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腊月,民国上?海。
晚饭时分,盛家老宅,大雪飘扬。
盛家后宅主院的厢房门口站着两个两个丫鬟,丫鬟捧着盆低着脑袋,手背被冻得通红,互相低声念叨些话。
“大少爷今儿中午回?来又发了好大的脾气,说是在学堂受气了,下午的课都没去,在屋里?睡了一下午。”
“谁敢给大少气受啊?那?学堂可?都是咱们盛家开的。”
“说是那?些洋文的音大少读不准,被人笑了,大少当场就掀了桌子,夺了先?生的戒尺抽那?人嘴巴呢。”
“啧,大少这个脾气越来越不好了,前些日子他还克扣了小少爷的膳食用度,不给小少爷荤腥吃,小少爷房里?的嬷嬷眼瞅着都瘦了一圈呢。”
几个丫鬟还没嘀咕完,里?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咳嗽声,几个丫鬟对视几眼,直接推门而入了。
眼下正是深冬腊月的时候,他们大少身子骨一向弱,每日清晨醒来必咳,吃多?少药都不好使。
一进门来,几个丫鬟正瞧见大少从床上?下来。
说是“大”少,实际上?也没大到那?里?去,下来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少爷,穿着一身素色的绸缎睡衣,正揉着眼睛,两只小脚肉乎乎的踩着鞋,一抬头,露出?来一张精致的小脸蛋。
大少的母亲是个江南女人,精致的像是瓷瓶子做的,大少长?得跟他母亲一模一样,柳叶眉樱桃嘴瓜子脸,男生女相,还生了一双桃花眼,看着好看,就是性子不好,跟那?些洋人们捣鼓的□□似得,一点就着。
“炭火烧不起了吗?”盛淮一张口,就是发着冲的嗓音,带着点睡醒的嘶哑和沉闷,直直的问向那?几个丫鬟:“你们要冻死?我?吗!”
几个丫鬟赶忙忙活起来了,穿衣服的,拿鞋的,拿大氅的,拿手炉的,擦脸的刷牙的,全都一拥而上?,把大少爷团团包裹起来,
大概用了一刻钟的功夫,盛淮就已经被伺候着站起来了。
他从主院门出?来,去了大堂用饭,去用饭的路上?还碰上?了个夹带着报纸的小厮,还喝令小厮把报纸拿来。
小厮一见了盛淮脸都白了,颤颤巍巍的把报纸递上?来,当时风大,盛淮没看,让丫鬟收着了,到了用饭的时候才?让丫鬟拿着报纸念,拿报纸的丫鬟脸色惨白的端着报纸,颤颤巍巍的念。
“鸿雁楼惊、惊魂女尸一案已告破,警局新任探长?盛言料事如神,如包公在世——”
盛淮小脸一紧,险些踹了桌子。
丫鬟哭丧着脸想换个板块读,但这报纸一整张全都是说的盛言,让丫鬟都找不到别的地方看。
盛淮气的掀翻了面前的粥碗,指着丫鬟骂:“你,还有?刚才?那?个小厮,给我?拖下去,行?家法!”
整个盛家没人不知?道,大少爷盛淮最讨厌的就是小少爷盛言了。
“大少,大少!奴婢冤枉啊!”丫鬟“噗通”一下跪下了,正嚎的直掉眼泪呢,突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以及一阵淡淡的、裹着冷气的声线传来。
“管家,我?与你讲过多?少次,现下已是民国了,过去那?些礼法不得再用,丫鬟们也是有?人权的。”
门口走进来了个穿着黑色警服的挺拔男子,整个客厅的丫鬟们听见动静都跟着昂起头来,一双眼都跟着冒星星。
来人大概二十来岁左右,高鼻梁丹凤眼,下巴稍尖棱角分明,眉飞入鬓身姿挺拔,走过来时自带一股刚正气息,正是现下警局里?最新上?任的探长?——盛言。
也是盛淮的庶弟。
此时,盛言正微蹙着眉看向旁边站着的管家,话是与管家说的,但是真正听的人是谁,屋子里?的人都清楚。
盛淮一张小脸瞬间涨得通红,他反手抄起来桌上?的盘子,直直的奔着来人打过去,盘子还没落地,他已经先?骂开了:“谁让你回?来的,盛家的大堂,你一个庶子凭什么进来!”
