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名字。”罗茜说。
这是罗茜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推开门以后,我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她。她穿着棉衣和一双红色的拖鞋,米色的紧身外衣上绣着淡蓝色的小花,一头金发上绑着几条淡蓝色的发带,发带和花的颜色恰好与她眼睛的颜色相配。她和珍妮特家的花园一样整洁,和珍妮特的其他所有东西一样整洁。
因为珍妮特发给过我的几张快照,我知道她是罗茜。但我还是问了她的名字,因为遇见小孩时你总会先问他的名字以打破尴尬。这办法很不错,孩子很难忘记自己的名字。
“没有名字?不会吧?”我把手提箱放在小路上,弯下腰,力图和女孩的身高平齐,“我敢打赌你一定有名字,一个如假包换的名字。”
“我没有名字。”女孩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嗓音却非常坚定,“没有名字就是我的名字。”
“没有人会叫这个名字。”
她把手臂叠在胸前,把手比画出骨头和肌肉组成的十字架。“我就是没有名字。”
“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是完美的。”
她转过身一蹦一跳沿着小路朝前走。我直起腰看着她的背影。罗茜在玩跳房子游戏,不过小路上没有石子,她只是在按心中默认的图形往前跳。单脚跳,双脚跳。单脚跳,再双脚跳跃。她没有转身看我一眼,而是直接跳进了墙壁中央亮闪闪的那道门。拖鞋的鞋底和脚下的石板相击,发出缓慢的敲击声。不管是单脚着地还是双脚着地,她的身体都会微微震颤,发梢因此泛起阵阵涟漪。
我感到一阵嫉妒,甚至有些恼怒,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没有人美丽无瑕。哦,太对了,我想。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没有名字是我一直想要的那种小孩,是亨利给不了我的那种小孩。
我试着好些天、好几周不去想亨利的事,但此时他的脸却比罗茜和眼前的这幢房子更清晰。我希望我能杀了他。我希望把亨利和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包成一个又黑又硬的小球,扔到太平洋的最深处。
珍妮特染病以后,在一次紧张而断断续续的争吵中,我试着向大卫说明这种情况。
“温迪,你不可能逃避自己的过去,”他说,“你不能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这样是没有用的。”
“为什么不能?”当时我有一点醉意,声音比自己想象得要大一些,“依我说,生活在过去的人是悲惨的,生活在过去的人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才不是那样的呢。过去是你的一部分。”
“大卫,别对我说教。”我对他甜甜一笑,然后朝他脸上喷了口烟,“我才不是你那些该死的学生呢!”
大卫自然是对的。大卫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对的,这点经常让我气不打一处来。他是个傲慢的浑蛋,你常会希望他错上一回。但最终当他犯了大错的时候,我甚至没讥笑他,我只是打心眼里为他难过。我想他也许不太习惯出错。
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