆就撤出?”
“我们是按条约规定的撤兵期限撤走的!”苏军中尉并不示弱,“是你们未按条约规定日期到达。这不是我们的责任。”
“那你们也不应该让共产党的军队进城。”杜聿明又紧逼一步。
“我们只负责把这里交给你们的军队,经核查,他们确实是你们的第18集团军。”苏军中尉回答。
杜聿明无言以对。那中尉紧接着说:“在这里,我只是负责迎送你进出码头,如有其他问题,你尽可以与当地驻守的中国军队联系,因为这里已经交接结束,我们无权再予以干涉!”
杜聿明气得绷紧了脸,没有进旅馆,掉头返回了码头。乘小艇登上了“脱罗尔”号美舰,打道回府。
在军舰上,杜聿明望着海面上翻腾的巨浪,心中苦涩。他想起马林诺夫斯基在长春的表演,不禁怒火中烧:“俄国人真敢开国际玩笑!”
巴布尔也跟着摇了摇头,转而安慰杜聿明道:“俄国人从来就不讲信用,杜将军不必生气,有强大的美国作后盾,你可以指挥军队打进去!”
“看来只能使用武力了。”杜聿明握起拳头,咬牙切齿地说。
原来,苏军之所以那么痛快地答应了杜聿明的要求,是因为他们早已暗中将营口、葫芦岛移交给了东北人民自治军。除了辽东半岛南部港口,苏军也把锦州以南至山海关的辽西通道地区转交给了共产党的军队。
11月5日,杜聿明满怀惆怅地飞回重庆,向蒋介石报告接收营口的遭遇。蒋介石再一次气得脸色铁青,他先是大骂一通俄国人,然后对杜聿明说:“我们一定要打进东北!你有把握率国军武力接收东北主权吗?”
“给我10个军。我一定将东北共军全部消灭,恢复东北主权。”
“10个军?现在调动10个军还是有困难的。这样,你先带两个军从山海关打进去。”蒋介石道,“这是一件大事,你最好还是先去军令部,同他们研究一个方案。”
杜聿明当即去了军令部。听说杜聿明要用两个军进攻山海关,军令部的人纷纷摇头:根据情报判断,山海关附近共有共军将近10万人,两个军怎么能够奏效?
杜聿明立刻责问道:“哪来的情报?我刚从秦皇岛回来,据我亲自侦察,共军最多只有5万人。”
其实,当时山海关附近只驻有八路军李运昌部约3万人。
“我看用两个军进攻山海关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杜聿明说,“不过,必须增加后续部队,否则无法向东北腹地挺进。”
军令部不敢明确对杜聿明的意见作出答复,只好让他再去请示蒋介石。
“先将天津以东划归东北行辕。”蒋介石权衡再三,的确抽不出更多的兵力,于是说:“你先指挥第13、第52和第94军首先攻下山海关。”
杜聿明领令,直飞北平,刚下飞机便接到何应钦的电报,令其率第13、第52、第92及第94军进攻热河,收复承德。
“胡来,我有要命在身!”杜聿明对何应钦的电令高声吼道,“委员长有令,拿下山海关!”
