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槐在半亩方塘里管人事,是四个大丫鬟里最稳重的。思慧只是三等丫鬟,拿她与方槐相比,便是提拔的意思了,思慧毕竟年龄还小,喜意漫上眉梢,几个二等的姐姐可没被姑娘这么夸过。
元真见她这般开心也跟着笑了一下,采兰给思慧支招:“以后多往方槐那里跑跑,端个茶递个水的,说不得方槐姐姐就收了你做徒弟呢。”
正说着方槐打了帘子进来,“姑娘,循郡王妃差身边嬷嬷送了些东西来。”说完皱皱眉看着采兰,“你可是又说我坏话了。”
采兰自然不认,可说了实话又怕思慧面薄不好意思,她冲方槐吐吐舌头,“就不告诉你。”然后便拿着茶壶跑了,方槐狐疑得看向郑采和思慧,思慧的脸一下子红了,支支吾吾道:“我去帮采兰姐姐。”
当事人出去了,郑采便笑着把采兰原话说了,方槐道:“这还不简单。”她本就看好思慧这丫头。
元真这才问方槐,“循郡王妃送了些什么来?”
方槐笑着摇头,“什么都有,姑娘自己看吧。”
循郡王妃身边的嬷嬷走得匆忙,竟是连半刻都不想停留,方槐喊了个小丫头把东西都搬进来,看着摆了一地的东西,元真不仅皱起眉,“这是做什么?”
大的有箱笼衣物,小的有珠玉首饰,元真拿起一枚镯子看了看,若有所思道:“这镯子我在娘的妆奁里见过类似的,难道这些东西都是娘以前转赠给循郡王妃的?”
郑采凑过去看了看,“我好像也曾见过,可循郡王妃这是什么意思呢?”
“你管她要做什么呢?总之算计不到我头上来。”元真摆摆手,“郑采把东西收起来吧,反正我又不吃亏。”
郑采点头,带着两个小丫头把东西各自分好了放进了库房。
贾悠没怎么跟元真提起过循郡王妃,所以虽然知道循郡王妃不待见她和元昭,元真也并没十分把她放在心上,左右又不常见面,循郡王妃便是有些什么心思也打扰不到她,她是穆家人,并不需要在成王府讨生活。
到了夜间依旧是去元姝处用餐,丁香这次花了大心思,上的菜有一半都是元真喜欢的,倒叫元真有些不好意思。
只过了半个下午而已,元姝和元容看着就有些不同了,举止行动间和以前倒也没有太大变化,但就是让人觉得好似换了个人。
见她出神,元姝笑着问她:“芙蕖这是在想什么呢?”
“觉得有些不认识大姐姐了,”元真笑道,“学规矩是不是很辛苦?”
元姝抿嘴一笑,“还好。”
宫中规矩如何,元真是最清楚的,贾悠和肖娘子便是如今也依然保持着在宫中时的习惯,穆家和孔家的家教也极严,元姝和元容倒不至于被这点儿规矩难住,两位嬷嬷不过是教些细节罢了。
元真配合的笑,然后又看向元容:“二姐姐呢,可还好?”
元容微微颔首,“还好。”
元真习惯了她的寡言,今日元容能回她一句已是好的了,听她说完便回了个笑。
还好就好。
元真还有桩心事,再者元姝和元容学规矩也累了,三个人略坐了一会儿就散了,回屋之后元真捞了一本书倚靠在床上,绿萼算账算到一半抬头,皱眉道:“姑娘还没想好吗?”
“哪有那么容易开口。”元真叹口气,把书倒扣在床上。
元真在家中时是在穆国公面前打了包票的,谁知来了才第二日便被难住了,与世子妃的对话还历历在目,这些人真是恨不得每句话都有千层意思,元真抚了抚胸口,真是万幸她是生在穆家。
虽是犯愁,但元真心里也不是完全没谱,第二日晨起,元真在去元姝处之前先叮嘱了方槐,“你去前院找哥哥,问问他下午什么时候去给沈太妃请安,让他等等我。”
这便是了,他们两个人是一起来的,没道理留元真愁的要命,却便宜了元昭去。
想到能让元昭也跟着一起愁起来,元真心情倒放松了不少。
一进元姝住的正堂,却正好碰上宫中来的两位嬷嬷,元真愣了一瞬,很快又笑道:“两位嬷嬷怎么来的这样早?我还以为是我来迟了呢。”
宫中宴会多,赴宴也是一门讲究,若是天子贵人们召见,总不好失了礼仪,所以两位嬷嬷是想来盯一盯两位姑娘在餐桌上的规矩。
两位教习嬷嬷既是贾悠请的,自然都是识得贾悠的,知道面前这个是清平郡主的女儿,本是一脸严肃的,对着元真倒露出点笑意。
这两位一个姓赵一个姓高,元姝悄悄跟元真说了,她这才知这两位嬷嬷以前竟都是伺候过贾悠的,既是贾悠身边的人,元真倒不好太过冷淡了。
赵高二人虽是来教导元姝元容的,但元真和她们一张桌子吃饭,忍不住也跟着严肃了起来,一顿饭吃得紧张兮兮的,险些没有吃饱。好容易把饭吃完,高嬷嬷开口道:“二位姑娘的礼仪很好,再挑不出一点毛病的,这一条竟是可以直接跳过去了,不过在宫中生活,除了规矩以外,最重要的还有人,姑娘们也该了解一下这宫中的人与事。”
这话倒是说的有理,元真点点头,放下茶碗刚准备告辞,另一位赵嬷嬷微笑道:“五姑娘要不要也跟着一起听一听?”
元真微讶,问道:“我可以听吗?”