管家在旁边弓着腰站着,肚子里?有?一大堆苦水要倒。
说起来这位庶子盛淮,还要说起来他们迟老爷原先?的两位妻妾,原先?那?两位妻妾本就斗得厉害,妾先?生了个小儿子,直接让妻拿出?去溺了,差点溺死?,老爷人怂,赶忙把孩子送到亲戚家养,养了二十年才?敢接回?来。
后来,妻生了个儿子,取名?盛淮,也就是大少爷,等妻妾都过世了,老爷才?敢把二少爷盛言接回?来,本来按岁数算,盛言应当是大少爷,但盛淮不同意?,摔着杯盏说他才?是盛家的大少爷,就这么地,盛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反倒要管盛淮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郎喊哥哥。
盛淮的性子随他亲娘,一贯嚣张跋扈,眼睛长?在脑袋上?,本来他只是在盛家作妖,但后来,迟老爷去了北平任职,盛言去了警局任职,盛家身份水涨船高,盛淮就开始满上?海作妖。
明明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却把持着盛家中馈,掌着盛家的账本生意?,他不开口,厨房都不敢给二少多?送碗肉。
说起来二少——
管家忍不住看了一眼二少。
满打满算,二少爷才?回?来两个月,就被盛淮欺负成这样。
二少脾气还真是好,平时任大少怎么折腾也不发火。
“大少爷,过几日我?要去一趟北平,去看看老爷,你有?什么话要带吗?”
盛言端坐在座位上?,也不动筷子,只是抬着眸,平静的看着盛淮。
管家垂下了眼。
是了,他们家二少都不能?管老爷叫“爹”,因为大少不让。
盛淮最讨厌盛言这幅不动如山的表情了,全天下就他一个人靠谱,就他一个人长?了脑子!
“带个屁,你死?在北平最好了!”盛淮踢了椅子下了桌,下桌前还没忘把桌子掀了,让盛言一口都吃不到,然后踩着满地狼藉进了北风里?,一路回?了他的主院里?。
一到了晚上?,主院里?就一个丫鬟都没有?了,这是盛淮的要求,他晚上?从来不让别人进他的主院,不管是丫鬟护卫还是管家,晚上?就算是有?天大的事儿,都不准进他的院门。
盛淮一路冲进了院里?,又冲进了厢房屏风后面,一路冲一路扒衣服,冲到屏风后面,见到冒着热气的浴桶的时候,盛淮眼圈一下就红了,他撇着嘴钻进浴桶里?,把自己洗干净,洗到一半就听见有?人敲窗户,盛淮这回?不敢发脾气了,他又红着眼从浴桶里?爬出?来,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才?开了窗。
窗外的人在北风里?吹了一会儿,也不急,见盛淮头发还是湿的,还没忘说一句“少爷把头发擦干,着凉了就不好了”。
盛淮在心里?骂娘,心说你爹为什么着凉你不知?道吗,脸上?却连个屁都不敢放,垂着脑袋说了一句“无事”,末了,又跟了一句“走吧。”
对方就递过来一个黑绸缎:“老规矩,少爷。”
盛淮就咬着牙自己把黑绸缎绑上?了。
对方一路带着盛淮上?了车,车上?七拐八拐的,盛淮被颠的七上?八下,最后被带进了一间房里?,被人放到了床上?。
“少爷,三爷未到呢,不要解绸缎。”对方又叮嘱了一遍:“免得生事端。”
躺在床上?的盛淮动都不敢动一下。
说起来三爷,还要从一年前说起,一年前,盛言还没有?来盛家,盛家只有?盛淮和迟老爷子,那?时候的盛家还是一个破败的家族,靠吃老本活着,后来盛家快要没落了,迟老爷子一狠心,给盛淮下了药,把盛淮当成礼物打包了。
那?天是盛淮的生辰,他刚满十八。
他被送到上?海滩老大三爷的床上?,被折腾的只剩一口气,以此换来了盛家繁荣昌盛,换来了他父亲仕途坦荡。
盛淮最开始都不知?道这一茬儿,还以为自己是被人绑了,后来在床上?跟三爷破口大骂了一顿,俩人对了话,他才?知?道自己是被自己亲爹坑了。
本来这事儿如果?迟老爷子直接说,不管盛淮愿不愿意?,他都会为了盛家拼一把,但关键是,迟老爷子压根没管盛淮怎么想,把盛淮直接当成个弃子。
迟老爷子大概是嫌他伺候过男人,脏了,明面上?虽然说他为盛家做了贡献,说他是个好儿子,背地里?却把他流落在外的庶弟给叫回?来,转而去培养庶弟,让他的庶弟风光无限,日后还要给他的庶弟铺路去当官,继承家业,却把盛淮塞在后宅里?,不肯带盛淮出?去见外人。
俨然是把盛淮当成个宠给三爷养,什么时候三爷不喜欢盛淮了,盛淮就彻底没用了。
因此,盛淮只好死?死?的抓住了盛家的生意?不放,给自己当条后路。
说是盛家的也不尽然,其实这些生意?都是三爷给盛家的,迟老爷子碍着三爷现在还喜欢他,不敢明抢,恋恋不舍交到了他的手里?,所以他才?能?直接控在手里?,否则早被他爹和那?个庶子抢光了!