杜聿明调集部队,立志强攻山海关,一洗营口之耻,收回全东北。山海关,这个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如今再一次笼罩在烽烟之中。
一架国民党军用飞机怒气冲冲地划破蓝天,留下漫天烟雾。
杜聿明乘着这架飞机离开北平,来到了秦皇岛。这是进攻东北最具战略意义的重要港口,为了占领秦皇岛,美国海军可谓是“功不可没”。早在1945年10月中旬,美国海军第7舰队就瞄准了这里,他们派出海军陆战队人员借口要解除日军武装和保护美侨财产,强行在此登陆。而此前就已占领了葫芦岛的冀东军分区沙克的部队由于未能及时发起进攻,无意之中却使国民党军队为接收东北建立了一个重要据点。
10月下旬,先后有20多艘美国军舰率先将国民党的13军三个师2万多人运送到秦皇岛。13军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原归汤恩伯指挥。在抗战中,一直从河南撤到贵州,没打过硬仗,实力保存完好。这时担任军长的石觉在国民党将领中也算是小有威名。石觉毕业于黄埔三期,留校后曾担任黄埔四期即林彪那一期学员的队长。在第五次“围剿”中央红军、以及后来追击19路军时都曾充当了蒋介石的马前卒。抗战时期,先因在北平勇战南口而名声四扬,后又在台儿庄大捷中力夺关键的制高点崔家庄,被李宗仁感慨异常地称赞道:“天助我者,石觉也!”如今,石觉正担负着进攻东北的新任务,更想大显一番身手。
石觉的13军在秦皇岛立足刚稳,来自云南的52军2万多人又接踵而至。
国民党军队整军整军地不断北上秦皇岛的消息早已传至延安。毛泽东敏锐地感到:战争的脚步正在声声逼近,一场争夺东北的大战迫在眉睫。他及时地提醒罗荣桓等:“战争中心即将转入东北,必有一场恶战。”这个时候,中央军委也给林彪、彭真发出了指示:“11月至12月中旬将是蒋与我武装争夺东北的一次高峰,战场是在辽宁南部、锦州、热河、冀东地区。我必须集中可能的力量,争取这次战略性决战的胜利。”
事实正如毛泽东所料,战争几乎是随着国民党军队抵达秦皇岛同时发生的。从10月25日起,国民党小批军队就在美军的带领下,一次次前往山海关前耀武扬威。10月28日,他们终于要增大行动力度了。五名美军坐着吉普车带领几百名蒋军要求视察山海关。东北人民自治军二话没说,对着狂妄叫嚣的美军一阵扫射,吉普车像一只老乌龟一样被打翻在地,五名口吐狂言的美军一死二伤两投降。毛泽东在延安向美国提出强烈抗议:美军不承认错误,别想领回俘虏和尸体。
美国佬强硬了半天,还是不得不放下架子,乖乖地道了歉。此后再也不敢张牙舞爪了。共产党让中国人在美国佬面前扬眉吐气!此事在国内引来一片欢呼声。
但国民党没有欢呼。特别是杜聿明前往营口接收碰壁后,明令秦皇岛的国民党军加强对山海关的挑衅。
11月4日,国民党军派人到山海关向驻守在那里的沙克部队发出最后通牒,要他们让出铁路线50公里,退出山海关。沙克抓起文书,抛在来人的脸上:我看你是没睡醒,还在做梦!
13军军长石觉大发雷霆:我现在清醒得很!11月5日,他率13军首先向山海关发起进攻。一时之间,山海关口,烽烟四起,一颗颗子弹嵌进了这座号称“天下第一关”的古老城头。
石觉将主攻方向定在山海关城西北的娘娘庙、二郎庙等制高点。在炮火轰击下,他们曾一度占领了这些制高点,突进到离山海关城北门只有500米远的地方。但沙克率领的东北人民自治军绝不示弱,经全力反击,又把石觉打回了5公里以外。
