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八月二十八日,星期五
“该死,艾丽丝!”枪手的喊声在门口到银行营业区后部之间回响。“我不会杀你的!”
他的拷花皮鞋在一间间出纳亭之间的过道里发出隆隆声响。艾丽丝寂静无声地沿着柜台的服务区一侧朝入口处往回走。他的脚步啪嗒啪嗒一路响来,直到房间的尽头;刹那间,艾丽丝大胆地希望他的脚步也许能继续往前,走出服务区出口,那样她就有机会逃脱。可是,脚步又转了回来。她只好躲进一个出纳亭,猫在狭窄的柜台底下。
“我来做笔交易吧,像你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荡妇是不可能拒绝的——五万美元回家去见你老妈,然后忘掉所有这一切。不管怎么说,没人会相信你的,艾丽丝——一个心怀不满的雇员、一个小偷、一个酒鬼。可是现在……现在我要杀了你。”
出纳亭的门被一扇接一扇砰地打开,其声响在四面的墙壁之间隆隆作响。他在出纳亭的服务区一侧,越来越接近她的藏身之处。她隔壁出纳亭的门砰的开了。她陷入了绝境。她将后背紧贴进狭窄的角落,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够啦,兰迪!”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命令道。
艾丽丝的眼睛一下睁开了。是惠勒先生。
“查尔斯!什么?你在这里干什么?”兰迪就在艾丽丝藏身的出纳亭外停住了。她能在出纳亭门底下看见他拷花皮鞋的影子。
“我也想问你同样的问题呢!”
兰迪清了清嗓子。“好像我们一位初级工程师一直在严重滥用公司的时间。我在楼下金库里将她抓了现行,她正自说自话拿点解雇金。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你当然应该报告。”
透过出纳亭的门缝,艾丽丝能够看见兰迪握住他的手枪。当他回头朝惠勒先生站立的开阔楼面走去时,他的脚步声比刚才轻了。
“你怀疑我对公司的忠诚,查尔斯。过了这么多年还怀疑?”
“你从来就不是公司的一员,兰迪。这么多年来出于对你父亲的尊重,我们一直容忍了你。现在这笔账该彻底付清了。你完啦!”
“我才不呢!哈洛伦家族仍然拥有克利夫兰第一银行的大部分股份。用鲜血来偿还吧!该死!”
艾丽丝必须行动了。这是也许是她唯一的机会。她用麻木的手脚爬出出纳亭,开始缓慢地爬向后门出口。
“你们的股票已经被买断了。”惠勒先生直截了当地说。
“你是什么意思,买断了?谁买的?”
“当危及金库时,董事会不得不做出抉择,举债经营它的资产。你知道这该如何运作。”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艾丽丝几乎到达后面出口,这时门嘎吱开了。她赶紧爬进最后一个出纳亭,与此同时一双矫形黑皮鞋踏进房间。
“我们的资产也被锁了起来,如果你知道我这话的意思。”惠勒先生冷笑着说,“权衡对黄金市场密切关注的联邦调查局和我们对我们贵宾客户隐私的承诺,我们不能就这样钻开保管箱。至少十年不能动。我们必须取出商品,兰迪。幸运的是,我们找到了一位我们可以相处的有着长期持有策略的投资者。”
“哈罗,兰迪!”一个意大利口音浓重的声音招呼道。
“卡米歇尔!你在这里干啥?”
