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夫妻

许长安微怔,继而回答:“方才不是已经喝完了吗?”

“哦,喝完了啊……”皇帝略一颔首,神情如常,“那给我?倒杯水吧,喝了药,口中有些?涩。”

许长安心想,你刚才喝完药后立马喝了一杯水啊。但这话只是想想,她不会在这个时候拒绝他?的一些?小要求。她当即斟一杯茶水,不用他提醒,直接递到他唇边。

皇帝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就着她的手缓缓饮下。

一旁的文元极其认真地问:“爹爹要不要吃蜜饯?以前我?喝了药,青黛姨姨就给我?蜜饯吃。”

皇帝眼神略动了一动,没说话,只抬眸含笑看向身侧的女子。

在承志的记忆里,也曾给她买过蜜饯。

见他?并未拒绝,许长安忖度着多半是同意文元的提议。她想了想:“那我让人给?你拿一些?红枣蜜饯吧,有补血养气的功效。”

“也好,你看着?来就行。”皇帝笑笑,极好说话的模样。

金药堂附近就有果脯蜜饯铺子,过年生意冷清,但也开着?门。许长安吩咐一声,立刻有人买了回来。

这红枣蜜饯做起来颇为容易,将红枣去掉核,镶嵌上桂圆果肉,用姜汁、蜂蜜渍了,甘甜可口。

她托着?装有蜜饯的油纸放在皇帝跟前。

可他连手也不抬,只动一动下巴。

许长安明白,这还是要喂。若在以往,她兴许会无奈、不满,但此刻看他?脸色苍白,身上还能闻到金疮药的味道,她的心蓦的就软了。

喂就喂吧,多大点事儿啊?

投喂这样的小事,许长安做的格外认真,用细小的竹签扎在蜜饯上,小心递到他唇边。

皇帝平时并不爱吃太甜食,可此时大约是心情不错的缘故,连这做工粗劣的蜜饯,也觉得好吃了。

可惜才吃得五枚,许长安就停手了。

“嗯?”皇帝眉梢轻挑,“你手酸了?”

记得她体力并不是很好。

“没有啊。”许长安轻声解释,“这红枣蜜饯虽有补血的功效,可也不能多吃,一日吃上三五枚就差不多了,你要喜欢,剩下的明天再?吃。”

“唔,也行。”皇帝只点一点头,其实单说这蜜饯,他?也并没有多喜欢。

许长安放下蜜饯,再?次净手,起身近前查看他?的伤口。

敷了金疮药后,裹伤口的细布没被血渍继续洇湿,想来是药起了作用,包扎方式又得当,血暂时被止住了。

这让她略略放心一些?,随即又低声问:“痛得厉害吗?”

她睫羽轻颤,脸上的担忧之色明显可见,对皇帝来说,这无异于又是一剂良药,仿佛有一根松软的羽毛飘落在他心上,带起阵阵痒意。

他?笑一笑:“还能忍。”

言下之意,并非不痛,只是在忍着?罢了。

许长安心内暗叹一声:“要不要再?找个太医看看?”

她对于金药堂的金疮药还是有信心的,能做御药的,疗效肯定不差。但她毕竟年轻,医术比不上经验丰富的老太医们。

“回宫以后再说吧。”皇帝略一沉吟,他?在金药堂受伤一事若传将开来,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许长安皱眉:“回宫?”

见她眉心微蹙、神色不虞,皇帝心头一跳,尽量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不想回去?”

先时不是说好她愿意的么?

然而下一瞬,就听到女子?担忧的声音:“你身上有伤,不宜颠簸。好不容易止了血,万一路上再?流血怎么办?”

原来是这么个缘故。

先前那丝丝紧张几乎是在顷刻间散去,皇帝唇角微微翘起:“不是有你在吗?路上小心一些?就是了。”

见她眼中有些?许不赞同,他?又出声解释:“明日就恢复早朝了,今天必须得回去。”

听他说到早朝,许长安没再出言反对。

离开之前,许长安指挥着人在马车里铺了厚厚一层软垫,小心扶着皇帝上了马车,又叮嘱车夫慢一些?,再?慢一些?。

其实京城道路平坦,皇家马车的轮子外?面有皮革包裹,内部又有减震的装置,行走之际并不会太颠簸。可许长安仍是免不了担心,毕竟皇帝有伤在身,还是因为她而受的伤。

她面色雪白,视线时不时地落在皇帝身上。

他?略微动一动手,她就轻声问:“怎么了?又疼了吗?”

