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疏窈的示意下,阿倪不情不愿地让出了通道。乔胭踩着一地槐花,跟在她身后来到了会客的花厅。
晾干的槐花冲泡成茶水,加了金银花和白糖,有着馥郁温和的甜香。
“公主殿下今日怎么想起找我?是和阿泽有关吗?”玉疏窈问道,语气虽然客气,但也透出了一股疏离。
“玉师姐,你忘了吗?”乔胭眨眨眼,“我答应帮你清除妖毒的。”
玉疏窈下意识摸了摸手上的疤痕——她以为那只是随口一提。
谁都知道这位鲛人族的小公主有多讨厌她。若干年前,她随着陆云铮同去北溟除妖,在鲛宫第一次见到乔胭。
小公主精致得宛若白玉瓷偶,一派天真可爱,本是很讨人喜欢的,直到听说了她和陆云铮有师父定下的婚约。
一下子翻了脸,冷淡待人。
玉疏窈为挡住滚烫的茶盏在手背留下了伤疤。后来才知道乔胭根本就是故意为之,她知道自己的角度能看见陆云铮来不及避开的热茶,也知道自己一定会选择挡下它。毕竟她对陆云铮的喜欢,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了。
乔胭没觉醒前世记忆之前,常常在剧情操控下做出些违背本性的事情,她对陆云铮压根儿没那么强烈的喜欢,却对玉疏窈多有针对。她自己也很愧疚,清理妖毒就是补偿的方式之一,也不全是为了和她打好关系。
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说要为她疗伤,真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劳公主挂念,我这几日有自行运功调息,虎妖的毒雾已无大碍。”
“妖毒不是这么容易祛除的。”乔胭认真道,“若不认真对待,毒素会极少成多,留在身体里形成大碍——玉师姐,你把我手给我。”
玉疏窈以为她要诊脉,倒也没多想。一只纤纤柔柔的莹白小手伸过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掌心。
温暖的灵力从相触的肌肤处源源不断地传来,玉疏窈瞪大了双眸,略略吃惊:“公主殿下,您这是……”
鲛人一族的皇室天生灵力充沛,个个根骨奇佳,是修炼的好苗子。乔胭虽然没有灵力,但她只是娇生惯养,不愿去受苦受累修行法术而已。
随着灵力运转,乔胭饱满如花的唇瓣渐渐失去血色,玉疏窈的气色却红润了不少。哪怕她再迟钝也明白,乔胭正在用身体给她过渡妖毒!
“公主殿下!”她吃了一惊,狠狠抽出手来,“您这是在干什么?”
她动作弧度略激烈,乔胭本就有点眩晕,险些被甩到了地上。晃了晃脑袋道:“没事的……鲛人的皇室从小就服用冰溟蛇清制作的圣丹,百毒不侵。区区妖毒,奈何不了我,很快就能稀释了。”
玉疏窈噎了一下:“那你也不能……”
不能——不能怎样?说到底,乔胭也是为了救她。
玉疏窈忽然对她说不出重话,只严肃道:“此法危险,殿下若出了什么事,我可担待不起责任,希望您以后不要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乔胭笑了笑,温婉地一垂眸:“玉师姐,我以前不懂事,闹出许多糊涂事。”
“过去的……都过去了。”玉疏窈微微踌躇地说道,“公主不必放在心上。”下一秒她就被握住了手。
鲛人少女眼眸亮晶晶的,像只摇着尾巴的小猫,用精致的上目线一瞬不瞬地注视她:“那这么说,我们就是朋友了?”
玉疏窈点点头,乔胭高兴道:“既然是朋友了,那你可不准拒绝我为你治愈妖毒。”
“这……”
“——好什么好?”珠帘被哗啦啦掀开,一道高挑影子背着光走进来,不是乔胭那失踪半个月的老公又能是谁。
他个高腿长,走得很快,人都闯进女子的闺房了,阿倪才跌跌撞撞跟上来,嘀嘀咕咕地抱怨:“你老是这样……就算是师弟,也不能随随便便进师姐的房间吧,男女有别,我家小姐还要嫁人的呢……”
谢隐泽眼尾一垂,视线冷飕飕地刮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若说以往他受传闻影响,也觉得流泉君的这位公主独女是个娇生惯养的草包,但现在……
若只是个草包,绝无可能做出浮棺山中那仿若无意,却恰好破掉他每一个设局的举动。
面白心黑,心机叵测。
“哦?”乔胭不慌不忙地回应,“那你又是为什么在这里呢?”
谢隐泽嗤笑一声:“我问你的问题,你倒是抛回给我了。”
他抱着手臂,眼眸微眯,修长的手指在小臂上不轻不重地敲打着,“我记得,你跟玉师姐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能上门串门的地步吧?”
好,敢怀疑我,你看我搬谁来对付你。
乔胭无辜地眨眨眼,又甜又软的嗓音拖长了声调:“师姐——”
玉疏窈果真看不下去了:“阿泽,公主殿下她不是别人,是你的妻子,你是怎么对人家说话的?”
谢隐泽噎了一噎,乔胭在旁边附和点头:“对呀对呀,你是怎么跟我说话的?师姐——!他又瞪我!”
