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来求太太,求太太可怜可怜奴吧。奴对太太、老爷的心天日可表。奴自小孤苦伶仃,今日得老爷、太太收留,奴心里感激不尽,只盼着能为老爷、太太做牛做马来报答。只是奴也是个女人,女人命苦,还求太太可怜可怜奴,给奴一个孩子吧,奴会带着他一起孝敬老爷、太太的。”王姨娘就跟头不会破似地使力在地上磕。
崔氏虽然恨王姨娘抢了荣三爷,但毕竟是个心善的,不忍道,“你起来说话,做什么这个样子,”
王姨娘抬起头时,额头已经青了,膝行到崔氏的脚下,哭着抱着她的脚道:“求太太容奴生个孩子吧,奴再别无他求。”
“姨娘,姨娘……”跟着王姨娘进来的晴明也扑在王姨娘脚边哭,也一个劲儿地求崔氏,“求求太太,求求太太,我们姨娘也是个可怜人,在这世上再没有亲人,就盼着有个孩子能依靠。太太如今福禄双全,哥儿、姐儿又聪慧孝顺,还请太太容我们姨娘有个盼头吧,不然,不然我们姨娘真的活不下去啦。”
一屋子顿时响起了王姨娘和晴明两个不绝于耳的哭声。说得崔氏不许王姨娘生孩子,就将是天地不容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荣三爷也听不得女人这样哭。
王姨娘不言不语,只红着眼睛对荣三爷默默地诉说着一片真情。她哭起来如梨花带雨,霜打海棠,瞧着别有一番风情,这都是反反复复练过的。
晴明却没这个技能,哭得一脸的鼻涕,“太太今日命人送来一碗避子汤,说是老爷让姨娘喝的,姨娘不肯喝,曲妈妈她们硬灌给姨娘喝了。”
“怎么会?”荣三爷很震惊。
崔氏也很震惊,赶紧对荣三爷道:“我没有。”崔氏即使再心酸、心妒,也绝不会做出这等事,即便是姨娘,生的也是荣三爷的孩子。何况荣三爷和崔氏都是庶子、庶女出生,更是知道子女对妾室的重要性,他们深受其害,又岂会将自己受过的苦施与别人。
“奴自知出身低贱,不该有这种妄想,只是老爷可怜奴,给了奴一个容身之所,奴时时想着要报答老爷,只求为老爷开枝散叶,这辈子也好有个盼头。奴知道太太不喜欢奴,只求太太容奴有个孩子,奴今后就再不出院子一步。”王姨娘以退为进,一退再退,倒显得崔氏处处心胸狭窄。
对于避子汤之事,王姨娘是算准了荣三爷的心的,否则一开始他们就该拿避子汤给自己喝的。荣三爷本就是庶出,王姨娘更加确定,崔氏这样做只会寒了荣三爷的心,她不是温柔、贤惠么,自己倒要让荣三爷看看他这个妻子可不是真贤惠的人。
“依兰。”荣三爷回头望着崔氏。也不怪荣三爷怀疑崔氏,实在是这屋里还有谁能给王姨娘送避子汤,老太太那边只怕恨不得王姨娘立即就怀上一个,是肯定不会对王姨娘出手的。
“不是我。”面对荣三爷的怀疑,崔氏又急又怒。
“是我。”听到这儿,阿雾掀开帘子进了堂屋。
“阿雾!”
“六姑娘!”
在场的人都惊呼出声。
阿雾走到荣三爷的身边,拉了拉他的衣摆,嘟嘴道:“爹爹,我喜欢王姨娘,我不许她生孩子,她以后只准对我一个人好。”
阿雾才不管别人是如何的震惊,自顾自的说:“爹爹,王姨娘懂琴,那天我弹了支曲子,姨娘一听就明白了。古时的俞伯牙和钟子期也不过如此。”
阿雾又提起自己的裙摆,将王姨娘绣给她的袜子亮了出来,“你瞧,这是姨娘给我做的袜子,又暖和,又好看。”
阿雾上前拉起王姨娘的手,又拉起荣三爷的手,娇滴滴的道:“我要爹爹、太太还有姨娘都喜欢我,只准喜欢我。我不要姨娘生娃娃,爹爹。”阿雾抬头撒娇地看着荣三爷。
穿着大红金丝绣福寿喜团纹小袄,月白金福寿喜团纹百褶裙,胸前挂着新打的金葵花富贵长命锁的阿雾,俨然就是一个天真无邪又任性娇惯的玉娃娃。
女孩儿心窄,要叫家里人只喜欢自己一个的骄横劲儿,被阿雾演得活灵活现。
荣三爷自然是不信阿雾的说词的,但是崔氏却有些受伤了,她没料到阿雾居然会喜欢王姨娘。
阿雾也没指望能瞒过荣三爷,她作出这幅样子不过是给大家一个交代,她不是心思恶毒,她只是还没长到的任性的女娃娃。只要门脸儿给出一个过得去的借j□j代过去就行了,大家也并不愿意撕掉那最后一层薄薄的纸。撕开了,就再也没有回环的余地。
“爹爹,你说好不好?”阿雾拉着荣三爷的手,满眼都是期盼。
王姨娘却没想到自己讨好阿雾的举措反而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赶紧道:“六姑娘,奴即使有了娃娃,也一样会将六姑娘放在心里第一位的。”
王姨娘也不愿意撕开那最后一层纸。
