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非寻脑子里警铃大响,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影响老板夫妻感情,字斟句酌道:“简总到了公司就在处理事务,没有空闲过,待会儿还要赴个局,一刻也不得闲。”
没听见电话里太太的回应,他以为自己说的还不够,便咽了下喉咙继续侃:“简总是怕冷落了太太您,才刻意嘱托我询问您的情况。”
“这样啊,他也太辛苦了。”棠音小幅度转了下僵硬的手腕,继续保持奇怪的姿势接听电话。
陈姨看不得太太委屈自己,拿了湿巾纸出来给她擦手,又替她举着手机。
棠音小声道谢,乖乖擦拭手指,边凑到电话听筒前:“杨助理,您知道简先生喜欢吃什么馅的点心吗?”
简先生为了让她喝到新鲜的牛奶,在欧洲买下了一座牧场,但她却没办法同等地回报他,只能做点拿手的点心聊表心意。
杨非寻当了五年的助理,就没见过自家老板吃过点心,无论中式还是西式都不会碰,但他哪里敢如实相告。
“简总在吃食上没什么偏好,您看着做就好。”他措辞委婉,留了很大的余地。
没偏好就是随性而为,有兴趣自然会尝,没兴趣就碰也不碰。
不过简总对太太这般上心,应该不至于拂了太太的面子。
棠音自然听不懂对方话里的潜台词,只以为简隋琛不挑食,什么都可以吃,当下就想好了要做豆沙馅的荷花酥。
荷花酥故名思义,便是肖似荷花的中式点心,做法繁冗复杂,仅是层层叠叠的外皮就要费不少功夫。
但棠音却一点不嫌麻烦。
既然是给简先生做的谢礼,那她肯定得用心。
“谢谢杨助理,我去做点心了,不打扰你工作了。”
话音落下,棠音就将陈姨举着的手轻轻推回去,道了声谢后,转身回厨房继续揉面团。
进了办公室,杨非寻先汇报了工作上的事,而后才提及太太,“简总,我刚才和太太通了电话,太太说她在做点心,还问了您的喜好。”
简隋琛目光从电脑屏幕前移开,凌厉地扫向杨助理,声音沉了下去:“你和她通了电话?”
杨非寻一听这语气,腿都快软了,用力咽了咽发紧的喉咙,解释道:“本来是和陈姨通电话的,后面太太将陈姨的手机拿了过去,问了几句话。”
老板给他下的指令是询问陈姨,他却和太太沟通,完全搞砸了。
“问了什么?”简隋琛按在键盘上的长指微紧,声音又沉又缓,并未责怪。
杨非寻摸不清老板的心思,不敢隐藏,“太太问您是不是在忙,还问了您喜欢吃什么馅的点心。”
语毕,他小心打量着老板的脸色。
简隋琛眼睫低敛,脸上表情依旧淡漠,没有任何变化,“她的问题你都回答了?”
虽然是疑问句,但杨非寻却听出了肯定的语气。
他扯着唇线,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的简总,我告诉太太您没有偏好。”
简隋琛长指敲了两下键盘,仿佛敲在了杨非寻的心头,让他的心脏都在咚咚作响。
“杨助理,你倒是了解我。”
不轻不重地一句话陡然传进耳朵,吓得杨非寻后背冒出冷汗,连忙端正认错的态度,“简总,是我自作主张了。”
简隋琛连个眼神都未给他,只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以后我的私事不必告诉她。”
杨非寻为难地看着自己老板,嗫嚅了声:“那要是太太来问……”
太太问他,他总不能一问三不知吧。
“让她来找我。”简隋琛淡声打断他的话。
杨非寻蓦地瞪大眼睛。
简总这是想让太太主动联系,才不让他告诉太太他的私事吧。
男人恋爱的那点小心思,他懂~
“好的简总。”杨非寻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简隋琛敏锐捕捉到他语气的变化,掀眸睨向他,见他一脸荡漾的神情,便知他没再想什么好事。
简隋琛眉心轻折,“杨助理,你要是很闲,我可以再给你安排点工作。”
杨非寻忙敛了笑,规规矩矩站好,“简总,您和万凌赵总约的饭局时间要到了,咱们现在出发吗?”