正在双方激战之时,山东渤海军分区司令兼第7师师长杨国夫带领7师三个团恰好赶到山海关前线。他们步行一个多月从山东来到这里,未想到没等出关,先遇到一场枪战。这7,000多人虽然在长途跋涉后正处于疲劳状态,一见战斗个个精神抖擞,迅速投入到战斗之中。杨国夫这位生于安徽霍丘、1929年就参加了红军的老革命战士更是身先士卒。
石觉正打得吃力,忽见自治军队伍中又多了一路人马,不敢恋战,急忙撤兵,不再发起新进攻,倒是全力地构筑起工事来了。
杨国夫正打得起劲,不想石觉突然撤出不打了,只好停了火,与沙克的部队欢聚一堂,略作休整。
可过了两天,石觉还是没动静,倒是把工事修得越来越坚固了。
这个石觉在搞什么名堂?杨国夫终于忍不住了。多年打游击战培养出来的机智在他的脑海里如一束火苗不停地跳跃。11月6日夜里,他派出两个营潜入石觉13军的89师阵地。这些擅长游击战的战士从中间地带深入敌军阵地内部,手榴弹爆炸声和枪弹射击声霎时响成一片,国民党军不知来了多少人,两侧的轻重机枪向着中间阵地一齐发射,猛打了一夜,天亮才发现是自己打自己。杨国夫的部队缴了1门炮、18挺轻机枪和50支步枪后早趁着黑夜从容撤回了。而不知情况的国民党军自相残杀了一整夜,此时已是伤亡惨重。石觉气急败坏:都给我撤回到秦皇岛去休整。
中国有句老话叫做祸不单行。如今这句老话正应在石觉的身上。正在窝火的石觉刚一到秦皇岛就遇到也同样在窝火的杜聿明。这一天是11月8日,天空中一片阴沉,杜聿明走进司令部就怒吼:石觉情况不明,冒然进攻,现在必须派出多股部队,详细侦察山海关的情况。
两天后,情况大体查明:中共约有3万人驻守在山海关、角山寺、九门口和义院口一带,主力则集中在山海关和角山寺两地。这些部队装备不全,火力薄弱,基本上都是未打过正规仗的游击队。而主帅林彪所率的部队尚未到达山海关。
11月11日,杜聿明召见13军军长石觉中将再商进攻山海关之事。
石觉显然已被杨国夫打晕了头,一听杜聿明说要再次进攻山海关,立即反对:“共军火力强大,不可轻易进攻,应加强工事,稳固防守,这才是上策。”
杜聿明大为光火,不想石觉的部下也同样不想再发起进攻。“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共军的实力我早已调查清楚,现在我就领你们这些胆小鬼去现场看看!”
11月13日,杜聿明亲率13军的团以上军官,前往13军遭到杨国夫夜袭的前线阵地视察。“你们自己看看,”杜聿明很平静地说,“共军根本没有炮火,所有的弹痕都是手榴弹留下的。”
返回后,他马上召集13军营以上军官开会:“共军”火力、战斗力并不像传说那样强大,“国军”在各方面都比“共军”强。为此,现正式下达作战命令:以13军主力4师、89师担任山海关正面主攻,以54师攻占九门口,52军的25师迂回进攻义院口,其余部队为总预备队。总攻时间定在11月15日清晨。最后,他重申了蒋介石的“连坐法”:胆敢作战不力、临阵脱逃者,必然严惩不贷,并将追究各级主官的责任。
军令一下,各级军官唯唯听命,再也不敢怠慢。
11月15日早晨,杜聿明亲自到九门口督战,指挥国民党13军54师运动到九门口,率先发起总进攻。此时,担任迂回任务的25师则向义院口进攻,以策应54师。在杜聿明的亲自督促下,这次13军的攻势异常猛烈,动用了大批的重炮猛轰自治军的山头阵地。
炮声如雷,枪弹若雨。面对新一轮的猛烈进攻,杨国夫奋起反击。但因双方火力悬殊太大,到中午时,九门口已被54师攻占。这一最险要的关口失守后,其他各关口都受到了动摇。黄昏时候,义院口也被25师占领。
