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星期四
比阿特丽斯刚要离开公寓房去小餐馆看望姨妈多丽丝,这时她听见有人敲门。她呆住了:从来没人敲过她家的门。
“谁……谁啊?”比阿特丽斯一面大声喊叫一面往后退缩离开声音。她的眼睛飞速扫视房间直至锁定一把菜刀。
“我是马科斯。”
比阿特丽斯冲到窥孔前。马科斯正站在楼梯井那里,一只脚轻轻踢着。“马科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我的意思是,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找你不难,孩子。开门吧!”
“可是……”她停顿下来,皱起了眉头。马科斯从没送她回家,工作时,比阿特丽斯给了她一个假地址。她拔掉了门闩。
“嗨,西方邪恶的女巫在家吗?”马科斯推门进了房间。
“不在家,她在上班。”
“挺好的住所!”
“谢谢!不怎样好,不过……”比阿特丽斯环顾这个她称之为家的两室小公寓,不知说啥好。
“嗨,你打算穿这衣服?”马科斯问。
比阿特丽斯低头看着她的喇叭形紧身裤和腰间打结的肥大衬衣耸了耸肩。“你是什么意思?”
“感恩节你要来的,还记得吗?”
比阿特丽斯看了看时钟:中午十二点半。“是不是有点太早?”
“我家下午一点开始感恩节正餐。如果开始晚了,我们永远结束不了。”马科斯哈哈大笑。
比阿特丽斯犹豫了,她想到了多丽丝,不过她总能在回家的路上顺便去一下餐馆。“好吧。那我应该穿什么呢?”
一小时后,她俩到达了位于莱克伍德的麦克唐奈家,一个工人阶级的近郊住宅小区,就在克利夫兰的西部。住宅有个很大的前门廊,门廊的一端有个长椅秋千,另一端有两把摇椅。石头的台阶经无数次踏踩已经破损。马科斯打开前门,屋内人群唧唧喳喳的说话声飘到了门廊里。小屋里挤满了人,充满了火鸡脂油和烤南瓜的温暖味道。
马科斯拉着比阿特丽斯挤进极度拥挤的人群。姓名和面容一个接一个飞速闪过——罗达,里基,玛丽,蒂米,肖恩,帕特里克。马科斯哇啦哇啦介绍个不停,介绍了前面十人之后,比阿特丽斯放弃了试图跟上介绍节奏的努力。每张新面孔都微笑着点点头。小孩们在塞满狭长起居室的便裤和连袜裤林里钻进钻出。哭泣的婴儿在闹腾。马科斯拉着比阿特丽斯往屋子更深处走,直至抵达厨房。
磨损的餐具和箔纸裹着的盘子从一端到另一端摆满了柜台式长桌。两英尺高的一叠一次性纸盘搁在洗涤槽附近,两个女人正忙着准备感恩节晚餐。
“挤不下更多厨师啦!”年纪较大的女人没有抬头就欢快地说。
“嗨,妈妈,我要你见个人!”
马科斯的母亲在锅边抬起头来。她面容憔悴,不过,她的蓝色眼睛与她的女儿一模一样。她渐趋花白的头发像法国人那样盘绕在脑后,马科斯也经常梳成这种发型。《美化家居与花园》杂志一九五零年代有一期刊登了她系围裙戴珍珠项链的专页。
“你一定是比阿特丽斯,我如雷贯耳啊!我是伊芙琳·麦克唐奈。”
“见到你很高兴!”比阿特丽斯腼腆地边说边握住伊芙琳一只沾满面粉的手。
“嗨,比阿特丽斯!我是达琳。”达琳宽松的衬衣沾染了好几处食品污迹,她的红发也成了乱糟糟的一绺绺鬈发。
“嗨!”比阿特丽斯挥手还礼并对母女俩说,“谢谢你们邀请我出席晚餐。”
“这是我们的荣幸,亲爱的!”伊芙琳满脸笑容。
比阿特丽斯惊讶地看着长桌上摆放的一长溜数不清的食物,看着伊芙琳一边搅动罐子和从烤箱里拉出薄铁盘子,一边平静地微笑。
“马科欣,请你去告诉大家十分钟后我们开始吃饭。还有,去叫你爸爸来切这只鸟。”
“你留在这里。”马科斯命令比阿特丽斯,自己推搡着穿越人群。
比阿特丽斯站在角落里尴尬地搓着双手。四方形的小厨房没有坐的地方。伊芙琳从烤箱里拎出一只看上去像史前的猛禽,将它搁在厨房中央的那块砧板上。这是比阿特丽斯所见过的最大的火鸡。这个小个子女人能够拎起这么大只鸟简直是惊人!
“我能帮什么忙吗?”比阿特丽斯问,她感到尴尬无用。
“没什么事!你是我家的客人。终于见到马科欣的一个朋友,我真是太高兴了!”
