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晨,比阿特丽斯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办公桌。周日整整一天她都把自己圈在偷住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她从窗户里观望楼下的大街,一个念头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马科斯依然不知去向。
马科斯趁比阿特丽斯熟睡之际,在多丽丝的房间里获得了某些信息;然后在比阿特丽斯姨妈的贵重物品保管箱里找到了某样东西,随后就消失了。这不可能只是一种偶然巧合。比阿特丽斯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心里感到疑惑马科斯是否真的设法打开了那个保管箱。
如果马科斯能够打开那个箱子,那么比阿特丽斯肯定也要试一试。她毕竟是多丽丝最近的亲属。她有权利,或者说如果多丽丝死了,她至少有权这样做。想到多丽丝的死亡使她内心充满了负疚感。她已经很多天没去探望姨妈了。今晚她要去,她下定了决心。她又要睡在医院大厅里了,即便是这样她也要去。
终于下定决心之后,比阿特丽斯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办公桌上的那叠文件。她粗略看了看手里的那份备忘录,努力回忆她所接受的指示。这份备忘录只是无穷无尽一大堆文件中的又一份毫无意义的账户概览,直至她看到了签名:文件的底部打印了“R.西奥多·哈洛伦”,而潦草签名的则是“泰迪”。她又看了一遍名字,她的心猛然一跳。泰迪是财务部的副总裁。她凝视着姓,“哈洛伦”。马科斯说过,兰迪的父亲是银行的副总裁。他就是兰迪有铁饭碗的原因。
泰迪签署的这份备忘录建议董事会拒绝市长为偿还城市债务再筹措资金的请求。这是那天半夜她偷听到的“让-市-长-见-鬼-去”的意见的更加正式的版本。毫无疑问,她找到了她要找的人。她仔细在这堆文件中寻找泰迪和吉姆究竟想干什么的任何其他线索。但是她所能看到的全是过去四周银行投资项目的详细账户概览。她在克利夫兰市债券持有概览处停了下来。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克利夫兰持有两千多万美元第一银行城市债券。
在这堆文件的底部,她发现了一张克利夫兰市正式抬头的羊皮纸信笺。信是这样写的:
如果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十五日之前筹措资金不能重新洽谈的话,那么克利夫兰市可能会违约。所有未能支付的债务将移交俄亥俄州政府解决。先生们,众所周知,取得损失赔偿将需要许多年。请重新考虑对你们资产负债表的影响。
信由副市长签署。
比阿特丽斯努力去理解。她翻回到前面由泰迪签署的那份备忘录,备忘录向投资者再次保证“对于短期收益率的影响将会被强劲的存储所缓冲”。备忘录总结道:
市长没有能力支持企业界在不动产发展和克利夫兰城市改善方面的投资使我们别无他择,只能做出这种不信任举措。
比阿特丽斯没法完全理解所有这一切,不过好像克利夫兰第一银行在与克利夫兰市政府比试胆量。她见过乡村漫长公路上的汽车比赛,那些不计后果的男青年和尖叫的姑娘和汽车在碰撞路线上全速飞驰,结果总有一辆汽车掉进沟里。她又一次阅读副市长的信函。离十二月十五日只有四天了。
比阿特丽斯拿出她的速记本,用速记抄写部分信件。随后她完成了她的文件归档工作。一天结束时,她与其他秘书一起离开大楼。她踏入雪泥覆盖的灰色街道,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星期没有呼吸到傍晚新鲜的空气了。
公交车载着她沿着梅菲尔德路朝医院驶去。进了医院,她直奔重症监护室的专用电梯,一周前她是在重症室离开姨妈的。电梯门还没打开,她突然想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姨妈是否已经去世?她的心一下子抽紧了。
常见的那个护士坐在前台,她笑着抬头看着比阿特丽斯。“我们以为你出城了。”
“噢,天哪。对不起,我工作忙。”比阿特丽斯腼腆地说。未能妥善照顾住院亲属的羞耻感再次流遍了她全身。不过护士随和的笑容告诉了她需要知道的一切:多丽丝还活着。
“哦,别着急,宝贝。我们都需要偶尔休息一下的。再说了,你的姐姐来探视过几次。”
“你说什么?”
“你姐姐。今天早些时候她来过这里。”
比阿特丽斯没有任何姐妹,使她大为懊丧的是她的童年是在一个没有欢乐寂寞孤单的家庭里长大的。“噢,我有两个姐妹呢,你能告诉我是哪一个吗?”