杨国夫的队伍在这个时候确实无法与全部美式装备的国民党13军匹敌。他们一路从山东长途行军来到山海关,尚未休整就投入了战斗。部队中的战士们甚至连最起码的人手一支枪都达不到。时值11月,已是秋风萧瑟,这些战士们却仍穿着破旧的单衣单裤,有的人甚至还打着赤脚。再由于初至辽西,没有群众基础,老百姓早已躲藏起来了,没有人送饭送水,甚至给伤员抬担架的人都找不到。当杨国夫在血战之中得知九门口、义院门均已失守的消息后,他立即感到自己的部队有被国民党大军合围的危险。于是,杨国夫没有等待李运昌的命令,在11月16日早晨毅然下令撤出山海关,只留下少数人担任掩护。
16日早晨,13军向山海关正面阵地发起总攻。留守的自治军人员打了几枪也撤走了,杜聿明轻松获胜。当日下午,13军与52军的迂回部队在山海关以东会师,宣告国民党军已占领山海关,打开了通向东北的大门。
17日,毛泽东在延安通过新闻广播得知山海关失利,直接发电指示李运昌、沙克:必须死守山海关、绥中、兴城一线,时间至少三星期。
李运昌接到电报后,心急如焚,急忙回电:山海关至兴城一线只有正规部队不到1万人,而且战斗力有限,恐怕难胜此任。
中央马上改变计划,令李运昌、杨国夫部在锦州地区运动防御。“节节坚决抗退,既不死守,又不轻易放弃阵地”。同时命令正在向东北赶来的黄克诚、梁兴初改变路线,绕过山海关,迅速到锦西地区,“待敌深入锦西、兴城线,从敌左侧后突然攻击”。
毛泽东想打个快速反击,但杜聿明的速度更快。16日晚间他接到先头部队25师占领山海关的报告后,当即下令各部队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向绥中前进。17日早上,杜聿明乘吉普车亲临前线,监督13军快速前进。
下午15时,杨国夫师刚刚撤到绥中,还没喘口气,杜聿明尾随而至,立刻展开迂回包围。杨国夫站在高地上观察了几分钟形势,一阵摇头,自己根本没有阻击的能力,只得继续后撤。
此时天色近晚,国民党先头部队各自安营扎寨,正要休息。杜聿明火速赶到:“谁让你们休息了?全都起来,马上进军绥中城!”
当夜24时,天黑不见五指,只有寒风在野外号叫。国民党军长驱直入,进驻绥中。杜聿明直到此时才松了一口气,下令停止前进,原地休整。
就在杜聿明连连取胜之时,林彪却正在心急火燎地匆匆南下,奔往前线,从锦州指挥部一直跑到兴城、锦西一带才停住了脚。他无法再前进了,枪声已越来越近,而自己却没有可以指挥的部队。林彪无奈,自己来得太晚,只好在这里等着黄克诚和梁兴初的主力部队了。
刚在兴城落稳脚,一大批自治军部队就拥了过来。林彪以为是黄克诚或者梁兴初到了,再一细看,这群部队情绪低落,衣衫不整,原来正是退下来的杨国夫部。
“唉!”林彪暗叹了一口气。看来杨国夫部一时已难以再投入战斗了。林彪指示他们撤到后方,分散打土匪,休整部队,暂时不参加正规作战。
11月21日,山东军区1师8,000人在师长梁兴初、政委梁必业的率领下,终于赶到了兴城。这个师的前身是八路军115师的685和686团,是林彪的老部下。看到他们长途行军后疲劳不堪的样子,林彪不禁浓眉紧皱,忧心忡忡。现在的条件,不要说打胜仗,就是基本的作战条件都不具备。
于是,他立即给军委和沈阳的彭真、罗荣桓发电报:“连日我在兴城、锦州一带所见所闻,我部队已参加作战者皆极疲惫涣散,战斗力甚弱。新兵甚多,缺乏训练。梁师刚到,黄师尚未到达,远落敌后。各部皆疲劳,武器弹药不足而未得补充;衣鞋缺乏,吃不惯高粱,缺少费用。此外,自总部起各级缺乏地图,对地理形势非常不了解。通讯联络至今混乱,未能畅通。地方群众则未发动,土匪甚多。敌迂回包围时,无从知道。敌人利用我以上弱点,向我推进,并采取包围迂回。依据以上情况,我有一个根本意见,即:目前我军应避免被敌各个击破,应避免仓皇应战。应准备放弃锦州以及以北二三百里,让敌拉长分散后,再选弱点突击……目前黄、梁二师皆我亲自指挥,如能求待有利作战时,即极力寻求战机,进行侧面的歼灭战,此可能性仍很大,但亦不拟轻易投入战斗。”
