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睡眠似乎把昨晚女人间的小小不快冲走,第二天一早,人人又精神抖擞的雍容揖让了。
“老郭,你先去洗漱,王刚正占着位置呢?”汪飞客气地说。
“不用,你先吧!”
“那么爱梅,莎莎你们去吧,女孩子总是打扮得久一些。”
……
轮番洗漱回来之后,只有韩蔷还靠在壁板上,眉头微微皱着。
“怎么?”郭小峰一边收拾毛巾一边问,“还不舒服吗?”
“是的。”韩蔷没精打采地说,“不太舒服。”
“你到底什么病呀?”郭小峰问,看着韩蔷灰黄的脸色,暗自寻思:昨晚谈天时,她的气色要比现在好得多,不过这也可能是今天还没有洗脸化妆的缘故,对于女人的脸色,他唯一有把握的就是:他绝对拿不准。
“昨晚你好像是说胃不舒服。”
“是,反正现在浑身哪儿都不太舒服。”韩蔷懒懒地回答,她的眼睛扫了眼丈夫汪飞,但他似乎根本没有看她,正收拾着行李。
“韩姐,要是你还能撑得住最好还是快去洗一下吧。”爱梅提醒道:“洗脸的人越来越多了。”
“就是,”汪飞回过身,一脸不耐烦地催促道,“就你磨磨蹭蹭的。”
“我不舒服嘛!”韩蔷说,突然提高了嗓门,愤怒地瞪着眼睛,“你根本就不关心我,昨晚人家老郭还听到我不舒服,还给我倒水,还问我呢,你呢?”
“好了,好了,”汪飞赶紧做了个休战的手势,“这是公众场所,你哪儿不舒服去告诉你的好朋友——杨莎莎。我不是医生,帮不了你。”
韩蔷似乎还想嚷几句,但也许是看到四下突然射来的陌生而好奇的目光,便咽了口唾沫,一声不响地拿过洗漱包噘着嘴站起来离开了。
“我看她脸色似乎确实不好。”郭小峰看着汪飞说,“去医院看过吗?到底什么毛病?”
汪飞耸耸肩膀,一副漠不关心,甚至有些厌烦的样子:
“不知道,从结婚起她就常常闹病,医生也看不出来,好在我已经发现规律了,当她愿望不能满足的时候,就开始有病,不过愿望一旦满足,就奇迹般的好了,哼,王刚——”他扭头冲旁边洗漱回来的旅伴说,“我没有瞎说吧?”
“韩蔷就是被她爹妈惯坏了,所以对付爸妈的坏毛病就保留了下来。”王刚也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看到郭小峰好奇的眼睛,又补充说,“噢,我和韩蔷是亲戚,不是特别亲的那种,算是三服的那一种,不过两家从小都来往。”
郭小峰沉默了一会儿——
“不过我觉得她现在的样子确实不太健康,难道从未诊断出什么毛病吗?”
王刚想了一会儿:
“好像去年韩蔷身体是特别不好,那时她整个人好像都浮肿起来,还整天嚷嚷头疼,后来说她自己手指都是疼的,这可能有些夸张。冬天的时候,一月还是腊月的时候,不是突然好像吃坏肚子进了医院,韩蔷后来给我们说她还吐血了,是不是,汪飞——”
他扭过头探询的望着汪飞:“我记得韩蔷就是那次认识的杨莎莎,后来突飞猛进地成为好朋友的?”
“说我什么呐?”杨莎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的脸显然已经简单修饰过了,只有腮帮子上的一块儿“白”,证明在火车上装扮,条件的确差了些,不过,爱梅十分及时地伸手为她做了善后工作。
“说多亏了有你!”汪飞说,表情里突然多了几分深情款款,“幸亏有你能帮忙照顾韩蔷。”
他又回过头对其他人说:“现在韩蔷看病、开药都有莎莎帮忙照顾,那些医生也不乱开药了,都是便宜有效的好药。你们知道,现在要是有病没有懂行的人照顾,那些医生开得药要么能让你家开药铺,要么就是让你破产,要么是二者兼而有之!”
说着,汪飞又更加深情地凝视着杨莎莎:
“真是谢谢你,莎莎!多亏有了你!”
杨莎莎的脸红了,空气中隐隐再次有几丝尴尬的窘迫,几个人都回避地低下头各自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成都以超过他们想象的湿热空气拥抱了他们。仅仅在站前广场立了一会儿,人人身上都出了身粘汗。
“没想到这么热。”一直皱着眉的韩蔷看起来更烦躁了,“才五月初呀。”
“是呀!”爱梅也带着掩饰不住的失望说道,“潮乎乎的,身上真不舒服,哎呀,看,那些女孩儿都穿吊带衫了呀,肯定已经热了一段时间了。”
王刚和汪飞也蔫蔫的。
“你们看我们是不是先去宾馆休息一下,”郭小峰说,然后征询地冲大家建议道,“中午如果精神好,大家连吃午饭然后再在市区逛逛怎么样?”