赵嬷嬷点头,“姑娘不嫌奴婢们讲得无趣就好。”
宫中的八卦,听听倒也不吃亏,元真笑着回道:“嬷嬷们不嫌我吵闹才是。”
赵嬷嬷冲元真笑了笑。她们二人都受过贾悠的恩惠,穆家三位姑娘对她们又客气,浑不像京中那些贵女小姐般傲气,所以两个人也愿意多提点些。
先开口的是高嬷嬷,她先是冲着皇宫方向拜了一拜,才道:“姑娘们应该也知道,咱们陛下在登基之前封号为雍,是位武王,练过军营上过沙场,当年西北大乱,陛下也曾跟着去过。”
这几乎是全大周都知道的,但元真依然点头,“是。”
高嬷嬷略微颔首,继续道:“懿仁皇太后去得早,陛下和清平郡主一样,都是被太皇太后抚养大的。”
太皇太后十五岁时被天启帝迎娶为后,是老国公穆开晟的亲姐姐,如今穆国公穆继文的亲姑姑。她生育了先帝,又养育了今上,身份在宗室中最是尊贵;天启帝早逝,在先帝掌权之前,朝中大事一概都是太皇太后作主,所以太皇太后在朝堂之上也最使人信服。
穆家女亦善骑射,太皇太后如今虽年逾古稀,身子倒也还算硬朗。
“如今宫里的主子并不多,都是旧时潜邸里的人,皇后娘娘尊贵自不必说,乃陛下发妻,家世也是不凡,出自平南侯府。皇后娘娘之下便是正一品的四妃,年侧妃封为贵妃,李侧妃封为贤妃,韩夫人封为德妃,”高嬷嬷停了一下,又道,“燕王殿下的生母已逝,被追封为淑妃。”
“四妃之下正二品的嫔位上有三人,夫人林氏为昭仪,夫人罗氏为修仪,夫人常氏为充容。正三品及以下的位置空着,倒省得姑娘们费心记了。”
赵嬷嬷接过话头,“如今宫□□有六位皇子两位公主,大皇子乃德妃娘娘所出,只可惜没能留住;二皇子封号为恒,乃贤妃娘娘所出;三皇子封号为端,乃林昭仪所出;四皇子燕王殿下之前说过,是已故的淑妃娘娘所出;五皇子封号为齐,是罗修仪之子。六皇子和二公主同母,皆是贵妃娘娘所出,如今都还没有封号;大公主生母早逝,封号明成,如今是记在常充容的名下。”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元姝和元容,大皇子早逝六皇子尚幼,皇上要选的就是二三四五四位皇子妃。
这位永宁帝的后宫嫔妃,满打满算也不超过十个,穆长栒给元真略讲过今上还是雍王时候的事迹,元真对他很是好奇,对那位备受荣宠的年贵妃更是好奇,只可惜贾悠并没怎么和年贵妃来往过,但贾悠提过冯皇后,说她是个妙人。
提到贵妃,赵嬷嬷露出一个笑来,“贵妃娘娘为人宽厚平和,秉性柔嘉,主持宫务井井有条,实乃后宫典范。”
这句后宫典范说的可不小,元姝便问道:“那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人自然是顶好的,只是皇后娘娘出身武侯府,一向不喜欢宫务,便把万事都交给了更擅长的贵妃娘娘去处置。”
赵嬷嬷说的含蓄,元真却听出来了,冯皇后怕是个不爱管事的。
皇上刚登基时还有臣子上谏过,言陛下远中宫而近嫔妾,非贤君所为,但他听了既没生气也没反驳,只是把这件事轻轻揭了过去。朝臣起初还以为陛下是偏向年贵妃所以故意不提,心下微怅,直觉此非明君,可慢慢的,众人便懂了当初朝堂上,皇上那意味深长的一眼。
谁也没想到竟能有见到一国皇后白日纵马长街的场景,皇后是国母,却做出这般大失礼仪之事,臣子们的奏折如雪花般涌上皇上的御案,没成想皇上捏了几本奏折翻看之后,反而真心实意地给几位上奏的臣子道了句歉,众人正摸不着头脑,便听说皇后娘娘居然带了人要去砸胡乱上表的御史台。
有皇上在,还有皇后的父亲平南侯亲自去劝,御史台自然是没被砸成的,但皇后依然卸了御史台的匾额泄愤,这对御史而言比房子被拆了还要严重。皇上并没有责罚皇后之意,众臣虽然心中嘀咕,却也再也不敢置喙宫中之事了。
谁能想到呢,皇后娘娘跋扈嚣张,反倒是贵妃娘娘娴淑端庄。
“我朝还从未有过选秀之前例,但按照规矩,姑娘们进宫是不能带奴仆的,行李也要少,每人只许带两个箱奁,虽是日期未定,但姑娘们也可以先收拾起来了。”坐上三个都是姑娘,赵嬷嬷想提点也不大好提,只含蓄道了一句,“姑娘们倒是可以多带些首饰,进了宫总有用。”
有穆家和太皇太后在,也没人敢怠慢了元姝和元容,但上下打点一下总不会错。
有些首饰小巧精致,是专门用来赏人的,宫里什么风气贾悠最熟,自然是早早就给备好了,除了这个,元真还吩咐人备好了红封,到时候直接用来赏人。
元真满脸笑意,这个赵嬷嬷倒是真心实意替她们打算,元真诚心道:“多谢嬷嬷了。”
元姝也跟着道谢,元容却只点了个头,赵嬷嬷看看元容,心里有些想法,却又压住了没说出来。
这个姑娘有些傲,进了宫怕是要受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