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走进办公室,发现德瑞克和戴拉正在谈话。
“嗨,伙伴们,”他说着,把帽子套在门边布雷克史东的半身像上。“为什么闷闷不乐的?”
德瑞克毫无表情地看着梅森说:“温渥斯死了。”
“他会死才怪呢,”梅森露出高兴的样子说。“哦,但这对菲尔来说,事情似乎单纯一些了。”
“或许是更复杂。”德瑞克说。
梅森走向自己的桌子,坐上旋转椅,迅速地看了戴拉一眼。戴拉谨慎地眨眨眼。
“唔,”梅森说。“检查一下邮件吧,有什么重要的吗?戴拉。”
“没有什么急件。”
梅森迅速地翻阅那叠信件,然后把它们推到一边说:“保罗,有什么消息吗?温渥斯是怎么死的?”
“脑出血。”德瑞克说。
梅森扬起眉毛。
德瑞克继续说:“一粒子弹从头部右方钻入,穿过动脉,造成大量流血,脑部也缓慢出血,死因就是这个。”
“是立即死亡的吗?”梅森问。
“显然不是。”
“是谁干的?”
“没人知道。”
“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他们还没找出确切的时刻。”
梅森转向戴拉,让侦探只能看到他的侧面。“你通知我们的客户了吗?”他问。
“我打过电话给她,”戴拉说。“但没找到人。”
“她在哪儿?”
“没人知道。她公寓的电话没人接。”
“看样子是出事了。”梅森缓缓地说。
“还有一半的事你不知道。”戴拉加重语气说,她的头微微倾向德瑞克。
“好的,保罗,”梅森说。“我们来听下一半吧!你就一直说下去,我全部听完后还要思考一下。”
德瑞克把身体缩在大皮椅上,丢了三片口香糖到口中,眼睛依然毫无表情。他嚼口香糖时下颚的快速动作是焦虑的表示。
“温渥斯,”他说。“有一艘游艇,叫潘文号。它约有五十尺长,是个复杂的东西,有许多装置,包括一套自动驾驶系统。如果你不了解的话,这是一种可以让船主将驾驶的机械和罗盘相联,使船可以遵循特定的路线,而且以极小的误差继续航行的设施。制造厂宣称,这种驾驶装置的精确度比由人亲自驾驶还高。”
“嗯,”梅森说。“我知道一些,继续说,保罗。”
“天亮时,”德瑞克说。“海岸巡逻队在圣地牙哥外海发现了这艘游艇。”
“怎么会是海岸巡逻队呢?”梅森问。
“说来话长,”德瑞克说。“沿海岸上行的一艘油轮,为了避免和它相撞而变换航道。潘文号全速航行,不理会信号,似乎船上无人守望。油轮的船长火大了,于是用无线电报告。一艘海岸巡逻队的缉私快艇恰好正在附近巡逻。过了一小时左右,他们看到潘文号在海面航行。缉私艇发出讯号,没有收到回音,费了一番功夫后,终于有一个人登上潘文号。这人在主舱看到温渥斯的尸体。显然温渥斯曾企图止血,但没有成功。他曾经到过后舱,后来又回到主舱,最后终于倒下去,失去知觉,死了。”
“警方找到肇事的子弹了吗?”梅森问,他的声音中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我不知道,”德瑞克说。“我还没有完整的细节。”
梅森吹了一小段乐曲,指尖和着拍子在桌缘轻轻敲击。“船上没有其他的人吗?保罗。”
“没有。”
“有任何证据显示出曾有人上过游艇吗?”
“显然没有。他们当然会采集指纹的,然后他们或许就会更了解案情。”
“是否曾推测他在遭枪击之后活了多久?”梅森问。
“还没有。总之,足够他四处走动一阵子。”
“找到枪了没?”
“没有。”
“他向来都把游艇停在哪儿?”梅森问。“你知道吗?”
“知道。他在游艇俱乐部有一个停泊的位置。从那个位置出港大约要二十分钟。”
梅森继续以手指轻敲桌缘。戴拉回避他的眼睛。德瑞克快速地嚼着口香糖,眼睛一直盯住梅森。
德瑞克终于问:“我要做什么?佩利。取消一切行动,还是继续下去呢?”
“继续下去。”梅森说。
“要做些什么?”
“收集任何关于那个死亡事件的消息。他可能是自杀吗?”
