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亲事

元真重新回到小花厅的时候,正巧李明蕙准备打发人去园子里寻她,她看看元真道:“你放在去哪里了?”

“随便转了转,”元真在李明蕙身边坐下,“怎么了吗?”

李明蕙点了下头,“陆绮落水了,被太常寺少卿的儿子救了起来,如今前头正闹呢。”

大周对男女往来的约束便是再宽松,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肌肤相亲也是有伤风化的,旁人又哪里管你是不是在救人。一般这种事情发生,若是两家彼此有意,说不得能结为亲家成就一段佳话;可若是谈不好,这苦头便只能陆绮一个人受下了。

元真还以为是□□夫人和林家在闹,没想到李明蕙摇了头道:“段夫人和林夫人差点打起来。”

元真一直待在园子里,李明蕙却是内循郡王妃喊回去和夫人们待在一处的,外面仆妇把林家哥儿救了陆绮的事情一报,林夫人手一抖,直接砸碎了一个水晶盅子。

盅子掉在地上吓了颖姐儿一跳,李明蕙伸手捞了她起来拍了两下,她倒没哭,只是捂着耳朵跟李明蕙说“怕怕”。

李明蕙哄了她两句,那边就已经声高了起来,林夫人立刻去拉段夫人的手,却被段夫人强笑着抚开了,李明蕙又听了两句,这才知道原来林家夫人相中了段家姑娘,想与林家结一门亲事,可巧段夫人也觉得不错,两家便都带了孩子来想相看。

两家想得好好的,也果然两个孩子都往园子里去了,往前迈一步就能见上面,可段姑娘突然又紧张起来,一堆人笑着挤来挤去,也不知是谁不小心碰到了陆绮,竟把她推得落了湖,等段姑娘反应过来的时候,林绰已经把湿淋淋的陆绮救上去了。

林绰当着这么多人抱了陆绮上来,这是无论如何都要负责了,原有的姻缘没了,段姑娘却莫名松了口气。前面发生了什么早有仆妇说清楚了,林夫人原还以为是自家儿子孟浪,谁知这一听却又在心里怪段家女儿不果断,正巧段姑娘被好友拉着回了小花厅,林夫人突然发难,说这件事全都怪段姑娘。

若不然,若不然她儿子哪至于要被逼着要娶个这样的人回家。

段姑娘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不是她让陆绮落得水,也不是她让林少爷去救得人,怎么就把错全都推给了她。段姑娘面皮薄,气一滞眼泪就落下来了,本来就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却被林夫人说的却像是私会,她哭得呜咽起来,径直去找母亲哭诉。

女儿受了委屈,做母亲的怎么能忍?段夫人嘴上功夫不到位,便也懒得争执,林夫人再说话,她就直接一碗茶砸了过去,把差一点就成了的亲家直接砸成了仇家。

到底是在崇安侯府,这事儿也不能闹大,林夫人虽然不虞,但在安阳郡主的示意下也只能答应上门提亲,虽说跑了个羽林卫指挥使,但好歹还能和崇安侯府扯上点关系。

安阳郡主和林夫人商议,自然没有背着陆绮的母亲□□夫人,虽然插不上嘴,但她听过安阳郡主和林夫人的话后,在心中长长出了一口气,能嫁进太常寺少卿家,也算不负她们母女两个之前的多番打听。

元真脸上神情变幻莫测,李明蕙又悄声道:“陆绮是自己跳下去的。”

陆绮落水时李明蕙明明不在园中,元真却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她这时才真正明白过来魏渊说的“埋怨”和“姻缘”是什么意思,只是心里却微微有些不舒坦。

这定然是陆绮设计好的,可她却觉得不值。

搭上自己的名声换一门亲事,甚至都不知对方是花团锦簇还是败絮其中,若是下水救人的不如陆绮的意,她也要嫁吗?她从来没想过下水救人的会是府中奴仆吗?

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觉得不值。

太常寺少卿可是端王的亲舅舅,座中人虽然顾着体面没在明面上说,实则暗地里却在想这高氏和陆绮真是走了大运了。

堂中有一半的人都是这个想法,元真这一丝不舒坦才李明蕙眼里便显得难能可贵,李明蕙突然嗤笑一声,偏过头对元真道:“这些蠢货还以为是高氏遂了愿呢?”

元真没听懂,转头看向李明蕙等她解惑。

李明蕙嘴边露出一个说不清什么意味的笑,她捂了捂颖姐儿的小耳朵,对元真道:“你以为这么多年来,真的有人能在姑姑手中讨得到便宜吗?”

李明蕙眯着眼解释道,“太常寺少卿是端王的亲舅舅没错,可无论他再怎么闹腾,端王也不会是继承大统的那一个。”

“他只管闹好了,再闹下去,出手的可就不是姑姑了;姑姑把陆绮扔给林家算是在救他,若他再起些不该有的心思,便是端王也保不了他们。”

林铨这个太常寺少卿的官职还是靠着外甥才得来的,京中如今因这几个新王爷搞得沸沸扬扬的,林铨也被突如其来的权势迷了眼,有人在耳边吹几次风,自然就飘飘然了起来,羽林卫上一任指挥使是皇上的亲信、如今的禁军统领栾英,如今的段指挥使又是栾英的昔日下属,对林铨来说简直是最合适的联姻人选。

段家还没把心思想到那上面去,林铨却已经做起了借由段指挥使与栾英结交的美梦,若是遇上别人,这梦他还能多做几天,可惜他遇上的是安阳郡主。做王爷的侄子派人上门来寻她,她立刻便戳破了林铨的美梦。

