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淮本来可以在经过小卖部的时候冲进小卖部里寻求帮助的,但是他太害怕了,淮淮这辈子就没被人单独堵过,两条小短腿捣腾的比风火轮都快,一路连滚带爬的跑上了天台。
这小卖部一共也就三层楼高,一楼是小卖部,二楼三楼是夏令营的厨师、清洁工、教师的房间,基本上就是职工家属楼,上课期间一个人都没有,盛淮求救无门,最后一把将天台的门甩上了,他在外面站着,狠狠地杵着门,上气不接下气的放狠话:“你、你不要过来啊!傅衍那样子的我可打两个!”
傅渊正跑到门口来。
这天台的门很破旧,是个生锈了的铁门,在最上面有个长方形的开口,也没玻璃,双方都可以从开口里看到对方的脸。
他个高,所以他看下去的时候,正好对上盛淮的脑瓜顶,盛淮一头蓬松的软发都跑乱了,胡乱的贴在潮红的脸上,他狠狠地摁住门板,高高昂起头,一脸奶凶。
“我有话跟你说。”傅渊伸手去推门,他跑这么快也不见汗,手掌放在铁门板上的时候,他能清晰感受到门那边的阻力。
他要找的人正在门的那头,细碎的上午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白色短袖照成了半透明的光泽,视线一扫过去就能看到一截白色腰身,清瘦白软,正紧张的弓着。
阳台的门是从里向外锁的,换言之,他可以把盛淮锁在阳台上,盛淮却没办法把傅渊锁在里面,所以只能用胳膊杵着门堵着。
盛淮的力气不大,傅渊只要一伸手就能推开,但傅渊只要一用力,就能看见门那头的人一脸通红的吱哇乱叫,脸上明晃晃的写着“我怕死了妈妈救命”,嘴上却越来越凶,从“信不信我打哭你”喊到“你好好站那别动我就绕你一命”,像是一只外厉内荏的小奶狗,见了个生人就蹦起来嗷嗷叫,实际上别人一戳他就要被戳倒在地上奶声奶气的嚎叫打滚了。
傅渊推到一半的手就停了,他在门板这边顿了顿,像是打量什么新奇事物一样打量盛淮。
说实在的,这么多年以来,傅衍身边的朋友就没有这类的。
就...看上去好笨,又很好玩的样子。
傅衍交的人分两类,一种是和他一个类型的伪君子,每天板着一张虚伪的正经脸,做什么都顾全大局,把各种证当宝贝一样往家里捧,头上顶着“天之骄子”的光环,看的都刺眼。
另一种是单纯听傅衍的话的人,像是陈毅一样,没什么本事,人也不聪明,就是和他们一个圈子,手里有钱又听话,傅衍说什么,陈毅就做什么,俨然把傅衍当成爹一样供着。
傅渊看的明白,傅衍跟他那个从泥沟里爬出来的妈一样,骨头里都是浸着功利的血的,怎么会跟这么一个,这么一个...傻小子交朋友呢?
而傻小子本人并不知道傅渊此时在怎么编排他,他紧紧地摁着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板着脸,堵着门,故作冷静的说:“你刚才说有话要跟我说,什么话?现在说吧。”
再说晚一点淮淮可就要把你打趴下了!
“我说你,知不知道?”傅渊的注意力被拉回来,他为了跟盛淮的目光平视,还微微弓下了腰,盛淮正好能看见他狼一样的眼神。
明明是一样的丹凤眼,可是在不久之前,他才看见过傅衍那双漂亮的像是星空夜色的眼,再一看这双满满浸着不甘和仇奋的眼时,盛淮不那么明显的抖了一下。
呜呜呜果然是个坏同学。
“知道什么?”盛淮哆哆嗦嗦的摁着门,脑袋里已经闪过了无数句打架前的经典台词。
“我可是鹿城一中扛把子你没听说过?”
“想当初我横扫南山敬老院的事儿你没听过?”
“就连三中的老大见到我都要喊声大哥知道吗?”
不要啊!
淮淮打起来真的不要命的,不要逼淮淮啊!
“傅衍!”门那边的傅渊提起这俩字的时候摁着门的手都跟着重重的用力敲了两下,敲的铁门板“砰砰”的响,末了才又挤出来一句:“你知不知道,傅衍是从哪儿来的?”
盛淮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觉得这剧本好像有点不对。
这话题怎么又拐到傅衍身上来了?
噢,记起来了,他还是因为傅衍被堵的!
这老王八蛋,自己在宿舍里偷偷学习,让淮淮跑出来挨打!
