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已重修】

孟安仪在这个小团体里,更加定型了。

因为一中风纪很严格,他们并不敢当众承认并派发称呼。而是以一种心照不宣的态度,达成了共识。

那几天,正好郁楼参加集训,不在学校。

她也因为这个插曲,暂时放下了对郁楼的探究。

虽然她的情感里,并没有爱情的独占性和排他性,但她还是有一定道德约束的。

和人谈着恋爱去研究别人,这事不太好。

赵锡锐的朋友本来担心他们会影响课业,却没想到孟安仪比赵锡锐投入学习的劲头更猛。

他们不进行正常约会,约会的内容多半是学习,以及探讨学习体系。

赵锡锐懵懵地摸着鼻梁,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分析学力测试的物理大题。

但看孟安仪很认真的样子,他又觉得可能高中生的恋爱就是这样的吧。

舅舅听说了这事,笑得嗤之以鼻,说孟安仪你收敛点,马上高考了你要是把人家甩了影响心情,人家家长得找我。

孟安仪认真地说:“我重复了一万遍,选择谈恋爱就要选择接受结果。敢开始,就要有结束的勇气。”

舅舅说:“行行行,我看你什么时候能遇到治住你的。”

她冷笑:“目前还没出生呢。”

事实证明,这种flag是立不得的。

它立在哪里,大概就倒在哪里。

11月的某一天,郁楼结束了集训回来了。

临近期中考,大家兴致都不高。那天中午,孟安仪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闷着头,听赵锡锐跟人辩论着一道大题的最优解法,心里把自己记住的都过了一遍,意识到这次考试的排名不会太高。

好吧,无所谓,毕竟这只是她进海一中之后的第一次大考。

她的成绩还行,在实验中学时在前20,虽然实验中学并不是什么好学校,但这个成绩也是985预定。

是的,很出人意料,棘手的孟安仪并不是不爱学习的玩咖。

来到海一之后,孟安仪有点郁闷,也颇为感叹。

海一中招生很严格,尤其是高中部。初中部已经是集中了整个海城的优质生源,而能直升本部高中的又只有1/4。

每年高考捷报出来,文理科重本率都在90%以上。裸分600以上的,有五六百人。

每个年级的一班,也就是传说中的理一,年年平均分超过670……

孟安仪想了想,自己能进前三百也不错,海一中出的题她能适应成这样也属于毅力超群了。

听着旁边几人在打赌前五十还是前三十,她很想制止他们,再说我就要嫉妒了。

这场辩论,终于被一个人的出现打断。

四个人的组合,并没有缺角。

刚刚回来的人,放下餐盘,坐在了赵锡锐旁边。

孟安仪抬起了眼。

这次,她和郁楼坐在了同一排。

其他人跟郁楼热热闹闹地打招呼,欢迎他回来喜迎期中考。

赵锡锐问了他句什么,郁楼没抬头,举起握成拳的手,不轻不重地在他上臂撞了一下。

赵锡锐哈哈大笑,很夸张地往另一边倒,碰瓷他。

大约无意,不重地撞到了孟安仪肩上。

孟安仪在走神,喝汤的勺子从手里落了下来,丁零当啷。

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赵锡锐还没反应过来。

郁楼转脸看过来,放下筷子说:“抱歉。”

赵锡锐脱口而出:“对不起。”

孟安仪这才抬起眼来,缓解气氛地笑了下:“没事没事。”

郁楼递纸给赵锡锐,赵锡锐抽出来迅速地擦干桌面的汤,孟安仪也抽出一张擦自己的手。

一个小插曲,并不值得记忆,孟安仪也没觉得生气。

郁楼午休要去向科任老师要卷子,得先走。他走的时候去了窗口,弯腰说话,刷了几瓶饮料。

他看着窗口里的时候,表情都是认真的。

孟安仪又看见他走过来。

她坐的是靠走廊的座位,没抬头,余光也闲不下来。

郁楼顺手在她面前放了一瓶。那包纸依然在她面前,他没有带走。

孟安仪拿过来,拧着盖子,没抬头,说:“谢谢。”

她喝了一口,仰头的这个时刻,看着郁楼背包离开的背影。

多奇怪啊。

在那一瞬间,她想到的竟然不是留下来继续听旁边几个人猜成绩的废话。

而是和郁楼一起走。

孟安仪感觉到了危险。

04.

