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陈菘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始终不?明白她为何这般做。
而皇帝看到这里后,却双目发痛,脑袋嗡的一声,胸口气血翻涌,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来平复翻腾的情绪。
她为什么这么做?陈菘不?明白,他却是一清二楚。她自己主动喝下有那种药的茶,自然是为了要跟他玉成好事。
皇帝如今刚完全恢复记忆,四年前的场景回想起来,格外清晰,仿佛还能感觉到承志的犹豫和挣扎。
是,许长安没给他下药,喝了药后也不?曾强迫于他,反而将他推拒得更远。
严格来说,那一切都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是他选择放弃对许敬业的承诺,毅然决然要和她在一起。
可是,承志那个傻子或许不懂,沈翊又怎会不?清楚?她明面上没有逼他,但?她的所作所为,分明是设下圈套后,利用他的感情,一步一步引他入彀,好让她得偿所愿。
他早该生疑的。许长安自小学习认药,天赋惊人,寻常药材只要轻轻一嗅,就能立刻分辨出来。这样的她,又怎会轻易被陈菘算计?
——因为她是在顺势算计他,从而达到她的目的。
也是。两人刚认识时,她那么讨厌他,连伪装都不屑,怎么突然间就喜欢上甚至不惜以终身做赌注了?
再看一看她在向承志告白之前所做的事情,每一件的目的都很明确:阻止他入嗣许家。
真的是“因为喜欢他而不?想让他做嗣子”,而不?是“因为不想让他做嗣子而去说喜欢他”?
其实现在细想起来,她当年的言行未尝不?存在漏洞。也就是承志那个时候没有记忆、毫无人生阅历,又对她动了心,才会傻傻当真,被她牵着鼻子走。
一想到失去记忆时,曾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他自己还把这段感情视作刻骨铭心的珍宝,皇帝心头就生出强烈的怒意,还夹杂着浓浓的酸楚、不?甘和羞愤。
他的眼睛一点一点变得赤红。
他是天子,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皇帝不?禁再想起那个问题:她对他,真的有过?真心吗?
“……皇上还有要了解的吗?”夏良轻声询问。
回答他的是沉默。
他悄悄看去,只见皇帝面色难看,似在出神。夏良只得略微提高了声音:“皇上?”
皇帝回过?神,草草翻了一下,几乎是咬着牙问:“这密折上所写,可都属实??”
夏良抱拳:“回皇上,暗探办事,从不出错。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这一点,皇帝也知道,否则不?会派暗探去查。
可他查到的结果却是,他以为的美好感情,从头到尾都充斥着欺骗与算计。甚至被承志视作是天意的唯一一次欢好,都出自她的算计。
他讨厌被欺骗,但?他们之间,竟然无一不?是欺骗。
不?对,她应该也说过真话。她刚见他时明明白白说讨厌他,她对她表妹陈小姐说的、以及对她父亲所说的不?喜欢他,只是想让他放弃入嗣应该都是真的……
是啊,她是真的讨厌他。
而讽刺的是,他之前,竟然还在考虑着,该怎样跟他们母子团聚,他还为自己忘记了她而自责不?已。
恐怕他的不?记得正中她的下怀吧?
怪不得她不愿跟他相认,而是想带着文元远走高飞。因为她假装喜欢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啊。她没必要再对着他虚与委蛇。
一想到重逢后,自己还数次为她的“深情”而感动、自责,皇帝五脏六腑就有一种?灼烧感。
皇帝眼帘垂下,好一会儿才尽量看起来心平气和:“这些事,朕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臣明白。”
“下去领赏吧!”皇帝挥一挥手。
夏良施礼退下。
皇帝则盯着面前的密折,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看得越久,胸口的窒闷就越重上几分。
此时已是晌午,有福带着内监捧了午膳过来,见皇帝脸色阴沉,双目赤红。他在皇帝身边多年,知道这是愤怒到了极点,他心下暗惊,低声提醒:“皇上,该用膳了。”
“撤下去!朕要出宫。”
皇帝哪还有用膳的心思?他恨不得立刻站在那个女人面前,让她讲个清楚明白。
有福不敢不从,只应道:“是,小人这就去准备。”
许长安此时还不?知道皇帝已经知晓当年始末,从苏家出来后,她仍处于不安中,眼皮突突直跳。
苏家父女今天话里话外都是试探,虽然放她走了,可不知道接下来还有没有后招。
一想到苏婉月那句“活着走不掉,死了总可以吧?”,许长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苏小姐是被其父制止了,可以苏家的能力,若真要下杀手?,她恐怕没有丝毫招架之力。
难道真要向皇帝坦白来求庇护么?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被她否定。她不想去做三宫六院中的一个,一辈子困于深宫中,也不?想让文元去当庶出的皇长子。
“活着走不掉,死了总可以……”许长安在心里翻来覆去念着苏婉月的这句话,有什么想法隐隐约约滑过?心头却一闪而逝。
正思忖间,马车已到了金药堂门口。
刚回铺子里,同街李记熟食家的二丫就哭哭啼啼跑过?来:“许娘子快去看看吧!我?娘不?想活了,拿刀子割了手?腕,流了好多血呢。”
许长安闻言一惊,招呼小五,带上药箱就赶紧过去。
同在一条街上,相隔不?远。许长安认得李家娘子,知道是个温柔好性的女子,做的一手?好熟食。
听闻她割腕,许长安震惊不?已,一面快走,一面问二丫:“你娘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不小心伤到的?”