随后,林彪带着参谋人员前往锦西江家屯,准备在那里迎接黄克诚。可是,黄克诚尚未到达,杜聿明却气势汹汹地扑来了。
自在绥中稍作休整之后,杜聿明抓紧战机,强逼13军、52军长途奔袭,沿着大路径直北上。
11月22日,国民党军先头部队到达兴城。正在这里休整的杨国夫师奉命主动撤离。占领兴城之后,杜聿明命令13军沿公路继续向前推进,52军2师则向锦西、葫芦岛进攻。守在葫芦岛沿岸的冀东31团见侧翼受到威胁,也不战而撤。于是,仅在11月22日这一天,国民党军便连占兴城、锦西、葫芦岛三处要地。
11月24日,杜聿明乘胜赶到锦州城下,立即下令52军为右攻击兵团,向大凌河东岸进攻。13军为左攻击兵团,主力沿塔山、高桥向锦州进攻,另分出一部则沿大小虹螺山道向锦州西边进攻。
当时,防守锦州的兵力十分薄弱,西线是原359旅分出来组建的警1旅的两个团,由文年生指挥。另外还有沙克的特务团,共五个连布防在女儿河一线,锦州城内则是李运昌的19旅。
外线防御部队初一交战,便已力不从心。城内的李运昌只好组织人力抢运枪支物资,炸毁了无法开走的几架日本飞机后,一路撤往黑山、阜新方向。11月26日晨,杜聿明完全占领了锦州城。
可杜聿明在锦州城中还没坐稳,高桥和千家寨方向枪炮声忽然大作,13军89师告急:国民党军的后路被共产党军队突然截断,驻千家寨的89师主力已被击溃,阵地大多失守!
“什么?”杜聿明吓出一身冷汗,“马上令54师回头增援,后面的195师要星夜北上!”
但杜聿明的命令刚刚下达,“共军”却突然撤走了。他虽然长出一口气,但也深感一味地孤军深入恐怕有危险。得到蒋介石的允许后,杜聿明决定在锦州休整二十几天,招兵买马补充正规军,以待进一步深入东北。
是谁在高桥和千家寨打响了突袭战呢?正是林彪。终于见到国民党军的林彪,现在已握有梁兴初的精兵,本想抓住机会给杜聿明点颜色看看。无奈电台功率太小,作战电报无法发出,所以打了一阵只好撤回了,继续等待黄克诚。
实际上,黄克诚恰恰在26日这一天带领着3师人马到达了锦西江家屯。但由于没有通讯工具联系,黄克诚找不到林彪。
与其在此无谓地着急,不如尽快投入战斗!黄克诚对属下说。于是,他带领各旅干部走上四处的高地,开始巡视战场,正观察着地形,忽听得背后有人喊:“黄师长!”
黄克诚回头一看,正是林彪派来寻找自己的李天佑。原来,林彪就住在离他只有20里地的村子里。
“原来是近在咫尺,却未能相见!”黄克诚紧握住李天佑的手,大笑着说道。
当日,林黄二人相见,倍感亲切。两位卓越的军事领导人一起商量起东北人民自治军的下一步行动。二人一致认为我军远道疲劳,又无根据地,在目前情况下不宜与敌硬拼,应迅速建立后方,站稳脚跟,发展壮大,以备将来与国民党军决战。林彪遂放弃原定在锦州侧面打击杜聿明的计划,带领部队后撤到义县、阜新一带。
时近12月,天气骤然变冷,林彪迎着寒风北上,心中自是别有一番滋味。他到了东北,一个胜仗还没打,就先丢了山海关,进而又放弃了整个辽西走廊。一路上,林彪仍然默默无语,正在盘算着如何向杜聿明报这一箭之仇。无奈双方力量对比过于悬殊,林彪一直撤到秀水河子,才得到机会给了杜聿明当头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