海城一中离市区是比较远的。

为了环境,建校在靠近临海公路的近郊,站在教学楼外之字形的楼梯上,能看见喇叭形状汇进大海的河流,和公路上少有的开过的公交车。

学校周围的几个小区,几乎都被学生家长租完了。

每到周末,大批的出租车就等在校门口,和公交车抢客。

孟安仪家离一中很久,公交十来分钟的车程,这边也不堵车,她很享受每天在车上的时间。

这就和她享受自己独居的时间一样。

她有自己的爱好,喜欢收集一些特殊的东西,或许别人不太理解。

废弃而漂亮的金属玻璃制品,濒死的植物,受伤的鸟雀,颜色独特的泥土,能制造奇怪光影的物品。

她在家里自己用铁皮做了一个花瓶,没有插花,瓶身切割出镂空,对着阳台照进来的光线,映在瓶壁内。镂空很粗糙,毕竟是她手动焊的,大略看起来像一个抱着膝盖的人形。

《瓶中的人》,她把这叫艺术品。

她的阳台是一个微型的花园,风吹过的时候她在阳台上低着头,看叶子被掀成波浪。

期中考之后的周末不用补课,周五就放假。

孟安仪想趁机去市区逛逛商场,自己吃顿饭,提前告诉了舅舅不用来。

这个时候的车就格外挤,想挤上公交车是痴人说梦,孟安仪也不想耽误时间,去桥头的路口打车。

命运,有时候是个很难说的东西。

她走到校门,从高高的台阶上下去的时候,从人群掩藏间,看见了郁楼。

她十分在意的“磁场”,在那一瞬间,冥冥之中,释放了强烈的磁力。

孟安仪只错眼了几下,就一眼定位住了郁楼的背影。

他高高的、穿着黑色的外套,同色的包。他就站在路边等车。

这个招呼应不应该打?

孟安仪觉得是不应该。尽管打了,也不是一个错误,但人有了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

任何时候都不能高估自己的自制力。

她安静地低着头,和所有放学的人一样走下台阶,走出校门前窄长的路,走到桥边等车。

郁楼拉开一辆车门,坐了上去。

门即将关上,孟安仪也气也松了一半,她抓着书包带子往前走了走,准备拦下下一辆车。

身边有两个人插队,拉着手越过了她,先一步走了过去。

孟安仪还没出声,旁边将要关上的车门停了下,有人喊住了她:“孟安仪?”

生疏的,不连贯的,好像是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她猝然回头。

孟安仪没对上郁楼的视线,他的眼睛被车顶的那部分遮着,只看见鼻梁以下的淡唇和下巴,他问了下:“要一起打车吗?”

啊?

孟安仪的脑海里,的确就剩下一个“啊”。

“我去北城大厦……”她下意识地说。

郁楼往另一侧让了让。

手肘撑在膝盖上握着,说:“上吧。”

孟安仪就这么坐了上去,拉上门。

她呆滞地靠着座椅看着前方,在反应中。

抛开她个人的杂念和私欲的话,其实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郁楼经常和一班的那些同学一起打车回家,进城都是顺路的。

她和郁楼等人一起吃了不少顿饭,也成了饮料团中的一分子。

在校外遇见了,顺路一起打车,其实是合理的。

是她自己没把自己当成郁楼的朋友,而是当成一个远远的观察者。

其实说不定在郁楼的划分里她已经是,会有交集的范围呢?

孟安仪沉默下来。

她甚至有种次元壁破了的感觉。

目今为止,和郁楼的交集生疏得刚刚好,让她可以正常地保持观察的视角,而不加上任何别的定义。

可是她预感到,如果今天以后还发生什么。

这个陌生人的视角,就不再行得通了。

她很沉默很沉默,沉默地感受车子行驶在没多少人的高架上,每一次坡度的起伏,心脏腾空的感觉,好像也预示着一步步加进的念头。

孟安仪以为郁楼会像赵锡锐一样,在车上的时候仍然打开手机,横屏认真看着课,屏幕上是复杂的公式和推算。

但他没有,郁楼就这么安静地撑着手肘看着前方,眼睛有落点,不像是漫无目的的发呆,但也不像在深入地思考着什么。

他并没有太过度地在意这个同乘的乘客,但也不是完全无视。

在孟安仪手机发出低电量提示,到处寻找插口的时候。

他转头,平静递了根数据线给她。

“谢谢谢谢。”孟安仪说,双手拿着手机,屏幕显示连接充上了电。

“不客气。”