她自然有法子让人劝动林绰下水救人,只是她安排的人还没开始劝,林绰就已经主动下了水,倒省了安阳郡主的功夫。

□□夫人兀自沾沾自喜,却没想过几次拒绝她们的安阳郡主为何今日会同意让陆绮上门来帮忙,又为何往日盯陆绮盯得紧的下人们今日都不见了,她和陆绮自然不会知道,若不是安阳郡主察觉到陆绮经由这个心思,她们两边便是连崇安侯府的大门都摸不到。

元真无意探听这些皇家事,她正在心里衡量着是老老实实听下去更要命,还是动手捂住李明蕙的嘴更要命,明璨忽地冲了过来,“二姐姐,五表姐,戏台已经搭好了,你们要不要去听戏?我让秋瑾占了几个好座儿。”

元真感动地看着明璨,“好哇。”

有明璨过来打岔,明蕙便住了话头,几个人收拾收拾登上小楼,去到明璨占下的好地方,依次排开准备看戏。

安阳郡主喜欢热闹,又恰逢中秋佳节,戏班子选的便是一出《瑶池会》,像这种热热闹闹的戏是没什么剧情的,元真看了多久,王母娘娘在台上便赐了多久的蟠桃,不停地赐,谁来都赐,看得元真在心中唏嘘,齐天大圣有偷桃的功夫,还不如变了模样来这里蹭桃。王母娘娘几乎是闭着眼赐的,他把天上的神仙都变一遍,说不定能蹭一花果山的桃。

一出《瑶池会》刚唱了一篇儿,楼下突然匆匆跑来一个小姑娘,她伏在安阳郡主耳边说了句什么,安阳郡主点点头,她便又下楼,过得片刻带了一位妇人上来。

席中人的注意力一时间都被吸引了过去,元真便也跟着看了一眼,那是位极美貌的妇人,只是脸上的胭脂抹得太浓,有些失了本色。

“那是谁?”元真悄声问道。

听见元真问,李明蕙这才抬头看了一眼,看清来人,她托着腮道:“那就是陆绮的母亲□□夫人了。”

□□夫人看起来很年轻,元真眨眨眼,“□□爷如今多大年纪?”

□□爷是崇安侯陆经的四堂叔,辈分元真清楚,却没细看过年纪,可是再如何,□□夫人也不能如此年轻吧。

李明蕙见怪不怪,“□□爷是老来子,只比姑父大几岁而已,□□夫人还是姑父的表妹呢。”

“崇安侯的表妹?”元真疑惑道。□□爷为什么会娶侄子的表妹为妻?生在山东长在山东的元真不禁有些迷惑,陆家这般行事,辈分算得过来吗?

李明蕙点点头,“□□夫人姓高,她的母亲是姑父的嫡亲姨母。”

陆家的辈分乱不乱李明蕙不知道,反正陆家的家事已经是极乱的了。

这一任崇安侯是陆经,上一任崇安侯却不是陆经的父亲,而是他的祖父。老崇安侯是个偏心的古怪老头,他不喜欢前头妻子生的儿女,唯独疼比孙子都大不了几岁的小儿子。

高氏与陆经是青梅竹马,两人曾到过谈婚论嫁过的程度,可高氏最后却嫁给了陆展。

因为老崇安侯动了让小儿子袭爵的心思,而陆经的父亲却连世子都不是。

心上人嫁给了自己的叔叔,这对陆经而言无疑是极大的打击,他原以为高氏是被父母所逼,可后来却发现并不是,从此便颓唐下来,日日流连酒馆喝得烂醉。

所有人都以为陆经这辈子就这样了,尤其高氏,更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对极了,谁知有一日陆经竟突然改了,祖父对他这一房都冷淡,他便自己四处求人进了军中,所有人都以为他这样拼命是因为高氏,陆展和高氏甚至为了此事吵过一架,谁知陆经立了军功之后,却是去求母亲帮他向成王府提亲。

他自己拎不清,父母亲也只会怨天尤人,也不怪祖父不待见他们这一房,他醉死在街边没人管的时候,是安阳郡主一坛酒泼醒了他。

安阳郡主单手拎着酒坛子,面无表情地立在月下看他,“为了一个心中没有你的女子,值得吗?”

那是夏夜,她的声音却极冷,“所谓情深,不过都是自欺欺人。”

虽然央了母亲上门提亲,但陆经心里还是忐忑,他怕安阳郡主又来嘲讽他的所谓“深情”,但安阳郡主便没有多话,而是同意了嫁给陆经。许多年来崇安侯府还是第一次与皇家扯上关系,老崇安侯几次犹豫,终于还是在长子去世后,把爵位传给了陆经。

再后来陆展得了一场重病,与老崇安侯一前一后驾鹤西去,趾高气昂了半辈子的高氏,终于发觉是自己看轻了陆经。

高氏不觉得自己当年有错,她只恨陆经为何不早发奋,能为了安阳郡主拼命,为什么就不能为着她拼?

她仍觉得陆经心里是有她的,所以这些年来有事没事便登门拜访,安阳郡主若是不见她,她便觉得这是嫉妒了她,安阳郡主懒得和她一般见识,便大开门户,随她爱来不来。

这些隐秘事可没有人跟元真说起过,元真甚至担心明蕙这样直晃晃说出来会被安阳郡主所恼。

李明蕙却是耸耸肩,“姑姑虽然不喜欢我,但也没有那么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