盛家的繁荣昌盛,都是他拿身体换来的。
盛家的每一个人,连丫鬟的银钱都是外面的人的三倍,一个开车的司机出?去都倍儿有?面子,提起来盛家,谁都竖大拇指。
只有?他一人,每日龟缩在宅院之中,等待着夜晚来临,被送到那?人的床上?,犹如脔宠。
而他的庶弟,却生活在无数人的赞叹和羡慕之中,吸着他的血,踩着他拿身体换来的荣耀,成了人上?人。
盛淮恨死?了盛言,恨死?了迟老爷子,连带着整个盛家他都恨,恨不得让这些吃他血肉的人都死?掉。
正当盛淮恨得牙根痒痒的时候,门突然被人拉开了,熟悉的脚步声踩在地板上?,盛淮在床上?一阵瑟缩。
是三爷来了。
一只大手直接顺着盛淮的腰间滑上?了盛淮的手臂,滚热又蛮横,捻着盛淮的手指骨头,带着几分力道,捏的盛淮生疼。
盛淮浑身一颤,咬着牙根,眼泪都快下来了,他颤着声,反握着三爷的手,小声的求:“三爷,今晚,劳烦,照顾些。”
掐着他的肉的手缓了几分,盛淮听见了三爷的一点鼻音,低沉的飘过来,像是看着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儿似得,很轻的笑了一声。
第二章
三爷这人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盛淮刚被送来的时候还有?脾气,会骂人,甚至还咬过三爷,三爷直接捆了他的手脚,每一次都弄得他半死?不活,后来盛淮学乖了,会求饶了,三爷也就对他温柔点了,晚上?也不折腾他那?么多?回?了,偶尔大发慈悲,还能?停下来照顾他会儿。
有?时候盛淮觉得他连外面那?些舞女还不如,人家舞女还能?来个月事怀个小孕歇上?几天呢,他连个屁都没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晚上?都得被困在这,就算三爷不来,他也得被困在这,就没个歇息的时候。
“我?明天要回?学堂上?学。”盛淮强忍着心慌,尾音发虚的飘着:“要坐很久。”
盛淮话才?说完,就被三爷拎着腰抱起来了,看样子是要把他往床下拎,盛淮更害怕了,整个人都在抖。
在床上?还好,起码累了还能?睡,只要他睡着了,三爷就不会再折腾了,但是到了地上?花样就多?了,说不定整晚都睡不了,盛淮也看不见,脑袋上?的黑绸缎系的死?死?的,不知?道三爷会往他身上?用什么东西。
正当盛淮害怕的浑身发抖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些动静,有?人在外敲门,像是发生了什么急事儿。
三爷的气息有?些粗重,像是有?些微恼,他的手在盛淮的后腰上?捏了一把,然后把人重新放回?床上?,转头出?去了。
盛淮窝在柔软的床上?,长?长?的出?了口气。
他能?嗅到被子上?有?淡淡的香味儿,他觉着这香味儿有?点熟悉,却不敢拿开眼罩看——整个上?海滩,没人见过三爷的真面目,据说连他是老是少都不知?道,还有?传闻说,三爷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以前是满清的太监。
盛淮在被窝里?狠狠地咬了咬牙。
太你妈的监!
他虽然没见到三爷的真面目,也没听三爷说过什么太多?的话,但是从身体上?也能?感受出?来,这个三爷顶多?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光这体力就不是老年人能?有?的,还有?肌肉的线条,他还曾摸到过三爷的头发,很硬的短发,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三爷的真实身份盛淮也不敢看,万一他知?道了什么机密,三爷直接把他捆了填河他都没地儿喊冤。
盛淮打小就是个聪明孩子,虽说性子歪了点,但脑袋长?得正,什么人他能?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他心里?有?数的很,他知?道的越多?就越跟三爷扯不清关系,眼下这样挺好的,等三爷什么时候把他睡腻了丢了,他就能?重获自由了。
到时候他就带着这些年存下来的小金库跑路!临走前还得把盛家的东西都挖空,一点儿都不给他们留下。
盛淮刚想到这儿,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然后走进来个女人,空气里?也跟着飘过来一股中药味儿。
盛淮烦躁的拿脸蹭了一下被子。
“迟少爷。”然后就是一道温和的女声:“起来吃药了。”听声音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盛淮挣扎了一下:“我?跟三爷今天没那?个,不用吃了吧?”
