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快回来哦,你朋友被小老板为难啦!”
有好事者给门外的杜中华通风报信。
杜中华一头雾水,挂了电话就从外面甲板上匆匆进屋。
人一进门,气还没喘匀就先重重地拍了一掌在聂穹身上:“我就接个电话的功夫,你就急吼吼地惹怒了小老板。这么些年没见,惹祸的毛病一点没改好呢……”
聂穹有口难辨,被拍地咳嗽了一下,深刻怀疑是杜中华借机报复。
旁边的围观群众乐呵呵地给聂穹平冤昭雪。
“嘿,老杜,你可不能错怪你朋友啦哈哈哈。”
“确实,不知者不怪嘛。小老板不想赔人家的裤子,还要把人扫地出门嘞——”
“对,我们都可以作证。”
杜中华分不清啥情况,再次下落的巴掌硬生生停在了半空:“哈?啥……?”
聂穹趁此机会悄悄一胳膊肘怼了回去。
陆清圆被众人围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都可以开染料房了。
小张也不想放过机会,凑上来:“小老板你气性也太大了点,怎么还动手了呢。”
周围人纷纷点头,愉快地窃窃私语起来。
说是窃窃私语,声音基本都能听见。
“年轻人还是脸皮薄啊。这样就羞上了哈哈。”
“小老板年纪小嘛,我们哪敢这么欺负她哦……”
“好久没看这种热闹了,今天没白来——”
陆清圆端坐在板凳上,面无表情地想:我这老板当得也太没台面了,谁都来说我一嘴。
偏偏都是老熟人,陆清圆发作也不是,跑还跑不掉
聂穹看着陆清圆一脸不服气的样儿,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之后又像是被按到什么开关,笑的越来越大声。
周围的人都停下了七嘴八舌,向他看去。
“抱歉抱歉。”聂穹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我只是觉得,小老板威严扫地的样子,真是太好笑了。”
陆清圆瞪他:你居然还敢说!
真是个不识趣的!
聂穹笑也笑过了,当然要给她解围。
他挤到陆清圆面前,蹲下身子,仰头看她。
一张小麦色的脸忽然出现在眼前,陆清圆往后挪动一下,一脸警惕。
你丫笑够了没,又想干什么啊!
聂穹嘿嘿一笑,伸出手去:“小老板,握手言和吧!”
周围人都开始起哄,陆清圆扫视周围一圈,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聂穹见状,眉眼笑的更加舒展了。
陆清圆看他的样子怎么都心气不顺,不想就这么乖乖认怂。
就在两人的手即将触碰到一起,陆清圆的手忽然中途变样,从“布”的手势转变成了“剪刀”。并在最后,陆清圆的剪刀手牢牢卡住了聂穹的虎口,也晃动了几下。
小计得逞,陆清圆语气轻快了一些:“好吧!就原谅你了。”
聂穹愣住了,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陆清圆抽回了手。
短暂的接触却让他虎口痒痒,小姑娘的手软软的,和他满是粗糙的手完全不同。
他摩挲了一下虎口,心思飘动了一下。
聂穹站起身,看着陆清圆还是不肯直视他。
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做点什么让陆清圆彻底打消芥蒂。
印象里,陆家似乎都挺喜欢看戏文的。
于是他学着戏文里的样子,对着陆清圆一本正经地行了一个拱手礼,态度非常好:“哎哟,可得多谢小老板宽宏大量。不和我计较。”
这一出好戏居然还能有后续!
围观群众尽职尽责地爆发了一阵欢呼。
杜中华捧着肚子笑得不行,连连帮战友说好话:“小老板,你可太厉害了。我还没见过他这么卑躬屈膝的时候呢!”
陆清圆感觉自己面子又回来了一些,面色好看许多。
气消了,再看看他的裤子,一塌糊涂。陆清圆也有点不好意思。
就算不赔偿,也不能这样让人下船啊。
于是就招手喊刘叔:“刘叔,你带这位……”
“聂穹,我叫聂穹。”聂穹趁热打铁,迅速自我介绍,希望在小老板心里加重一点印象:“我如今是一个天南地北,到处跑货的贩子,也是杜中华的老战友。”
“小老板如果有什么东西买不着,可以跟我说,我一定给你带到。”
陆清圆上下打量了一下聂穹,心里有点稀奇他偏向年轻的长相。
又对他这个少见的职业产生了一点点好奇。
“行。那刘叔你带这位聂老板去收拾收拾吧。”
想着说不定以后还真用得上聂穹,陆清圆又送佛送到西:“小张,你再给他们拿份汤包带走。”
杜中华没想到往日里限量的汤包,今天打翻了一份,还能有份额外的补偿。这下乐坏了,一连声地赞美起小老板高义,也跑去帮忙了。
这场闹剧终于收场,看热闹的人们也心满意足的散去了。
今天实在不是什么做生意的好日子。
陆清圆只求今天快点过去,看菜也卖的差不多了,索性早早地关门,提前放刘叔的假。
小张留下来做收尾工作。
先是搅干净拖把晾到外边,又把今天的垃圾分类打包好,准备一起带走。
小张干完活,看到陆清圆还在柜台那儿咬手指,就喊她:“小老板,你今天住不住船上啊?”
