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仰着脸,下颌轮廓线条被卧室里暖橘色的灯光晕染得分外柔和,脸上的妆偏浓,眼尾透着靡靡绯色。
偏偏她的眼睛水盈盈的,像雨后的天空,湛蓝纯净。
纯与欲恰如其分地交织在一起,勾人而不自知。
简隋琛的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紊乱的气息久久未能恢复正常,“棠小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的声音泛着颗粒感,低低沉沉的,撩过耳骨的时候产生了微妙的磁场反应。
棠音耳尖不受控制地红了,纤长睫毛扑簌簌地眨,“知道。”
女孩雪白的肌肤随着呼吸起伏,声音逐渐放低:“我、我就是想问问你会不会用。不会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学。”
虽然她也不知道要跟谁学,但两个人琢磨总归比一个人要好。
简隋琛摩挲着表盘的长指忽地用力按下去,空气里登时传来咔哒的响声。
棠音敏感地捕捉到了响动,低眸看向声音的来源。
男人的拇指还按在表盘上,其余的长指骨节分明,拢住腕骨,他大约是用了力,手背上纵横交错的青色脉络清晰可见。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失控。
简隋琛撩着眼皮俯视女孩,眼神沉静如墨,声音杂糅了冷意,“学什么?用安全套?”
这话说得直白,没有半分旖旎欲.念。
棠音被他的语气吓到了,下意识往后缩,颤栗着身体点头:“嗯……”
她就像是独自留在巢穴里的幼兽,察觉到危险会本能地避让。
简隋琛见女孩似是在害怕,稍稍收敛了气息。
二十岁的小姑娘,不懂男女之事,他同她计较什么。
酒精上头,思绪也不似平时那般清明,简隋琛椅着门框,闭眼缓解醉意,再掀眸时,淡淡道:“棠小姐,你还是学生,重心应该放在学业上,至于其他的事,不是你该想的。”
他没打算和小姑娘发生什么,也没有义务给她科普生理知识。
等小姑娘长大了有了爱人,那些事自然会有人教她。
棠音一眨不眨看着简隋琛,将他说的话全都听进了耳里,她粉唇翕动,但碍于男人的威严,又不敢反驳。
简隋琛的话和老师说的毫无二致,就连语气也都如出一辙。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是老师站在她面前了。
心里生出怵意,退堂鼓也悄然打响,棠音长长吐出一口气,怯懦地“哦”了声。
女孩子不懂得隐藏情绪,白瓷般的小脸随着那一声回应浮现失落的表情。
她都做好准备要和他一起睡了,现在却被拒绝了,那她回来路过药店买的安全套要怎么处理……
那一小盒只有三只,却要89元,好贵的,不用就浪费了。
“真的不能一起睡吗?”想到花出去的钱,棠音不死心,再次试探地询问,声音轻轻糯糯,带着女孩子独有的娇嗔。
“我都买好了安全套……”她自顾自咕哝了声。刻意放低的嗓音,显然是不想让男人听到。
“买了什么?”简隋琛没听清她后面说的话。
棠音瞳孔颤了下,反应过来后连连摇头,“没、没买什么。”
她刚才说安全套的时候简隋琛的语气都变了,显然是不想听到这几个字,她不想再惹他不高兴。
简隋琛拧眉,大脑因酒精发酵而胀痛,他今晚喝了不少酒,饶是他酒量好,也难免会有不适。
小姑娘飘忽的视线根本骗不了人,敷衍的态度全然写在了脸上。
不过,他没心思追根究底。
简隋琛的背从门框离开,长腿站直,绷紧的西装裤垂顺下来,遮住了脚腕,他略抬了抬下颌,朝女孩示意:“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这是他打算离开的预兆。
棠音再一次摇头,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同样的动作,她做了两次。
“既然没事,就休息吧。”男人的声音淡漠如水。
不是商量的语气,更像是在命令。
他掠过女孩身侧,身上清冽的酒味也随之飘散在空气中,仔细分辨,能闻到藏在酒味之下的香烟气味,并不浓郁,似乎是无意沾染到的。
棠音还在思索他身上的烟味是从哪儿来的,男人已经打开了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她的问题此刻被男人身体力行回应。
他不同意和她睡在一起。
他会睡在客房,和她互不打扰。
棠音心绪复杂看了眼关上的卧室门,又将视线挪至衣帽间,不得不认命走进去拿换洗的衣物。
洗漱完,棠音关了灯躺在床上,卧室里的床很舒服,是她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舒服,可她却没有半点困意。
屋子里黑漆漆的,连吊灯的轮廓都看不清,视觉被限,听觉就会愈发灵敏,她听到自己的呼吸从平缓变得绵长。
棠音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
到新家的第一天,她好像失眠了。
躺了大约半刻钟,棠音翻了下身,手指从被子里钻出来,去够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
长指轻点两下,屏幕亮起。
刺眼的光线迫使女孩不得不眯起。
缓了几秒,她才又将目光落在手机显示的时间上。
十一点二十八分。
比她平时睡觉的时间晚了近一个半小时。
棠音叹了声,解锁屏幕点进浏览器app,慢悠悠打了行字:【安全套多久不用会过期?】
迟疑片刻还是点了搜索。
几乎是瞬间,搜索结果就跳了出来。
【安全套的保质期一般为3-5年。】
下面还有很长的一段话,但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就自动忽略了。
3-5年,可真久啊……
她抬眸瞥了眼沙发上的白色羽毛手拿包,想着里面那盒未拆封的安全套,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点。
这意味着至少还有使用的机会,不会浪费。要是只有三五天,那89块钱就白花了。
简先生说她还是学生,不该想一起睡觉的事,拒绝的态度相当明显,连商量的机会都不给她留。
看来要完成母亲的嘱托,她还要付出更大的努力。
那么问题来了……简先生是对她哪里不满意呢?