“让我看看,”护士翻阅病人家属探望签名簿,“桑德拉?我想是她。漂亮的姑娘。昨天她来过这里。她说她正在找你。”
比阿特丽斯对着护士点点头,与此同时她的双手在上衣袖子里紧紧攥着。当她到达姨妈病房门口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她神秘的“姐姐”也许在等着她。病房里没有人,甚至多丽丝看上去也像一件消毒过的家具面容凹陷苍白,在比阿特丽斯离开的八天里没有动过,她越来越消瘦。比阿特丽斯碰了碰姨妈的脸颊,脸颊是温暖的。
她坐进多丽丝旁边的那把椅子,将头靠在病床的边缘。她渴望感觉姨妈用手拍拍她的头发,听见她低沉沙哑的笑声,嗅闻她的烟味。她是一个等待进入坟墓的孤儿。她闭上眼睛,一滴无望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了下来。
“比阿特丽斯,”一声温柔的声音轻轻传入她的耳朵,“比阿特丽斯!”
“啊?”比阿特丽斯昏昏欲睡含糊地说。她一定打盹了。她的头依然靠在姨妈的床上,但有人在摇她的肩膀。一只高跟皮靴的鞋尖和一件羊毛长大衣的褶边掠过她身边的地板。
是马科斯。
“比阿特丽斯,我在到处找你!”她低声说。
“马科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你失踪啦!”比阿特丽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嗯,不完全是这样。”她焦急地看了看时钟。“我没有太多时间。”
“你是我的姐姐‘桑德拉’?”
“下面十分钟是的。他们在监视这个房间。我没法待太久。”
马科斯看上去非常焦虑不安。事实上,她看上去糟透了。她蓝色的眼睛底下眼袋厚重,她苍白没涂唇膏的嘴唇看上去很干燥,她黄铜似的金发染成了黑色,使她的皮肤像鬼似的。
“你哥哥在找你,马科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知道。我没有时间解释。别告诉他你在这里见到过我。这件事水太深,他没法理解。最好他认为我不在了。”她将手伸进口袋里。“给你,拿着这个。别告诉任何人它在你手里。事情完了我会找你的。”
“到底是什么事情?”马科斯递给比阿特丽斯一把钥匙,比阿特丽斯低头看了看。
马科斯闭紧嘴唇,看上去非常痛苦。“没什么事,别去寻找答案,比阿特丽斯。你不想卷入其中吧?!”
“我已经卷入了。”她指了指多丽丝。“你在我姨妈的保管箱里找到了什么?钻石?金子?更多比尔·汤普森的情书?”
“嘘!你不会想让他们听见吧?!”她把比阿特丽斯拉出病房,沿着过道走进一间空闲的重症监护病房。这时,一个护士走过,她俩吓得躲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当过道没人的时候,马科斯压低嗓子说:“比尔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坏蛋,他上面大有人在。”
“你知道他一直在做什么吗?”比阿特丽斯嘲弄地说,“你也与他睡觉了吧?”
“我会查明的,好吗?这老杂种不像是个犯法的幕后操纵者,我会查明的。从那天起直至今日,我一直在设法走出这个混乱的困境。”
“你是什么意思?”
“他够狡猾的,掩饰了他犯罪的各种痕迹。他将一切都记在我的名下,包括那该死的保管箱调查。这个狗娘养的让我替他做调查,找出‘死箱子’,将之称为审计。他把所有的事情归到我头上。如果我去报警——该死,即便我去找我哥哥——他们都会认为我参与其中。”
“托尼会相信你的,对吧?”
“我并非总是天使,比,”马科斯举起双手,“我在一个野蛮的社区里长大,我卷入过一些麻烦。所有这一切只会证实人们对我的成见。”
比阿特丽斯从马科斯的声音里能够听出她在哭泣,但是在黑暗的病房里,她看不见她的泪水。
“我相信你,马科斯,真的。那天夜里我听见比尔与苏珊娜·佩普林斯基在一起,他也让她上了勾。”比阿特丽斯降低声音补充说,“他还一直与多丽丝有瓜葛。”
“多丽丝不一样,”马科斯轻声说,“她有自己的钥匙。”
“我不明白。”
“别试图去理解。那只会使事情更加糟糕。听着,我得走了。一定要把钥匙放在某个安全的地方。别让任何人找到它。”
“可是你到哪里去呢?”
“这你就别管啦。当我认为安全的时候,我会来找你的。”
马科斯吻了吻比阿特丽斯的头,然后急匆匆奔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