“好呀,好呀!”王刚率先赞同了,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同意了。
他们入住的是一家连锁快捷酒店,外面很平常,里面装修摆设却还算整洁有序。他们按预定的各自进了房间。
一番冲洗之后,路上还蔫蔫的王刚,此刻靠在床上又一副惬意的模样了。
“嘿,老郭,”他冲刚从卫生间出来的郭小峰招呼道,“你干什么工作的,老板还是老师?”
“不是。”郭小峰说,没有直接回答,“咳,说来话长,真不想罗嗦了,简短的讲是一场虚惊,我还以为自己马上要死了呢?不过吓吓也好,人生有限,工作一辈子也干不完,所以想开了,趁机歇歇出来转转,你呢?”
他转过头问王刚,“怎么可以比长假休息的时间长?”
“咳,我单位闲的汗毛都捂霉了。”王刚说,不屑地摇摇头,似乎自己也不以此为荣,然后说了个单位名称,那是一个权势不太大的以清闲见长的事业单位。
“横竖都是混时间,”王刚接着说,“大家轮流休息,我和韩蔷一个单位。汪飞他今年正好可以在这会儿请假,毕竟给老板打工,不由人吧。只能就他的时间,所以这会儿出来了。”
“那杨莎莎呢?”郭小峰注视着王刚的脸。
迟疑了一下,王刚偏过头冲郭小峰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又继续冲着天花板说:
“你是不是也看出来了?怎么说呢,我离婚半年了,韩蔷打算把她介绍给我,所以硬撮合我们一起旅游,她非说一起旅游可以突飞猛进地增进感情,不过我看这次旅游下来——”
说到这儿,他扬起一条眉毛,表情更加充满嘲弄感:“她死心塌地爱上的绝不会是我!”
郭小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端起茶杯一边惬意地喝着一边问:
“你遗憾吗?”
“才不!”王刚干脆地回答,“这事儿压根就是韩蔷自己有了危机感,一时又不想失去这个护士朋友,想赶快转移风险,所以才急着‘拉郎配’,我根本就不喜欢那女人,你瞅她的样子,一把年纪,端个架子,长得还像个愚蠢的母鸡——”
旁边突然发出的“噗”的一声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王刚扭头一看,临床的郭小峰正坐直身体抖擞着自己的上衣,那上面出现了刚才还不存在的水渍。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说话很形象?”王刚笑嘻嘻地追问。
“啊——哦——啊——”郭小峰含糊其辞地支吾着,然后他忍住笑意,换了个话题:“不过我觉得你好像还是有些不满嘛。”
“是,不过不是为这个。”王刚回答,一直笑嘻嘻的脸上透出些不服,“说起来吧,汪飞那小子也没什么,要钱没钱,要本事没本事,工作也不怎么样,长得我看也没什么,顶多算秀气,怎么那么讨女人欢心呢?我就想不通,是不是女人的口味变了,专喜欢小白脸?”
郭小峰又失笑了,瞄了一眼隔壁床上那个掩饰不住愤愤和微微嫉恨表情的王刚,摇了摇头,安慰地说道:
“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儿,小王,真的。”
“那是怎么回事?”
想了一下,郭小峰说:“这样说吧,我曾意外地遇到了一个哄女人高手,相貌气度比汪飞还不如,但战果显赫地超过我们的想象,机缘巧合吧,那天他兴致很高,给陌生的我讲了一番如何哄女人的理论。——啊!我这才知道,成为生活中所谓的魅力男人和魅力女人其实不需要本钱有多足——我是指容貌或者身家,关键还是手段,就像做生意那样,要本钱更要有头脑,没头脑有本钱也会败光,没本钱有头脑一样白手成家。”
“是吗?”王刚说,大感兴趣,刚才的不平顿时下去了不少,他索性转过身体,冲着郭小峰追问:“你给我讲讲。”
郭小峰打趣地看看他:“怎么,也想过过‘情圣’的瘾?我劝你算了,跟任何事一样,当‘情圣’也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也并不容易。比如他说,首先就要深入思考和研究,要懂得做‘情圣’既不是卖乖,也不是耍酷,而是要因人而异,投其所好!——你想想,这就要费心思揣测,是吧?三姑娘要哄,四太太要骂,五娘子要又哄又骂,六婆婆呢?要给她天天提鞋。所以呢,要是不靠这个吃饭,我看还是算了吧!反正在我这个年纪看,怎么都觉得这么费事当这样的‘初级情圣’不值得很,太累了!”