“还是要吃的。”女声坚持:“这是调理您身子的东西,您怎么说也是男儿,这是三爷怜惜您。”
盛淮只好爬起来,一口气把药都灌进去了。
他吃完之后,就听见女声说:“迟少爷好好休息,三爷有?事儿先?走了。”
“三爷什么时候回?来。”盛淮问了一句,倒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只是随口一问,这关系到他下半夜能?不能?睡好觉。
他可?不想大半夜被折腾醒。
“要好些日子呢,最近火车停运——”女声说到这儿,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盛淮也马上?放下碗躺下装死?,俩人默契的一躺一走,等女人走了,盛淮才?在自己心里?头琢磨。
火车停运...最近上?海只有?对北平才?停运,因为北平那?边好似出?了什么乱子,看起来三爷是要去北平办事儿。
提起来北平,盛淮又想起来他那?个该死?的庶弟,盛言近日也要去北平来着。
盛淮一口牙都险些咬碎了,他舌尖儿发苦,心里?头更苦。
这次从北平回?来,盛言又要升官了,上?海滩最年轻的探长?,未来的警署署长?,无数大家闺秀的梦中情人,娶一个温柔的妻子,未来的日子不知?道多?风光。
可?他呢?被囚着被困着,日日都睡不好,除了三爷赏下来的那?些生意?外什么都没有?,而且那?些生意?人也都不服他,只肯看三爷的面子送他钱,他连半条人脉都搭不上?!
以往盛淮还费劲巴力舔着脸上?去想跟人家套近乎,结果?人家都不瞧他一眼,估摸着心里?头也是嫌他是个卖屁股的。
卖屁股就算了,能?挣来钱也行?,可?他挣来的那?些钱大半也拿来给迟老爷和盛言去通关系,拿来给盛家供生活花销了,他千辛万苦抠了这么久,也就只抠下来一箱子。
最关键的是,盛言和迟老爷子好似还挺得三爷看中,他想跟盛家翻脸都不敢!只能?任由盛家人挖他的肉吃。
越想心里?头越窝火,盛淮在心里?怒骂了八百来遍,才?揪着被子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盛淮又回?到了他的厢房里?。
说起来也不知?道三爷边儿上?这些能?人都他妈是干什么的,盛淮这么一个大活人被他们搬来搬去,自个儿愣是没感觉。
盛淮心里?头堵得慌,起床的时候顺手摔了一壶茶:“人都死?了吗,给我?滚进来!”
厢房外头的丫鬟们诚惶诚恐的冲进来,给盛淮来回?收拾上?好东西,布上?膳食,吃完之后,伺候着盛淮出?了盛家大院。
出?盛家大院的时候正是早上?七点多?的时候,盛淮要去“中德学堂”念书,学堂的时间是八点,但盛淮一般都没准时过。
这也就是昨晚三爷没折腾他,他还能?准时到,否则他非得在床上?熬到十点才?能?起来。
越想越生气,临进学堂门的时候,盛淮还跟他的贴身小厮说:“明个儿起给那?贱婢生的玩意?儿断了炭火,不准给他烧了!”