“显然不是,”德瑞克说。“警方不这么认为。”
“但有可能是自杀,因为如果他中枪之后还能在舱房之间走动,”梅森指出。“他当然能把枪丢到船外。”
“没有火药烧灼的痕迹,”德瑞克说。“而且射击的角度也排除自杀的可能。”
梅森说:“我希望知道很多关于温渥斯的事,这些事可能很重要。我希望知道他的朋友、伙伴、生活,他的无所顾忌和追求逸乐的方式。”
“我收集了许多这类的资料,”德瑞克说。“有一部分是和我的工作有关的例行公事。其中有一些很容易取得,我想你会需要的。”
“你目前有多少现成的?”梅森问。
“不很多。他已经结婚了,但是家庭有些问题。”
“没有离婚吗?”梅森问。
“这就是麻烦所在。他的太太有墨西哥血统——很美丽,橄榄色的皮肤,玲珑的身材,生动而灵活的黑眼睛。”
“加上火爆的脾气。”梅森说。
“加上火爆的脾气。”德瑞克表示同意。“他们一年前分居,因为财产上的问题谈不拢。”
“她为什么不上法院,让法院来替她分配呢?”梅森问。
“温渥斯,”德瑞克打断他的话。“太精明了,这种方法不管用。”
“许多比温渥斯更精明的男人也曾上钩。”梅森说。
“但不是动作这么迅速的人,”德瑞克说。“温渥斯知道怎么做。很显然,杰妮塔想嫁给一个名叫辛尼·艾维瑟的人。他很引人注目,和玩游艇的人群混在一起;他有自己的船,参加所有到卡塔利那岛的航行,喜欢爵士乐。杰妮塔和他在一次到卡塔利那岛的航行中相遇。显然他们不能自制,杰妮塔变得感情用事,引起了温渥斯的反弹。此后他们就处得不太好,过了两个月就分居了。”
“那段时间她和艾维瑟有会面吗?”梅森问。
德瑞克耸耸肩,说:“温渥斯雇了侦探,杰妮塔没有诉请离婚。其他的你自己去猜想吧。”
“温渥斯被枪杀时,杰妮塔在哪里?”梅森问。
“我不知道,”德瑞克说。“这就是我要调查的事项之一。”
“其他方面呢?”梅森问。
德瑞克说:“他经常到处航行。你知道,佩利,一个男人的家是他的城堡,而游艇是纯粹属于私人的事。在游艇俱乐部,除非聚会狂野得过火,否则不会有人干涉,在那里进出的人不是自己有船,就是被船主邀请的客人,守卫通常很早就睡觉去了,而且听觉也不好。他们的视力差,记忆更差,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你是说,温渥斯在游艇上招待女人?”
“很多女人。”德瑞克说。“我有一种感觉,在游艇离港前,船上曾有一个宴会。当然,你无法想像温渥斯是如何被杀,船又是如何出港的。但另一方面,如果有人在海上谋杀了他,这个谋杀者难道是走出游艇掉到水里去了吗?不管你怎么看,这事都有点荒唐。我按照一般原则,很仔细地调查昨晚有没有人上过游艇。我已经找到一个好线索。有个年轻女人似乎曾经上过潘文号好几次,几个俱乐部的成员看到她昨晚曾到游艇俱乐部。其中一人看到她走出自己的车子。”
“知道她是谁吗?”梅森问。
“他不知道,或者说,他宣称他不知道,”德瑞克说。“但是检方人员还没有询问他。检方人员询问他时,也许会得到答案。我也叫了一些人从另一个方向去调查。”
梅森说:“我不太确定哪方面比较重要。”
“我认为你要所有的消息。”
“不错。”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梅森说:“但它可能会让一个无罪的女孩陷入困境。”
“为什么是无罪呢?”德瑞克问。
“因为我不相信温渥斯在中枪之后,还开船出海。”
“好吧,”德瑞克说。“那就想像某人如何在大海上杀了他,然后叫了一部计程车走掉。无论如何,这个上过船的女孩很难脱身,检方在完成调查以前就会确定她的身分。”梅森叹了一口气。“好了,保罗,坐在这里闲谈,什么消息也得不到。”
“我已经派五个人在做这件事了,”德瑞克说。“你还要更多人吗?”
“你自行判断,保罗。我要真相,我希望能比警方更早知道。”
“那是不可能的,”德瑞克说。“我只能到处收集零星资料,但是大菜早就都喂了凶杀组,他们在调查这个案子,而且他们有设备又有权力。”
“等一下,”梅森说。“尸体被发现时,穿着的情况如何?”
“你是指衣服的颜色,或者……”
“不是,他衣着整齐吗?”
“是的,我想是吧。”
梅森说:“去确定这一点,好吗?保罗。”
“好的。我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穿着衣服,是因为没有听到相反的报导。”
“好,”梅森说。“去忙吧,给我最新消息。”
德瑞克并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说:“你今天早上好像相当忙碌,佩利。”
梅森指着那堆信件说:“我必须工作赚钱,瞧瞧这些信件。”
“我正在看,”德瑞克说。“我也在看你。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这样急着处理信件。让我们合理地说,佩利,如果昨晚去游艇的人是菲尔呢?”
梅森扬起眉毛。“为什么选上她?”他问。
“为什么不呢?”
“有一个原因,”梅森说。“她和温渥斯并不特别友好,温渥斯告她伪造支票,想让她被捕。”
“我知道,”德瑞克说。“但菲尔小姐可能认为,只须单独和他相处几分钟,就可以摆平这件伪造官司。”
“没什么好摆平的,”梅森说。“那是一项阴谋。”
“我知道,”德瑞克说。“但是问题在于媚依知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梅森说。“她的男朋友来过这里,我们曾经严厉地指责过温渥斯。”
德瑞克说:“菲尔可能上了船。”
“你为什么这样想?”