“自即日起,我拥有这个地方。我和我的家族已经多年投资这家旧银行。我们怎能拒绝呢?不用交税。没有问题。我们以美元为基准用便士换黄金。”
艾丽丝探过墙角偷看。他是埃莉酒吧的老板,对她很友善。他手里举着一支很大的枪。枪对准了兰迪。
“什么?”兰迪很不自然地哈哈大笑。“当啷”一声金属的响声,他的枪掉落到地上。他举起双手往后退了一步。“卡米歇尔,我不知道……”
“你知道,多年前我就对吉姆说过,我们应该把你处理掉,但是他认为你也许有用。他是对的,哈?”老头像老伯那样咯咯轻笑。“啊,我想起来了当时你还是一个胖乎乎的十几岁少年,在高尔夫球场上老跟在你老爸屁股后面。那时你至少还有点礼貌。我觉得那时你头脑还算比较聪明。”
“卡米歇尔,我……我不是不尊重你。”
“不尊重?啊,不是的。当然不是的。”
“事情不是你们看上去的那样,”兰迪抗议说,“那个姑娘。她偷了钥匙。她领着那个猪猡警察闯到了这里。”
“那很不幸啊。”卡米歇尔说完朝着兰迪的胸口就是一枪,霹雳似的枪声震动了四面的墙壁。
艾丽丝往后退缩,用双手捂住尖叫。
兰迪的躯体嘭的一声轰然倒地。
“你看,兰迪,正在盗窃的当儿,勇敢的警察在这里用他的枪阻止了你,但是没等他开枪你先射出了致命的一枪。”惠勒先生在房间那一边说,好像他在开董事会似的。
兰迪用汩汩的血声作为回应,他自己的鲜血堵塞了咽喉。
惠勒先生的脚步越走越近。“克利夫兰城最终将挽回一部分那些被哈洛伦家族所有、这些年藏匿起来管理不善的资金。麦克唐奈警探将获得一枚荣誉勋章,因为他为了揭露真相不知疲倦地工作。他将成为一名英雄。我们亲爱的县行政专员,吉姆·斯通,参加选举也正逢其时。你看,兰迪,一切都将圆满了结。”
兰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艾丽丝蜷缩成一个颤抖的球。出纳亭正在从四面朝她压缩过来。她无法呼吸。
昂贵鞋子的皮质喀哒声越来越近,直至她躲藏的出纳亭的另一侧才停下来。“你已经把这里控制起来啦?”惠勒先生问卡米歇尔。
“一点问题都没有。布鲁诺正在路上。我们会把这里打扫干净,恢复正常。在拉响警报之前再给我们十五分钟时间。”
艾丽丝用一只手捂住嘴巴以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这个和善的老头接下来要枪杀她了。
“务必在推车上留下几百万。其余的我们以后再挑选整理。你打算怎么处理她?”惠勒先生敲敲紧靠艾丽丝脑袋的那块木头隔板。
她喉咙里呛出一声轻轻的抽泣。
“现场流血太多了,”卡米歇尔说,“我们不想有任何东西玷污麦克唐奈警探的英雄主义行为,对吧?那样做只会引发更多的疑问。她会消失的,好吗?我保证。”
“一定要确保把活干利索了。她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木讷。”惠勒先生说完大踏步走出了房间。
门砰地关上不到一分钟,后门开了,两人沉重的脚步声走进了房间。艾丽丝紧闭眼睛,缩进了一个角落。他们要来把她拖走了。
“布鲁诺,我们需要清理现场。把我们这里的小偷弄回到下面金库里去,那样我们的警探就能射杀他了。”卡米歇尔命令道。“拉莫尼,你拿了我要求拿的东西了吗?”
一个粗重而沙哑的声音回答:“我拿了袋子,但我吃不准你要我拿它派什么用场。”
“你喜欢怎么用就怎么用。”卡米歇尔停顿了一下,这时传来了拍后背的声音。“作为对你二十年服务的报偿,你是我在这里的眼睛和耳朵。”
“我在这里不是为了你。”拉莫尼嘟哝道。
“我知道。你待在这里是为了我的马科斯。这也是给她的。这是给所有扳倒那些该死的银行家的姑娘们的。甚至包括这里的艾丽丝。如果她没有发现那具尸体,那些杂种就已经把这栋楼出售给他们在县里的朋友了,然后再想出其他办法骗走我们所拥有的财产。她让他们暂不动手,我总是要还清债务的。”
叮当一声清脆的声音,某样东西砸到了地上。
“我会看看我能做些什么的。”拉莫尼说。
“你们两人都需要消失。永远消失。这种警告只有一次。我相信你是理解的。告诉艾丽丝我很遗憾,不过我警告过她不要惊动死鬼。”
两分钟后,拉莫尼推着惶惶惑惑跌跌撞撞的艾丽丝穿过装卸码头,走出大楼踏上了人行道。
“我们得往前走。低着头,艾丽丝。”
连续好几个街区,艾丽丝都没有抬起头。过去两小时的情景活生生地一幕幕从眼前闪过——麦克唐奈警探死时的眼神、红色的蜡烛、金砖、钥匙、祷文、珠宝、撕裂的照片、出生证、兰迪尸体坠地的声响。
艾丽丝从拉莫尼的肩上接过沉重的野外工作包。回想刚才在金库里,她在枪口的逼迫下,向包里装满了现金和珠宝。这些钱财都是从贵重物品保管箱里盗窃来的。这些是卡米歇尔对他俩的奖赏,是封嘴费。
拉莫尼在前景街停住了脚步,等待绿灯。艾丽丝回头张望,身后四个街区处,废弃的克利夫兰第一银行隐约耸立在空中。刹那间,艾丽丝发誓她看见一个姑娘在一扇窗口回头看她。
“比阿特丽斯。”艾丽丝轻声说。
“快走!”拉莫尼拉着她往前走。
当艾丽丝再次回头张望时,那姑娘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