“傅衍怎么了?”盛淮又问。
“你可能不太了解傅衍。”一听到盛淮发问,傅渊立马就打起精神来了。
他最喜欢这个环节了。
向傅衍千辛万苦交下来的朋友戳穿傅衍的真面目,让所有人都知道赴宴时个什么样的人,撕下傅衍那层矜贵的面皮,狠狠地踩在地上,让傅衍的朋友知道傅衍是个什么样的贱种,从此和傅衍渐行渐远,再见面也尴尬。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十分下作,损人不利己,但是爽啊!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在盛淮的脸上看到“震惊”“不敢置信”的表情。
“傅衍...他从小就特别能装。”傅渊撑着门,声音放得极低,营造出了一种“倾诉秘密”的氛围。
“他想要什么东西,从来都不说,假装自己不是很想要的样子让给我,所有人就都夸他,说他懂“孔融让梨”,说他这样才是好孩子。”
盛淮听的一愣,眼前顿时浮现出了他爸爸亲切拍着傅衍后背的画面。
“他从小成绩就好,他表面上看起来从来不学习,其实背地里报的辅导班一套一套的,每次都考年级第一,各科奖项全都拿回家来,天天炫耀!我妈看了天天跟我发火。”
盛淮又想起了他妈妈抽他的画面。
“他还特别爱装,平日里在大人的面前和在同龄人的面前完全不一样,你可能没跟他日夜相处过,他这人有两副面孔的,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但实际上蔫坏到骨头里了!你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被他坑过。”
傅渊一大帮铺垫才刚讲出来,还没来得及举例,甚至没来得及说出傅衍是个小三生出来的杂种,就看见盛淮眼泪汪汪的趴在门的那一边,昂着头、垫着脚尖看着他,脸上写满了同情。
“你原来也这么可怜啊。”盛淮觉得这个坏同学一点都不坏了,甚至觉得这个人跟他一样同病相怜,他昂着脸看傅渊,问他:“傅衍也常常这么欺负你吗?”
傅渊喉咙里梗着的一大堆话愣是被盛淮这同情的小眼神给憋回去了。
他还头一回见到这种反应的。
不是应该激烈反驳,说傅衍是个好同学的吗?
“傅、傅衍,他,他还特别喜欢去酒吧。”傅渊搜肠刮肚,又补了一句:“他常常出去喝酒,从小就这样。”
盛淮点头,一脸“你说的好对我好赞同哦”的模样。
傅渊头一次碰见这种诡异情况,以前他说傅衍坏话的时候,傅衍的那些朋友要不然激烈辩驳,要不然犹疑不信,盛淮这样一直点头的实在是...
让他一肚子坏话说不下去!
“你,你都知道吗?”傅渊的心里顿时变得十分不是滋味儿起来了,他好像突然理解了傅衍为什么跟盛淮做朋友。
盛淮好像真的完全不在意傅衍过去的所有,不管傅衍是什么出身,傅衍藏在皮囊里的到底是个什么性格,全都无所谓。
“我都知道啊!傅衍可真不是个东西!”盛淮眼泪都快下来了,他太理解傅渊了,他以前也是这么苦过来的。
不过他跟傅渊不一样!
傅渊明显也是一个斗不过傅衍,被傅衍压着打的,而他,淮淮,凭借着自己出色的本领,优越的胆识,成功的骑在了傅衍的脖子上!
以前的傅衍十分讨厌,现在的傅衍乖乖听话!
不愧是淮淮!
一想到傅渊过去的惨状,盛淮立马高高的抬起了小下巴,一脸得意的跟傅渊说:“不过你放心,以后有我在,不会让傅衍在出去随便欺负人啦,我会管好他哒。”
“你?管好他?”傅渊脸上的表情逐渐龟裂,他现在看着盛淮说这些话,就好像是看见一只狗骑在狮子脑袋上汪汪叫。
倒不是他不信...好吧他就是不信。
盛淮这样性格的人,能压得住傅衍,让傅衍低头?
傅渊神色古怪的问:“你怎么管他的?跟我说说。”
盛淮那些即将炫耀的话刚窜到喉咙口,又被他咽回去了。
不行!
这是淮淮的独门秘笈,怎么能分享给别人!
傅衍只能听他一个人瞎逼逼啦!万一再来一个,那不就成三角恋了吗?
盛淮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不告诉你,反正他听我的话就是了,你不信的话,回头我证明给你看,你先让开,我要回去了。”
傅渊摁着门板的手几次用力,又缓缓收回来,最后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退到了一旁站好。
盛淮慢腾腾的拉开了门,见傅渊没有追上来的意思,立马风一样冲下了楼梯。
淮淮又一次死里逃生!虎口夺食!重见天日!
而傅渊在原地呆立了许久之中,终于回过神来,狠狠地摇了摇头。
这个盛淮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