阿雾红着眼,撇撇嘴道:“不一样的,不一样。我们从小就学孔融让梨,就算姨娘你一心将我放在第一位,可若它生出来就是小的,我就得让着它。”
阿雾扭转头拉着崔氏的手,激动地叫道:“太太,我才不要让梨,我要吃大的,我要当最小的。”
崔氏赶紧拍拍阿雾的手,抬眼往荣三爷望去。
王姨娘见荣三爷面无表情,猜不透他的心思,怕他一时应下,便膝行到阿雾的跟前,“六姑娘,不要你让的。奴会教着它从小尊敬哥哥姐姐的,处处以姑娘为先。奴,奴只是想若有一日老了,还能有个寄托。”王姨娘的眼泪又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很是惹人怜爱。
阿雾哪里敢受王姨娘的礼,赶紧避开了,“姨娘,你若是老了,阿雾自然会奉养你,哥哥们也会奉养你的。”然后阿雾又转头向着荣三爷道:“我就是不要弟弟妹妹,爹爹。”阿雾去赖荣三爷,“何况,若是姨娘有了,弟弟妹妹又要让太太教养,太太如今身子日渐不好,哪里还有那等精神。”阿雾开始晓之以理。
荣三爷为难地看了看崔氏,她鬓边一根银丝在灯光下泛着光,看得荣三爷心里一阵内疚,不过是为了个侍妾,却伤了妻子的心。
阿雾也说得对,若孩子真生了,难道还能养在姨娘的屋里,那可也是他的孩子呀,他最是知道庶出的苦楚的,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受一回。眼瞧着阿雾这般,估计也是容不下王氏有孕的。
荣三爷的心到底还是偏向妻女的。
“也罢,我都这般大年纪了,儿女双全。王氏,你起来吧,阿雾都说了,今后她和玠哥儿、珢哥儿都会养你的。”荣三爷拍板道。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崔氏日日同他闹着别扭,若今日他否了阿雾的话,还指不定今后要怎么闹腾呐。
王姨娘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闪过,头眼发晕,倒在地上。
崔氏急急命人扶了她回去,又让人去禀大夫人拿牌对牌请大夫。转而崔氏大方地对荣三爷道:“你去瞧瞧她吧。”同为女人,都不容易,只可惜的是她们住在了同一个屋檐下,争的是同一个男人,就容不得同情二字了。
荣三爷到了王姨娘屋里,王姨娘已经醒了过来,哭哭啼啼地挨着荣三爷,荣三爷也有愧疚,拍了拍王姨娘的背道:“还请你体谅我的苦处。所谓家和万事兴,阿雾是个任性的,你今后少去她那边。”
荣三爷何其聪明的一个人,王姨娘讨好阿雾是个什么目的,他多少是清楚的。
“爷,那孩子呢,难道我真的……”王姨娘不死心。
荣三爷柔声道:“你莫急,阿雾毕竟是闺女儿,过些年要嫁人的,你还年轻,等她出了阁,再怀孩子也不迟。”同床共枕多日,又是暖玉温香的解语花,荣三爷自然也是要考虑王姨娘的。他此时,说的绝对是真心话。
何况王姨娘真的不老,如今不过十六岁,等过了七、八年,阿雾出阁,她也不过才二十三、四岁,生孩子是完全来得及的。
但是王姨娘却等不得。她第一眼看到温柔俊秀的荣三爷,一颗心就贴了上去,日日盼着他恩宠自己,却夜夜空房。她连个寻他的借口都没有。想着若生了孩子,无论男女,总可以借口让他看孩子……
崔氏那等贤惠人,心里苦得跟黄莲似的,也只会打落牙齿和血吞,王姨娘思量对付这等主母是极容易的。
哪知今日却是晴天霹雳,哪有一个小姑娘,管到自己爹爹后院来的道理。可偏偏这位年幼的六姑娘就是管了,还管得理直气壮。扯了那么个破绽百出的借口,可荣三爷就是信了,认了。
王姨娘也就认清了自己的地位,如今她正是如花年纪,都如此境地,再过七、八年,她就人老珠黄了,也不知道荣三爷还来不来自己屋里,看那木姨娘的行将就木的模样,王姨娘十分肯定,等是绝对不能等的。
这一夜王姨娘少不得打叠起十二分精神,拿出二十四分手段来,将荣三爷上上下下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这等享用,他在正妻那儿是绝对没有的。
崔氏又是一夜未眠,早晨阿雾去请安,崔氏难得地给了阿雾脸色看。
阿雾也不介意,走上去强行把自己挤进崔氏的怀里,“太太。”
崔氏拿手指点着阿雾的额头道:“你呀你,你就是想……你也不该这样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今日老太太那边也知道了。”
崔氏没接着往下说,阿雾猜都知道肯定是她们说话说得难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