“对呀,她通常只是与老头们厮混。”马科斯的姐姐嘲讽地大笑。
伊芙琳眯起了眼睛。“达琳,宝贝,你去地下室再取些餐巾好吗?”
达琳张嘴想争辩,但后来改变了主意。她用麦克卡车麦的速度离开厨房。
“你得原谅达琳,”伊芙琳挥了挥一只烤箱防护手套,“她总是有点嫉妒她的姐妹。”
比阿特丽斯笑着淡化这段小插曲。“马科斯是个难得的好朋友,她真心实意地帮助我适应银行工作。”
“噢,她在银行工作很长时间了。”伊芙琳边说边在巨大的火鸡上覆盖锡箔。她从抽屉里取出切肉刀具。“我只是希望他们搞清楚所有那些指控。这么大一个丑闻!”
“丑闻?”
伊芙琳边点头边在一根磨刀棒上磨快切肉刀。“哪个银行不保存他们寄存物品的可靠档案?整个事件简直不可思议。如果警察不介入,那将是他们的幸运。”
听到“警察”两字,比阿特丽斯几乎惊得张口结舌。
“有人在议论我吗?”一个深沉的声音问。
比阿特丽斯转过身去,看见一个年轻男子轻快地走进厨房。
“嗨,安东尼。别傻兮兮的。”伊芙琳笑着责骂他。
安东尼俯身亲吻她的头顶。
“嘿,妈妈!你的这位朋友是谁呀?”他指着比阿特丽斯说。安东尼熊腰虎背,下颌四方,眉毛浓密,不过蓝色的眼睛和酒窝还略带孩子气。
“这是比阿特丽斯,”伊芙琳说着用一块抹布擦拭切肉刀,“她与马科斯一起在银行工作。我们碰巧在议论他们银行正试图搞清楚的那件丑事呢。”
“你在骚扰我的朋友吗,托尼?”马科斯在门道里说。
托尼一下转过身来,脸上再次笑容满面。“这是你的安东尼·麦克唐奈探员!”
“别睬他,比阿特丽斯。自从去年当了探员,他简直让人受不了。妈妈,爸爸不知哪里去了,我找不到,可一大帮子客人越来越焦躁不安了。”
“噢,他也许在车库里抽烟。我去把他找来。安东尼,你来把那只野兽切成薄片。”
马科斯拉着比阿特丽斯走出厨房。“走,咱们去呼吸点新鲜空气。”
她们推挤着走出起居室,来到前廊。马科斯在出屋的路上不知从何处弄了两杯饮料。她把一杯饮料给了比阿特丽斯,扑通一屁股坐在门廊的秋千上,随后点燃了一支香烟。
“你妈挺好的。”比阿特丽斯开始了交谈。
“对,她真了不起。我不知道她是如何搞定这一切的。我觉得我是搞不定的。见鬼,我才不愿意干这种事情呢!”
“是的。”比阿特丽斯转向窗户。一个脸红耳赤的学步儿童正在拉扯她妈妈的头发。“你妈妈说的银行丑闻是什么意思?”
马科斯停止吸烟,耸起眉毛说:“我不清楚。她说什么啦?”
比阿特丽斯叙述了伊芙琳说起的有关寄存物品和警察的事情,尽量不让她听出好像哈洛伦先生给她任务暗中刺探她的朋友。
“哦,天哪!”马科斯摇摇头,显然很恼火。她一下喝光了她的鸡尾酒,又狠命抽烟。“我妈是个白痴!没有什么欺诈或警察调查。银行丢失了档案,我在帮助重建档案。”
“是否就是你正在与汤普森先生一起进行的特别项目?”
马科斯停顿下来,盯着比阿特丽斯的脸仔细看。“是的。几年前,我接到客户的一个投诉电话,好像银行丢失了她的贵重物品保管箱。我报告了汤普森先生,他叫我处理这个问题。整个项目有点成了秘密,因为比尔不想办公室里流言四起。”
尽管听不懂马科斯说的话,比阿特丽斯还是点点头。比如,哈洛伦先生为什么要对一个贵重物品储存的审计员感兴趣?如果整个事件是保密的,那么马科斯的母亲为什么知道得那么多?
马科斯看见比阿特丽斯又皱眉头又叹息。“我母亲是担心我有什么风流事,因为我在办公室那么多天夜晚都工作到很晚。我不得不告诉她一些事情,免得她把我送进修道院。她如此满嘴胡说,真是要命。你能保守这个秘密吗?如果比尔认为我在办公室里到处乱说这件事,他可能会开除我的。如果我帮他把这件事做好了,我甚至可能得到提升。”
“绝对保守秘密!”比阿特丽斯不敢正视马科斯的眼睛。
马科欣站起身来,把她的香烟扔到紧靠门廊边的雪堆上。她勾住比阿特丽斯的胳膊说:“太好了!我们去吃饭吧。我快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