玉疏窈道:“你也别总用恶意去揣测人家,这次公主殿下来是为了给我祛毒疗伤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祛毒?疗伤?”谢隐泽重复这两个字眼,咀嚼出了一番意味深长。
他一掀衣摆,坐到了乔胭身旁,露出个假模假样的笑容:“原来是我错怪娘子了,没想到娘子还有这样的本事。”
他一坐下,乔胭就闻到一股铁锈味儿。
鲛人的鼻子对血腥味十分敏感,在深海中能闻到数公里外的一滴血,虽然到了陆地,嗅觉多有限制,但这并不妨碍乔胭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
这血腥气交错复杂,有他自己的,更多的是别人的。
谢隐泽随意地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小的木盒放在桌上:“师姐,这东西你收下。”
玉疏窈的嗅觉没有鲛人那么灵敏,没察觉谢隐泽身上的血腥气。她打开盒子,怔愣了一下:“修髓丹?这东西你哪来的?”
修髓丹?这可是大手笔,乔胭心中啧啧叹。
修髓丹是修真界最顶级的丹药,也是最稀少的丹药。材料难求是一方面,整个修真界中能炼制的人也寥寥无几,在炼制过程中,还有极高的失败率,是真正的千金难求。
和它的稀少成正比的,便是它神奇的功效。修髓丹能将人的灵骨从头到尾洗新一通,别说区区妖毒,连灵根都能直接拔高一阶,是世间少有的珍丹妙药。
谢隐泽:“我向宗门换的。”
“胡说!这么珍贵的东西,宗门怎么会轻易换给你,除非你……”玉疏窈想到什么,一怔,“你接了天阶任务?”
乔胭的视线在他水渍渗透的玄衣上轻轻扫过,心道难怪。
梵天宗是天下第一仙宗,每日从各州各地送进宗内的委托不计其数,按照难易程度,分为天地玄黄四个大类,奖励也依次攀升。
普通弟子接玄类、黄类的委托比较多。地类任务都是高阶弟子专属,一般是三五成群,结队下本,这也是为了降低弟子折在险境秘地中的可能。
与危险程度相对的,是丰厚到令人眼红的报酬,传闻中,只要完成了天阶委托,就可以向宗门索要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为什么说是传闻中呢?因为派发任务的千灯堂创建至今,除了掌门,就没人独自完成过天阶委托。
乔胭侧眸,轻轻一掩鼻。
身上血腥味儿浓成这个德行,估计是对方也没少给他苦头吃。难怪一消失就是半个月,连抽心思对付她的时间都没有。
她在心中唏嘘不已:真不愧是原著首屈一指的痴情反派小boss,比起只偶然过问探望的男主,人家这赢了不止一星半点啊。小boss加一分,陆师兄要加油了!
见师姐弟俩还有话要说,有眼力见儿的乔胭赶紧告辞,她还赶着领她的被子去呢。
谢隐泽在窗边凝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哼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既然你这么想她,当初又何必娶她?”
玉疏窈倒掉冷茶,重新斟了一杯热茶,轻声递来。水汽氤氲中,一抹阴鸷滑过他的眼底,谢隐泽寒声道:“不是她,也会是别人。那到底是谁,又有什么区别?”
“你对流泉君,误会太深。”
冷哼。
“总好过师姐,对他信以为真。”
乔胭来到了冗长队伍的尾端。
她拍了拍前面弟子的肩膀:“这位师兄,我请问一下,领生活用品是在这边排队吗?”
那弟子转过头来,看见她的脸,先是一愣,心里嘀咕:梵天宗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好看的内门子弟?
“没错,就是在这里排队。”
乔胭长吁口气,擦掉额角的汗:“这里人好多啊。是日日都这么多人,还是今天日子特殊?”
“平常没这么多人。”这位师兄回道,“今天是新生入宗的日子。”
梵天宗内门十年一开,只收录符合条件的修真人士。年纪不能太老,天赋不能太差,长得不能太丑,重重筛选之下,还能招收这么多人,足见梵天宗在天下的名声之广。
“你也是今年新进来的门生吗?”
乔胭想了想:“算是吧。”刚嫁进来半个月,可不是今年新进的门生吗。
“师妹看上去天资不错。”
乔胭惊喜地摸了摸脸:这都能看出来?面上还颇虚伪地推脱着:“呵呵,哪有那么夸张,我只是长得比较有灵气而已,师兄谬赞了,谬赞了,哈哈。”
“我这人从不说假话的,像你这样有天赋的人,可不能随便选个师尊就算了。记住了,如果一会儿有修士来拉你进他的门派,你可别被三言两语忽悠走了,沉心静气,等到入宗大殿那天,进九重天之上仙师们的法眼都有可能。”
乔胭虚心求教:“师兄,选师尊和重天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你都进了内门了,连这个都不知道?”师兄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好吧,看在你长得漂亮的份上,跟你科普一下。你知道咱们梵天宗分内门和外门吧?”
乔胭点头。
“这内门呢,又依据地势的不同,划分成了三十三个地点,也称为三十三重天。地位越高,越德高望重,住的重天也越往上。比如掌门流泉君,他的仙府就在第二重天,七大长老又次之,分别住第三到第九重天。”
听了这么久,乔胭发现了个漏洞。
“师兄,掌门真人不是梵天宗最大的话事人吗,为什么他不住第一重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