“哈哈哈——”王刚大笑起来,“是不容易,女人难伺候着呢,这还只是初级,那中级是不是更难了?”
“倒不能这么说,也难也不难!跟赚钱一样,白领未必比老农更累,关键要再增加些头脑和手段了。”
王刚睁大了眼睛,愈发来了精神:“真的,说说这个,许是我能学呢,我就怕太累。”
郭小峰无声地笑了笑,略略想了一下:“打个比方吧,看过这么一个‘空手套白狼’的笑话:有个穷光蛋,觉着日子过得不如意,决心迅速改变命运,怎么办呢?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于是去找比尔·盖茨先生,他说:‘我要娶你的女儿。’比尔·盖茨先生反问:‘你有什么资格?’穷光蛋回答:‘我是世界银行的副总裁’接着,他又大摇大摆地来到世界银行,要求做副总裁,总裁反问他:‘你有什么资格?’他说:‘我是比尔·盖茨先生的女婿。’于是,穷光蛋成了世界首富的女婿和世界银行的副总裁!”
“哈哈哈——”王刚再次放声大笑,“你可真会说笑。”
“呵,当然,说笑了,比喻不恰当,盖茨当然不会如此蠢。但生活中蠢人不少,所以这样的骗子在中国层出不穷。至于在几个男人或女人之间故意制造争风吃醋的状态,那是很多人都玩过的花招儿,一边有意无意地制造误会,提高自己身价,一边转过身痴傻异常,满脸无辜地解释着——”
说着,郭小峰又捏着嗓子学电视剧中惯用的自我辩白的纯情发音:“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不要这样——”
王刚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人就是这样,”郭小峰继续说,“你争我抢,是草也变宝了!中级嘛,就是要动动脑子,更恰当的比喻大概像武术里的‘借力打力’——要用巧劲的!”
王刚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
“真是这样啊,汪飞就是这样,当年两个女生争得都疯了似的,一个最后甚至都残疾了。”
郭小峰的心,听得又是一动!
“是吗?残疾了?”他连忙追问,“怎么残疾?”
但王刚却有些不想提这个话题了——
“不是,不是啦。对了,你刚才说的中级听着很不赖,看来学点理论很重要,初级是费尽心思讨女人欢心;中级呢,是制造手段让别人追自己,省好大力气呢!那么高级呢?会不会更省力气?”
带着一点点失望,郭小峰淡淡的笑答:“高级?你可够贪心的,好吧,我告诉你,高级他可没说,他觉得他那就叫高级了,不过被我贬成了中级!他没见识,我知道真正的高级,高级的自然是刘德华、周杰伦之类的明星啦。看看那些追星族,赶着偶像满世界跑,为签名排队排得从机场到火车站,骂都骂不跑,打都打不散!还用你追?净是想献身的!这不是高级,难道那种跟‘鸭子’似的倒能称为‘高级’。”
“嘿嘿嘿——”王刚顿时自嘲地笑了起来,又倒回了床上了,伸了一个丧失信心的懒腰:“看来我只能努力朝中级‘情圣’的目标学习了,嘿。”
王刚又恢复了活力,冲着郭小峰一挤眼:“你说,那小子是不是感觉特别好,肯定觉得比我们这些老实巴交人的日子过瘾!”
“这我不知道——”郭小峰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想必如此吧!反正那时他是洋洋得意的,唯一的痛苦就是女人太好追了,而且摆脱起来很麻烦。”
王刚鼻子皱了起来,显得又嫉妒,又气愤。
“不过我还可以告诉你一点儿,”郭小峰又笑着说,“那个‘情圣’最后死得很糟糕。希望这个结果可以使你那颗一直本分的心受到一些安慰。”
王刚闭上了嘴,再次自嘲地嘿嘿笑起来,然后夸张地揉着胸口:“好多了,好多了,好多了!”
“对了——”郭小峰收住了笑容,下定决心追问刚才的话题,“你刚才说两个女生争汪飞,那个是谁呀?不是杨莎莎吧?”
“啊,不是,杨莎莎还没到那个地步,我说的是我们的大学同学——”王刚说,但刚说到这里,他不再笑了,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陷入了不愿回忆的往事,沉默片刻,仅仅没头没尾的说了句,“最后好惨,那个女孩儿,一冲动跳了楼,结果高位截瘫,之前她可是个业余长跑健将呢!”
“噢?”
郭小峰的心,又是一动,立刻不动声色地追问:“这女孩儿姓什么?”
王刚叹了口气:“别提这个事儿了,好几年了,挺惨的。”
郭小峰停顿了几秒钟,继续追问:“是不是姓顾?”
王刚有些吃惊地扭过头来:“你怎么知道?”
“这——”郭小峰沉吟着,权衡要不要现在回答这个问题,正犹疑间,门外突然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