小厮有?心说一句“二少今早上?就出?发去北平了,也用不着炭火了”,又不敢说,怕盛淮生气,只好连连点头。
一想到盛言没炭火用,盛淮心里?头舒坦多?了,缓步进了学堂里?。
说是学堂,但实际上?是个仿照外国学校建造的学校,处处都是西洋玩意?儿,不管是楼层还是建筑,还有?学校前的石碑,据说都是按外国模样来的。
盛淮其实心里?头很喜欢外国的那?些东西,总觉得亮晶晶的很好看,但是他听不懂洋人说话,又不懂那?些东西怎么用,怕别人嘲笑他,干脆就装不喜欢了。
从学堂大门进去,他一路找到教室里?。
教室里?学生们吵吵闹闹,热火朝天的,但盛淮才?一进门,教室里?的人立刻就不说话了,一个个都用一种说不出?的眼神看盛淮。
盛淮原本还带着点笑模样的小脸蛋立刻绷起来了,直接在最前排坐下了,也不理那?群人,坐下时候还故意?发出?了好大的动静,他心想,谁再敢笑他,他就直接轮凳子打人。
但后面没动静了,安静的像是没有?人一样,只是偶尔会传出?一点挪动桌椅的声音,就这样,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上?课。
今天的课是英文课,盛淮本以为来教课的会是之前那?个女先?生,结果?今天进门的却是一个男先?生。
不,不该叫先?生,在这个学堂里?面,应该叫老师。
这位男老师进来的时候,教室里?面的女孩子都小小的“哇”了一声。
男老师穿着一身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长?相很儒雅,风度翩翩的样子,直接走到讲台上?来,笑着和大家用英文介绍了一下自己。
盛淮什么都没听懂,他英文烂的很,倒是后面的女孩子们开始用英文回?应男老师。
男老师又用国语介绍了一遍自己。
“我?姓林,名?时予,你们的英文老师有?事回?家了,以后由我?来教导大家英文,大家叫我?林老师就好。”男老师说着,在黑板上?写下了他的名?字。
白色粉笔末洋洋洒洒的顺着阳光飘在半空中,盛淮离得近,能?清晰的看见他指缝干净的手指染上?白色的粉末,透明的指甲在那?一刻似乎都被阳光浸成了七彩色。
这时林老师回?过头来,看见盛淮一直在看他,就笑着蹲下身,伸手揉了揉盛淮的脑袋,声音温和的问:“好漂亮的同学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后座隐隐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们整个学校里?的人都知?道盛淮的暴脾气,最讨厌别人夸他好看,说变脸就变脸,一个玩笑都开不了,怎么看盛淮都不像是会允许别人在他脑袋上?揉的人。
而此时,盛淮的眼前有?些发昏。
脑袋上?一阵温热,对面的人说话的语气是罕见的平等温和,隐约还能?感受到真诚的赞赏,没有?小心翼翼和深深隐藏的嫌恶,就像是看着一个普通的同学一样。
盛淮下意?识的揪紧了身下的凳子,嘴角抿了两下,才?偏过头去躲开,顿了顿,他又小声回?了一句:“盛淮。”
第三章
从学堂下学,盛淮的好心情持续了一整个下午。
旁人可?能?感受不到,但跟了盛淮许久的小厮却一眼就看明白了,就是不知?道在学堂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儿,能?让他们大少这么开心。
“走,去淮安街逛逛。”盛淮没上?盛家的车,而是心情不错的直接往隔壁街走。
淮安街就在学堂附近,走个几百米就到了,有?很多?从西洋那?边过来的新奇玩意?儿,以前盛淮经常来玩,后来他性子越来越不好,也就不怎么爱来了。
放学的时候正是下午三点,盛淮逛到四点,本还想多?买点东西的,但算着时间恐怕快来不及沐浴了,一想到晚上?还要被带走,盛淮的心情又差了些,踢着路上?的石子上?了回?家的车。
在他即将上?车之前,还远远地瞧见了有?人在争执。
盛淮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他们班级上?的几名?女同学和几个小流氓,他本不想搭理,但那?几个女同学瞧见了他,远远地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喊他的名?字,冲过来和他说话。
“那?几个小流氓,非说我?们拿了他们的钱袋,我?们都不认识他们。”女同学也算是慌不择路了,最开始还很愤慨,但看见了盛淮的脸,那?股子愤慨又渐渐压下去,像是有?些犹疑不定的小声问:“你能?帮帮我?们...么?”
盛淮给了她一个冷眼,不耐烦的喊了一声旁边小厮的名?字,小厮就笑着迎上?了那?几位女同学——地痞流氓什么的,在盛家的小厮面前压根不够看,他们二少那?可?是警长?!
盛淮自己上?了车。
司机开车送盛淮回?去,路上?看着盛淮的脸色,小心的拍盛淮的马屁:“我?们少爷真是个心善的好人。”
盛淮听的心烦意?乱,冷眼扫了司机一眼,司机就闭嘴了。
回?了盛家后,盛淮吩咐丫鬟沐浴,在准备脱衣服沐浴的时候,管家一脸匆忙的冲进了厢房,跟盛淮说:“不好啦!大少爷,咱们二少去北平的路上?遭袭击了,人都失踪了!”