他将话题引到了工作上,得了简隋琛鼻息里透出的一声“嗯”,才算躲过一劫。
简隋琛随手保存了电脑里的文件,起身整理衬衫。
他不紧不慢扣上领口处的两颗纽扣,遮挡住裸.露在外的锁骨。
杨非寻很有眼力见地取下衣架上的领带和西装外套,依次奉上。
棠音揉好了面团,放在一旁醒面,夏季天气热,面团大约三十分钟就能醒好,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便没在厨房盯着。
陈姨动作快,趁着这个空档做好了午餐,端上餐桌摆放好,想请太太过来吃午餐,却没发现人影。
她解了围裙去寻人,终于在院子里的荷花池旁看到了艳而不妖的女孩。
未到芙蕖盛开的季节,含羞待放的花骨朵藏在大片的荷叶之中,只透出一点粉白,却足够娇美,但若和岸边的女孩相比,却逊色三分。
女孩一身淡粉色新中式衣裙,风吹裙摆微微拂动,好似花瓣颤栗,她仅仅是站在那儿,就叫人挪不开目光。
陈姨放轻动作,生怕惊扰了这如诗如画的一幕。
等靠近后,她才缓缓出声:“音音,可以吃午餐了。”
棠音依依不舍收回目光,朝陈姨微笑:“好。”
往回走的时候,她忍不住想,京北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个院子养芙蕖,应当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
她从小就喜欢芙蕖,为此,母亲还在自家院子里养了几缸,她家院子小,几个水缸不过一米高,便是夏季芙蕖盛放时节,每缸也不过三两枝,远远比不得这一池塘来得赏心悦目。
陈姨看向女孩身后的荷塘,感慨道:“先生真是有远见,叫人在院子里弄了个荷塘,夏天荷花一开,满院都是清香。”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拂上眼睫。棠音轻颤眨了下眼睛,问:“院子里以前没有荷塘吗?”
“没有,上个月才动工的。”陈姨回道。
“这样啊……”棠音喃喃了声,转身朝别墅走。
陈姨跟在她身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音音,先生或许是是为了您才建的荷塘。”
棠音刚迈出去的脚步还未落地,又收了回来,“为了我?”
“宸樾公馆是老爷子留给先生的私宅,过户之后,先生就一直没有动过,这么多年了都未曾改变过的庭院,却在婚前一个月叫人建了荷塘,先生不是为了您还能是为什么?”陈姨分析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棠音没有搭腔。
她觉得简先生不像是会为了她修建荷塘的人,他明明都不愿意靠近她,又怎么会对此一举,可是一想到他会买下牧场每日空运新鲜牛奶过来,她又觉得为了她修建荷塘这件事也并非不可能。
真是矛盾。
直到现在,她都还是弄不清简先生是什么样的人。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
简先生是个好人。
棠音下午就做好了荷花酥,她刻意留了一碟出来给简隋琛,自己吃了一个,剩下的都给了陈姨。
陈姨受宠若惊,向来只有她做饭给先生太太吃的,哪有太太做了给她吃的道理,便百般推拒,怎么也不肯收下,后来见太太都要急哭了,才没了辙,收了下来。
陈姨不住在宸樾公馆,她在这儿只负责三餐,至于清扫和打理庭院的工作另有他人完成,不过相较于其他佣人,陈姨每日在宸樾公馆待的时间更长。
晚上八点,到了陈姨下班的时间。她收拾好了厨房便打算回去,离开前,她走到客厅沙发处,看向端坐在沙发上的女孩,突然不忍心留她独自在这偌大的别墅里。
但先生不喜欢他们这些佣人过多的出现在视野之中,所以平日她都是准点离开。
陈姨为难地掐着手心,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棠音察觉到她的纠结,唇瓣翕动,软着声音问:“陈姨,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她坐姿端正,樱粉色的裙摆往上撩起一小截,白皙的脚腕暴露在空气中,女孩的脚腕实在纤细,一掌握住都还有余留。
陈姨抿了抿唇道:“音音,我要下班了,您……”
“您一个人在家里可以吗?需不需要陈姨留下来陪您等先生回来?”