“不?是。”二丫抽抽噎噎,“我?爹跟坏女人走了,他不?要我?们了……”
许长安双眉紧蹙,颇有些不?能理解:就因为这个?连命都不要?
但?现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救人要紧。
她也来不及多想,只加快了脚步。
——
郑太后自从得知有个孙子,就欢喜无限。待儿子走后,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没有详细探听孙子的事情: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喜好?生母是什么人?为什么一直养在宫外?
她有许许多多的问题要问,可等她再派人去请皇帝细问时,却得知他又出宫去了。
郑太后轻叹一声,寻思着大概是去接孙子了。
算了,等他们母子进宫以后,慢慢了解也不?迟。
皇帝一身便服,也不?乘车,只骑了马,带几个侍卫就出宫直奔金药堂。
他脑海中闪过诸多画面,竟全是与她相处的点滴。
想到这里,他就脸色一黑。明知道那是个骗子,竟还会去想她。
雪仍在下着,落在人脸上后,很快就化开,只余下些许凉意。
地上积雪难行,纵然是千里良驹,也比平时行得稍慢一些。
等到达金药堂时,皇帝的玄色连帽斗篷上,有几片薄薄的雪。他随手把缰绳丢给身后侍卫,自己则大步进了金药堂。
这时正是晌午,金药堂没有客人,负责看诊的大夫也在后院休息。只有一个药童在柜台前迅速用饭。
真到了这里,皇帝反倒冷静下来。不?能直接质问,否则她指不?定还会捏造什么样的谎言。
皇帝刚一进入,秋生就抬起头:“客,承……”
秋生心念转了几转,脸憋得通红,终是还记得少东家的吩咐,恭恭敬敬地道:“沈三公子,您想买点什么药?”
皇帝瞥了他一眼,认出他是金药堂的药童:“我?不?抓药,许长安呢?”
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出诊了,很快就回来。”秋生心里着实?好奇,也不?敢多问,只多说了一句,“她今天真忙,先是去苏家,刚回来又有人闹自杀,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那人怎么样了……”
眼前这个人太像承志少爷了,他忍不?住就想多说几句。
皇帝只轻哂一声,隔着棉布门帘,隐隐能听到小孩子的声音,他心念微动:“文元在家?”
“啊?对,小少爷一直在家,就在后院呢。”
皇帝略一点头,径直掀开棉布门帘,向后院而去。
“诶,承……”秋生本该阻止的,可见沈三公子理所当然,一副主人做派,他竟生不?出阻止的心思,只得随他去了。
文元刚吃过?午饭,正在青黛的陪伴下玩雪。
他穿得极厚,看起来就像是个圆滚滚的球儿。他正学着青黛的样子,把雪团成球儿,肉嘟嘟的脸上满是笑容。
一转头,竟看见了一个熟人。
文元想了想,一手?拿着雪球,一手?冲他挥了挥,奶声奶气:“沈叔叔。”
他记得,这个叔叔给了他一个玉坠,他还了对方一个银镯。
青黛也看见了沈三公子,想起小姐说对方身份尊贵,不?能得罪,她嘴唇翕动,也不?敢乱说话,只福了福身:“沈公子。”
尽管皇帝对文元的母亲心思复杂,但?这情绪,并不曾影响到孩子。
望着酷似自己幼时的脸,心知这是自己的血脉,皇帝无法硬起心肠。他直接弯下腰,一把将文元抱在怀里,低声教导:“不?能叫沈叔叔。”
因为突然被抱起,文元手?里的雪球没握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眼珠子转了转,从善如流:“沈三公子。”
皇帝忽然笑了,声音有些涩意:“你娘没跟你提过?你爹吗?”
文元下意识看向青黛。在他的记忆中,母亲提起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
“嗯?”见他不?答,皇帝低声催促了一下。
文元略一思考,认真回答:“提过?,我?娘说爹很聪明。”
他记得,阿娘说爹爹聪明记忆极佳,他这一点随了爹爹。
皇帝心口似乎被刺了一下,冷笑一声:“聪明?你爹是天下第一大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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