“因为与描述吻合。”
“谁的描述?”
“那个看到女孩从汽车中出来的人。他知道菲尔是温渥斯的所有物。”
“温渥斯在她身上盖了印吗?”梅森问。
“没有,但是你知道那些搞游艇的男人,他们是同一阵线的。一个漂亮而没有护花使者的女郎在游艇旁边张望,就很容易找到愿意带她出游的男人,但若这女郎已属于他们之中任何一人,那情况就不同了。”
“我不喜欢这种所有权的假设。”梅森说。
“你知道我的意思,佩利。一个女郎到那里去,是拜访特定的男人。”
梅森说:“菲尔是我们的客户。”
“我知道,”德瑞克回答说。“鸵鸟会把头埋在沙里,但你可不希望我眼中有什么沙,不是吗?佩利。”
梅森不耐烦地说:“噢,请出去,让我思索一下这件事,保罗。我正在忧虑,因为我们联络不到菲尔。”
德瑞克对戴拉说:“你试探过她的男友吗?”
戴拉摇摇头。
“试着刺探他,或许是个好主意。”德瑞克对梅森说。
“可能吧。”梅森同意道。
德瑞克叹了一口气,开始舒展四肢,站起来,伸懒腰,打个哈欠,然后说:“就照你的方式办吧,佩利。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会给你最新消息。”
他慢慢地走过办公室,打开出口的门,转过头来,彷佛要说什么,但是略加考虑后,却又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门咔嚓一声关上后,梅森和戴拉互望一眼。
梅森说:“戴拉,该你了,拿速记簿来。”
她从桌子中拿出速记簿,问道:“长不长?”
“很短。”梅森说。
“嗯,我准备好了。”
梅森说:“在页首用大写字母写上‘请求’,然后加上日期和以下的话:请求您出示那份据说是由潘·温渥斯签名而您拒绝支付并宣称系伪造的支票正本,以供本人的律师检视。该支票系付给签署者媚依·菲尔,而且据悉背面载有背书‘支付时尚百货公司,(签名)媚依·菲尔’。”
戴拉的笔迅速地在速记簿上移动。
“在上面留一个签名的空位,”梅森说。“把它打好字,然后戴上帽子,出去找菲尔。”
“你是说,去她的公寓?”戴拉问。
“去任何地方,”梅森说。“尽力去找。记住,当有人问你的时候,这张请求函就是你的护身符。你找她,只是因为你身为我的秘书,必须尽责。我要她在这张请求函上签名,以便我能对银行使用。”
“你是说,这只是一个藉口?”她问。
“只是一个藉口,”他说。“当有人盘查时,它可以保护你。”
“我要找多久呢?”戴拉说。
“直到找到她为止,”梅森说。“或者一直到我给你其他指示。每隔一个小时左右打电话回来,让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尽力获得她的消息,找出是否有人看到她回去或离开,找出她的车子在哪里,追查下去。换句话说,我需要每一个你能找到的消息。一有消息就尽快通知我。如果有人想动粗,你就睁大眼睛装出天真的模样,说我口述这份请求函给你,要你拿给菲尔小姐签名,而你正在执行这项任务。”
戴拉点点头说:“我要上路了。”随即走出去。
十一点三十分,戴拉首度打电话回来报告。“我已经找到她的车了。”她说。
“车在哪里?”
“就在她平时停车的车库。”
“你能查出她是何时回去的吗?”
“大约在今天凌晨三点钟。”
“由谁开回去的?”
“她自己开的。”
“查到她的行踪了吗?”
“还没有。”
梅森说:“在那个地方尽力调查,戴拉。记住,这个地点我们已经比警方先到了,我希望比他们早一步得到她的消息。”
“我想,”她说。“如果有一位德瑞克的手下来帮助我,我会做得更快一点。”
“不,那是我不希望发生的事,”梅森说。“我们信得过保罗,但是我们不能信赖他手下的人。身为我的秘书,你拿信要求签名是很合理的,这是关键所在。如果警方询问德瑞克的手下,说何以他要找菲尔,那事情就不妙了。”
“我了解,”戴拉说。“你何时要去吃午餐?”
“接到你下一通电话之后,”梅森告诉她。“你再到处窥伺一番,看看能有什么发现。”
“好,我会再打给你。”
她的下一通电话在不到三十分钟后就进来了。她好像很谨慎似地说:“有人把豆子罐的罐口打开,掉出一地豆子。”
“你发现了什么?戴拉。”
“两个男人,”她说。“今天早上九点左右,他们开车来到这里,敲菲尔的房门,直到她应门为止。这两人连帽子也没脱,就直接走进去。住在对面公寓的女人看见了这些事。”
梅森说:“她看见这些就够了。回办公室吧,戴拉,我们去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