看着?她为自己担心,这种?新奇的体验对皇帝来说,甚是不错。他?摇一摇头,随口说道:“没有,脖子?有些?酸。”

“那我帮你揉一揉吧。”

怕牵动伤口,许长安也不敢用力,只用手轻轻揉着?他?的脖颈。

皇帝双目微阖,也不说话,任她的手在后颈抚动,酥麻感瞬间蔓延开来,传遍四肢百骸。

两人离得极近,隐隐能闻到她身上的淡淡幽香。

皇帝不知不觉有些?走神,声音也低了下来:“长安……”

“嗯?”许长安抬眸,对上他?近前的面容,“是又流血了?”

一旁安安静静的文元小声问:“爹爹还痛吗?”

小孩子大大的眼睛里尽是担忧。

皇帝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脸:“爹爹是男子汉,这点疼痛还忍得了。”

后背还在疼着,又有孩子在,他?那点旖旎心思少不得就先收了起来。

刚一回到永华宫,内监有福就上前回禀:“皇上,玉芙宫已经收拾出来了……”

皇帝眉心一跳,立刻想到答应长安,同意她移居别殿一事。但此一时彼一时,不等有福说完,他?就双眉紧蹙,轻轻“嘶”了一声。

许长安就站在他手边,他?下车之际,她还扶了一把。这会儿见状,立刻紧张起来:“怎么?又流血了吗?”

“不知道。”皇帝违心说道,“去内殿看看吧。”

涉及伤势,许长安当然不会拒绝,点头应下,扶着他?的手臂缓步到内殿,细心查看伤势。

听到“流血”两字,有福双目圆睁,再?一看皇帝面色不同于平时,他?后知后觉意识到皇上出宫这一遭,很有可能出事了。他?尖声问:“皇上,皇上怎么了?”

皇帝瞥了他?一眼:“去拿些干净细布来,再?拿一身衣服。”

“是。”有福不敢多问,匆忙领命而去。

伤口的确又出了一些?血,不过量不算很大。

有福捧着细布、面巾等物,见此情形,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尖声道:“皇上遇刺了?!这是什么贼子这么大胆,竟敢……”

“你有点吵。”皇帝拂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

有福呐呐不言,可眼圈不知不觉红了。

许长安默默帮忙敷了些?药,又用干净细布重新裹了伤口,帮皇帝把中衣穿好后,她又重问了一遍:“叫太医来看一看?”

“也好。”

匆匆而来的杜太医看到皇帝受伤,亦是大惊失色。

然而皇帝神色淡淡:“此事朕不想让旁人知道。”

宫中禁忌颇多,杜太医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查看皇帝伤势,及其用药后,低声回禀:“皇上现在用的药很对症,只是每隔两个时辰,都需要换一次药,还得好好调养。除此之外?,尚需内服一些?药。”

皇帝下巴微抬,有福立刻奉上一张药方。

——这是许长安在金药堂开的。

杜太医浏览一遍:“这个方子不错,不过这里,臣以为也可以做一些?小小的改动……”

宫中太医看诊,力求稳妥,用药方面不够胆大。

皇帝不置可否,待杜太医退下以后,他?才对捧着茶过来的许长安道:“杜太医的意思,金疮药两个时辰得换一次。”

“我?知道。”对于金药堂药物的药性及用法,许长安又怎会不清楚?何况她十五岁那年受伤,这味药伴随了月余。她那时还是伤在胸口呢。

“在金药堂遇刺一事,不宜让太多人知道,有福又笨手笨脚的,换个药说不定还能加重我?的伤势……”皇帝说到一半,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拿眼睛盯着许长安。

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的有福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笨手笨脚?自打当差开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如果真的笨手笨脚,他?能混到如今的位置?

可是皇上既然这么说了,断没有他?这下人辩驳的道理。

许长安一怔,很快明白皇帝的暗示。她笑一笑:“我?知道了,我?帮你换药。”

他?因她而受伤,她多照顾他?一些?,也是应该的。

对于她的上道,皇帝非常满意。他?又轻轻叹一口气,有些?为难的样子:“我?答应了让你移居旁的宫殿,也让人收拾好了。并非我?说话不算话,只是眼下这情形,少不得要为难你暂缓几天……”

——先前答应她,是迫于无奈,不得不退让。可现在话都说开了,她自己也愿意同他?在一起,她就不必再?移居别宫了吧?

他?目光灼灼,眸中隐隐闪过期待。

许长安心中异样情绪闪过,难以硬起心肠,顺口说道:“那就等你伤好了以后……”

皇帝面色微沉:“伤好了以后也不行。”

然而不过是转瞬间,他?就又放柔了语调:“寻常夫妻,都是同起同卧,哪有时常别院而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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