翌日清晨。
闹铃声夹杂着窗外的鸟喙声突兀作响。
床上绣着团龙团凤的喜被拱了两下,少顷,一张精致的小脸从被子里冒出来,在红色被面的映衬下,那张脸极为白皙透亮,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娇嫩。
女孩额角的碎发略有些凌乱,许是习惯侧睡,左边的脸颊被压得红润透粉。
她慢慢撑起身体,后背离开床塌,雾气弥漫的眼睛透着没睡醒的茫然。
失眠持续到凌晨,困意才渐渐上涌。满打满算,她也就睡了五六个小时。
往常她至少要睡九个小时才会睡饱,陡然少了几个小时,身体一下子接受不过来。
但今天她不能继续睡了,她不想给简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
蚕丝薄被顺势滑落,堆叠在女孩的小腹前,隆起浅浅的弧度。
棠音拾起手机看了眼,确定是她设定好的闹钟时间,便没再磨蹭,利落地下了床,进浴室洗漱。
六月中旬,京北的天气变得炎热,昨晚她开着空调睡的,这会儿大概是屋外的气温降低了,室内反倒是有点冷。
棠音打了好几个寒颤,强忍着冷意洗漱,结束后转进衣帽间挑衣服。
她的衣服大多出自母亲棠舒意之手,多以新中式风格为主。旗袍、马面裙、改良汉服……应有尽有。
棠舒意是服装设计师,早些年为知名国际品牌服务,后来去了古镇生活,就做起了汉服设计,同合伙人一起开了家国风工作室。但她并不参与店铺的经营,每年只拿分红。
棠音从小到大就没缺过衣服,同龄的女孩还在为买衣服而苦恼时,她的衣服已经多到挑不过来了。
女孩的目光扫过衣柜里整齐挂着的衣裙,最终在一套粉色改良明制马面驻足停留。
白色交襟飞机袖配烟粉色刺绣马面裙,温柔甜美,正适合新婚这样的日子。
这套衣服是母亲独为她设计的结婚礼物,裙摆上的刺绣是特地请绣娘手工绣的,历时半个月才完工,单这份心意便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棠音取下衣服,换上身,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蓦地冲镜子莞尔一笑,鹿眼弯弯似月牙。
镜子里的女孩黛眉樱口,肤白气柔,若将她比作春日里的樱花,也该是最烂漫的那一朵。
她动作娴熟地给自己盘了头发,用的是一支素雅的檀木簪,没有任何点缀,混在乌黑发丝里显得有些单调。
棠音下楼时,刚过八点。
她以为自己起得足够早,却没想到简隋琛已经坐在餐厅里享用早餐了。
棠音诧异一瞬,提着裙摆走过去,轻声和他打招呼:“早上好,老……”
老公两个字还未完全说出口,棠音就抿上了唇瓣。
轻软尾调勾在舌尖,她用力哽住喉咙,才将话咽下去。
简隋琛缓缓掀起眼皮,睨向女孩,他的眸色偏深,看住女孩的时候有种幽邃的距离感。
仅这一个眼神,就让棠音心跳错了拍。
她下意识感觉,刚才要是叫他老公,他的眼神恐怕会比现在更加薄凉。
棠音咬住唇瓣,站在原地没动弹,脑袋鹌鹑似的垂,犹豫要不要重新问候一声。
倏然间,男人磁沉的声线凉凉传来,“过来吃早餐。”
棠音颤了颤,在男人的注视下慢吞吞挪到他对面的位置,拉开厚重的餐椅落座。
她面前没摆餐具,也没有餐点,空荡荡的。
茫然一瞬,她问道:“我该吃什么?”
总不能是空气吧。
简隋琛抿了口咖啡,不加糖精和牛奶的咖啡有着最原始纯真的味道,微苦醇香,但今天的口感似乎有些不对,多了丝轻微的涩意。
他放下白瓷杯,指腹摩挲杯壁,视线绕过对面的女孩看向她身后走来的佣人,嗓音是一贯地淡漠:“陈姨,咖啡换了牌子?”
陈姨忙走上前,恭敬回复:“原先的牌子断货了,我已经联系了供应商,催促他们尽快补货。”
简隋琛没再说什么,只淡淡嗯了声。
他又将眸光聚焦在女孩脸上,眸底漆黑如夜,却没什么神情,仿佛在看陌生人,而非他的合法妻子。
棠音从身旁的阿姨身上收回好奇的目光,猝不及防对上男人漆黑幽沉的眸子,像是海底深渊,暗不见底。
时间在这一瞬凝固。
棠音心跳怦然跃动,纤长眼睫陡然滞塞,连呼吸都短暂地停了数秒。
那双藏在餐桌下的手指不自觉攥紧裙身,紧张到掌心潮湿。
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做了惹他不悦的事,否则他为何要用这样的目光凝视她。
棠音仔细复盘来餐厅后的一言一行,抽丝剥茧去想每一处细节,最后总结出来除了那声没出口的老公,好像也没有别的了。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简隋琛捻了捻指尖的湿巾,一言不发看着她。
女孩的眼睛无疑是漂亮的,水润灵动,瞳眸的颜色偏棕,像加了少许牛奶的咖啡,那双眼认真望着人的时候,仿佛会说话。
她今天穿得粉嫩,没化妆,皮肤清透白皙,乌黑的长发挽起,素雅得出尘。
她就那样抿着唇回视他,怯生生的,像极了落入陷阱不知所措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