她还是不放心留太太一个人在家。
虽说宸樾公馆是高档住所,安保设施都是顶级的,可这么大的别墅,就太太一个人,怎么想都觉得不妥。
况且太太才刚满二十岁,还是个小姑娘,独自待在这儿肯定害怕。
棠音仰着脸看她,雪白的脖颈线条优美,好似天鹅般,“不用了陈姨,我自己可以的。”
女孩的眼神清澈认真,完全看不出一丝勉强。
陈姨对上她的眼睛,心都被轻轻揉了下,更不忍心了,“我也不着急回去,陪您再等一会儿吧。”
棠音固执摇头,她不愿意耽误陈姨的下班时间,陈姨已经陪了她一天了,足够久了,“陈姨,您回去好好休息。简先生……嗯……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我不会等很久的。”
她撒了个无足轻重的小谎。
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简先生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自己会等多久。
陈姨见她眼神真诚,便没在坚持,“那好,我先走了,音音也早点休息。”
“嗯,陈姨再见。”她挥挥手掌道别。
陈姨离开后,本就冷清的别墅更加孤寂了,除了电视里演员的对话就只剩下了她的呼吸声。
客厅空调开得有点凉,冷气直飕飕灌进衣服,冻得她瑟瑟发抖。
她想把冷气关掉,又不清楚遥控器在哪里,硬生生扛了半个小时,才受不住蜷缩起身体窝在沙发角落里等人。
八点半没等到,九点半也没等到。
棠音等得犯困,长睫都耷了下来。
她拍了拍脸颊,迫使自己保持清醒,下午做的荷花酥还没有给简先生尝呢,她可不能睡着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给简先生发消息问一句,院门外就传来了汽车熄火的声音。
棠音瞬间打起精神,顾不上脚趾的疼痛,小跑到了玄关处开门。
一抬眼,就看见了院门口徐徐走来的男人。
男人上身只着一件白色衬衫,院子里的橘色光线穿透而过,勾勒出他腹部紧实的肌肉线条。领口的温莎结被他扯松,却不显凌乱,最上面的扣子解了一颗,随着喉结的滚动,有种难以言喻的性感。
等他走近了,棠音乖乖地唤他一生“简先生”,而后伸出双手,似是讨要东西。
简隋琛眉心微挑,默不作声看她。
棠音缓缓抬眸,迎上他的视线,甜甜一笑:“我帮您拿外套。”
简隋琛没给她,只问了句:“怎么还没休息?”
九点半了,就算睡不着,也该回房间洗漱,而不是在客厅里……
等他。
他怔了一瞬,彻底反应过来,眼神微不可查地多了变化,“在等我?”
他一个眼神看过来,棠音便忍不住心尖发颤,之前想好的措辞在他跟前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嗯……我做了点心,您想尝尝吗?”
回礼、感激的话她都没说,甚至荷塘的事她也忘记要问了。
女孩子紧张得要命,脑袋一点一点垂下去,手指也不安地绞在一起。
简隋琛低眸就看到女孩的头顶,乌黑浓密的发丝被一根素簪盘在脑后,简简单单,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他忽然想到去年前港城荣嘉慈善晚宴拍卖的那支翡翠芙蕖簪,若是戴在女孩发间,一定很衬她。
没听见男人的回答,棠音以为他是不想吃,便主动递上台阶:“不、不想尝也没关系……”
“可以。”
低沉喑哑的嗓音淡淡拂入耳蜗,仿佛带着热气似的,撩得耳尖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