盛淮解衣扣的动作一顿,冷眼扫回?去。
管家赔笑似得弯下腰:“少爷,我?这着急,一不小心就冲进来了,咱们二少也现在可?是命悬一线啊!您说可?怎么办呀!”
近些年不太平,他们二少昨儿去的北平,今儿就传出?了消息说路上?遭堵,一般这种情况下,,家里?都会派人过去找人,最起码看一看人是不是还活着。
“唔。”盛淮愣了一会儿,似乎是没听清楚,又问:“你说什么?”
“小少爷出?事儿啦!”管家说:“咱们得快去捞人,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仇家给盯上?了!”
盛淮沉吟了片刻,缓缓点头:“多?备点钱吧。”
管家心里?一松,连忙点头说:“那?宅子里?派谁去?我?还得管着家宅,要不让小六去,之前也是小六伺候二少——”
“就让小六去吧,顺带让小六在外面办个灵,死?人晦气,别脏了我?盛家的院子。”盛淮头都没回?:“去以前老街棺材铺哪儿买个厚重点的棺材,也算盛家没亏待他。”
管家:...
管家滚蛋之后,盛淮心情愉悦的开始脱衣服,脱到一半儿,还跑回?自己的床头,偷摸从床底下翻出?来了一个小手提牛皮箱子。
他打开了牛皮箱子,里?面全是金条。
这是盛淮的所有?身家——足足三十多?根金条,是他东扣一下,西挖一下攒下来的,全是他的私人小仓库。
盛淮开始掰着手指头盘算起来了,盛言死?了,他就要想法子把他爹架空了关起来,要是斗不过他爹他就带金条跑路,斗得过他就直接接管盛家。
他想的正美着呢,突然听见外面有?人敲窗户。
这回?怎么这么早?他还没来得及泡身子。
盛淮赶忙收起小皮箱子,走过去说:“稍等一会儿。”
“等不了了,迟少爷,三爷今儿火气大,点名?叫您过去呢。”外头的人声线压得低,隐约带了点提醒的意?味:“您今天乖着些。”
盛淮一口牙都快咬碎了,你那?只眼睛瞧见爹不乖了?
他打开窗户,戴上?黑绸缎,一言不发的跟着人家上?了车。
马车颠簸,盛淮在心里?盘算着时间,心说又换地方了。
三爷的落脚点一天一换,每天到达的时间都不一样,盛淮方向感极强,他甚至能?感觉到马车是左拐还是右拐,但是他只是默默记在心里?,从来没敢表现出?来。
马车今天走的路格外多?,比往日里?多?出?两倍,等到了地方,盛淮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
味儿很冲,直接顶到盛淮鼻梁上?,期间还混着中药的味儿,盛淮看不见,送他来的人只把他送到了门口,就没再进去。
也就是说,三爷在屋子里?。
盛淮硬着头皮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喊:“三爷?”
跟三爷相处这么久,盛淮隐约摸清楚了三爷的性子。
三爷不会主动,但讨厌别人木讷,得讨喜,得主动上?去讨好三爷才?行?。
盛淮才?走进来没两步,就撞进了一个泛着血腥气的胸膛,他步伐一顿,随即肩上?一重。
是三爷的手摁上?来了。
“抬手。”三爷说。
盛淮抬手,端到了一碗药。
“把药喝了。”三爷的声音有?点嘶哑。
盛淮一咬牙,一口全都闷了,三爷随手把碗扔到地上?,扛着盛淮就往床上?走。
被砸到床上?的时候,盛淮的手指头紧抓着身下的被褥,有?点害怕,又有?点强忍恼羞似得说:“我?今天,没来得及洗。”
他每天的洗其实...还包括自己那?个,三爷有?时候很急,弄不好会受伤。
就像是现在,盛淮几乎都能?感受到三爷的肌肉里?传来的温度,像是要把他灼了一样。
三爷摁着他肩膀的手一顿。
片刻后,三爷把他翻过去,低声说:“不用。”
盛淮咬紧了牙关。
一整个晚上?,盛淮就像是飘在怒海浪尖上?一样,后来实在不行?了,拉着三爷的胳膊求饶,好话说尽了,才?算是被饶了一命。
他累极了,倒在床上?囫囵的睡着的时候,好像听见了三爷在笑。
笑个屁,满脑袋□□的腌臜货,你迟早死?在床上?!
只不过那?低低的声音绕在耳畔的时候,莫名?的有?几分耳熟。
盛淮还没等仔细思考这声音到底是像谁,他已经沉沉的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