陆清圆想到楼上空空如也的小冰箱,还是跟着小张一起上了小船。
木质的小船不如风荷引那么稳,但在船上生活的人们早就习惯了,哪怕是大风大雨的天气里,也可以精准的靠岸回家。
小张率先跳上小船,放好东西,回头想扶一把陆清圆却看到她稳稳当当地上来了。
小张笑了:“小老板你现在终于适应船上的生活了。想当年你说要回来接班,我们都不信呢。就你那上个船都费劲的城里娇小姐的样子,我们当年都打赌你肯定半年不到就吃不了苦要跑路了。”
六年前啊……
陆清圆回忆了一下,也有点恍惚。
别看现在风荷引看起来还有几分古色古香的样子。
六年前,陆清圆回来接手的时候,它还被附近的乡亲们称呼为破烂船。经过了数次修整修复,里里外外换了个遍,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这么些年,昔日的古董船什么都变了,就是名字没变过。
风荷引。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陆清圆还记得外公握住自己的手,在宣纸上写下这句词的时光。
记忆里,许阿公总是穿着长衫,脾气很好的模样:“圆圆,记住了哦,你和咱们家的船啊,名字都在这了。”
过去那个年代,在县城做大掌柜的许阿公经常提一份点心披星戴月地往家赶。
只要听到小道拐角处柳树唰唰作响,许阿婆就会站在矮墙旁张望,看看是不是丈夫远行归来——
就像现在,当陆清圆从小道拐进院门的时候,许阿婆已经站在了院子里,往门外张望。
陆清圆快步走进院子,迎上去扶着外婆顺势撒娇:“外婆我回家啦~”
许阿婆费力地想了想,抬头看看孙女,又转头看看外面,有些糊涂:“嗯,哦……圆圆是你回来了啊,饿不饿啊?”
陆清圆摇摇头:“不饿,我在船上吃过了。刘叔做的鱼汤面呢。”
许阿婆放心了,絮絮叨叨起来:“刘家做饭好吃呢,那是一脉相传的手艺。你阿公以前休沐就喜欢拿一壶酒骗刘家老头来我们家,说是请客,结果故意笨手笨脚。刘老头一个厨子,可心疼食材,这不就诓骗成了。”
说到这儿,许阿婆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你阿公以前啊,可缺德了!”
陆清圆哈哈笑起来,老一辈的那些事情,外婆说多少遍都很有趣。
陆清圆一边扶着外婆进屋,一边说:“那归根结底不还是你的口福嘛!”
许阿婆得意地晃动脑袋,一双眼虽然爬满了皱纹却依旧清澈见底:“那可不!好吃得没得命呢。”
陆清圆让外婆坐好,给她泡了一壶茶。又起身检查家里的各处。
因为要做生意,时不时地宿在船上。陆清圆给家里请了几个帮工轮流来照看外婆。
家里所有的边角都是弧形的,还包了缓冲垫。防止许阿婆摔倒时候磕碰到头。
厨房和阁楼帮工走的时候都是要上锁,为了防止许阿婆犯糊涂的时候开了煤气或者从阁楼上摔下来。
只是村子里的乡亲们到底不是专业的,做事情经常毛手毛脚,马虎大意。
就比如现在,陆清圆看着水池里没收拾干净的厨余垃圾,叹了口气,只好又撸起袖子干活了。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外面传来了许阿婆轻轻的歌声,陆清圆嘴角不禁往上弯了弯。她想起很小的时候,她晚上怕黑睡不着。外婆就是这样轻轻拍着她的被子,给她唱小曲儿的。
当然,她现在的小脾气也是许阿婆一手惯出来的。
过了一会,歌声停下。
随着脚步声靠近,陆清圆回头就看到外婆站在厨房门口,一脸迷茫。
如今的许阿婆已经忘记了许多事情,只是持续着对孙女的爱护和关心:“圆圆,你回来了啊。饿不饿啊?”
陆清圆摇摇头,轻声回她:“不饿,我在船上吃过了。刘叔做的鱼汤面呢。”
……
安顿完外婆睡下,陆清圆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关好了门。
其实现在也不算晚,但是农村都还是更习惯过去的作息,没什么人会在外面行走。一入夜,乡村还有人气的地方几乎就只有村中心的麻将馆了。
许阿婆和陆清圆的家落座在村边上,离麻将馆的那种烟酒都来的热闹远远的。
现在这种时候,陆清圆就是最无聊的。
可能是此刻吃饱喝足,完全放松了。现在再去回忆起中午那件事,陆清圆不但不生气,反而还有点新的看法。
仔细想想,聂老板还是挺……帅的。
陆清圆咂咂嘴,回味了一下那张小麦肤色的脸,用手指在枕套上画来画去。
聂老板不能算是个一等一的帅哥,和抖音上流行的小奶狗之流更是沾不上边。
但是他眉眼清俊,眼神诚恳,又身形挺拔,初看之下其实更像一个有点羞涩的年轻人。
总之和杜中华那样的社会人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小张说他长得像明星,腰很细。只是陆清圆还记得,自己剪刀手晃动那几下,隐约能感受到他粗粝的手掌心和潜藏的一股暗劲儿。
聂老板那一身冲锋衣下的肌肉,肯定不是花架子……
想到这儿,陆清圆脸有点微微发热。一个翻身,拉过被子蒙起脸,又有点唾弃自己。
到底是单身27年的大姑娘了啊!
不过按照杜中华的说法,聂穹只是做生意经过这个小县城来看看老战友的。
想来暂时性的yy应该还是……不犯法的……
想着想着,陆清圆逐渐有了睡意。
不知道是今天过得太刺激了还是怎么的,梦里全是光怪陆离的景象,还有一张,小麦肤色的帅脸。
也因此,第二天清晨的码头上,当陆清圆看到薄雾中那个坐着玩打火机的身影的时候,一时间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陆清圆看看聂穹,又看看自家的船,惊到说不出话。
聂穹看到她来,起身收起了打火机,对着她咧嘴一笑。
“小老板,我来跟你要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