还好他们的手机是同一个品牌,没想到郁楼居然随身带充电线。

孟安仪扫了一眼他的背包,想起那天那包递过来的纸,不知道郁楼还有什么不准备好的。

除了放雨伞的袋子是空的以外,他大概什么都有了。

等到夏天估计雨伞也常备了。

自己这个跳脱的联想思路,让她又觉得很奇妙,捧着手机收回视线,古怪地无声笑了一下。

孟安仪的手机壳上有一个巨大的立体蝴蝶,是类似玻璃的材质,平时是手机支架。拿在手里的时候,阳光穿过蝴蝶,折射下斑斓的光点。

她两手捧着手机,为了方便充电,往后座中间倾着身体,手肘也撑在膝盖上,两只手的手指托着那只蝴蝶。

她百无聊赖地刷着帖子,看贴吧里的同学猜测周几出成绩,又看了看之前发的提问帖的回复,打了几个感谢。

郁楼的手动了一下,他垂下眼看手背上的光点。

又循着光源看过去,意识到了来源之后。

又抬眼继续看着前方。

两个人,保持了奇妙的和谐和平静,虽然距离很近,但互不干涉。

和一开始,他们在食堂坐对面那一次的距离一样。

进了城,孟安仪才抬起头来,问:“你在哪里下车呀?郁楼。”

“在北城大厦附近,先到北城大厦。”

“这么顺路啊。”她惊讶。

那一代很多大型机构和商场,顺路也是常事,她真没想到。

转而又想到一个事,如果她先下车的话,那么付车费的就只能是郁楼。

孟安仪自然地说:“郁楼你回头把车费多少发我Q.Q吧,我转账给你。”

“不用,本来我就坐得更久。”郁楼说,“不和你拼车也一样的,还要感谢你陪我坐四十分钟这么久。”

嘶。孟安仪感到棘手了。

郁楼并不是不想让她加一个账号的推辞,而是出于习惯的礼貌,对于他其他朋友也会这么客套,把自己的付出转化为对方的付出,减轻对方的压力。

很规整也很礼节的一套措辞,平常他的朋友知道他家教如此,也就哈哈笑着说不客气地蹭车了,也知道这点钱对他来说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但问题是,孟安仪是一个不太能接受亏欠感的人。

或者说,接受亏欠感是一种生活在低敏感环境里的人才拥有的能力。

“你人很好,但是我回家之后会抓心挠肝蹬被子的。”孟安仪开玩笑掩盖了有点认真的表情,“不AA车费我今晚都惦记到睡不着。”

郁楼有点讶然,平静地和她对了对视线。

他拿过手机,点开头像给她看了看账号。

孟安仪点击添加,发现已经有添加条件了。想起李言之前说的盛况,她莫名被戳到了笑点。

想到郁楼为这种事烦恼,还特地改了验证方式的样子,孟安仪越想就越想笑。

郁楼就在旁边通过了。

他没再看手机,孟安仪也没再看。

她把数据线还给他。

在北城大厦,她下了车,转头才发现郁楼也付了车费,开门下来了。

他关门抬眼,说了声再见。

转身进了商场。

孟安仪愣了一下。

她也去这个商场,再什么见。

等到郁楼进了旋转门之后,她才走了进去。

孟安仪在商场里逛到晚上,吃了饭,逛了书店,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书,也不想回家。

她坐在奶茶店里点了杯奶茶,问郁楼车费多少,发了过去,看见对方过了会儿收下后才退出来。

她百无聊赖地刷贴吧,给自己关注的所有贴吧都签了个到。

赵锡锐给她发消息,问她到哪儿了,今天要连麦刷题吗。

孟安仪咬着吸管,说在城里逛街,不用了。

话到这里,孟安仪才正视起一件她潜意识里在忽略的事。

郁楼知不知道赵锡锐和她的关系?

他们搞得很隐晦,之前亲历的那几个朋友是心知肚明,也会起哄,可是郁楼那阵子不在,也不会有人平白无故跟他提起这种无关的事。

他很有可能、而且是极大可能不清楚的。

也对此并没有兴趣。

知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呢?

那或许今天拼车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他会保持更礼貌的距离,让赵锡锐和她都感觉到舒服。

孟安仪在反思,衡量着尺度。

说到底,今天发生的也并不是一件大事。如果赵锡锐比较在意,可能会觉得有一些不适,但又没有实质的越线。

如果把这个人换做赵锡锐的任何一个朋友,孟安仪好像也都不会觉得有什么。

那么。

为什么是郁楼,她就会觉得“不行”呢?

孟安仪沉思了起来。

过了会儿,她好像有了一个颇为心惊的答案,这个答案,甚至让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心里有鬼。

对于郁楼,她有和对别人不一样的情绪。

这是一种陌生的,好像却又可以通过见闻和理解总结出来的情绪。

太完蛋了。

孟安仪发呆到静止地看着手机,视线并没有落在屏幕上。

她好像有点点喜欢上她的观察对象了。

天知道,她一开始只是想剖析郁楼人格的构成,要如何成就这样的磁场。

而背后的秘密还没探究出来,她就已经在观察的路上离题千里。

她的胸腔,是一种很淡,又挠得人很难受的感触。

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的?

孟安仪甚至无法明确定位,为此感觉到困惑。

到这时,她终于认同了一句老话。

当你对一个人有了好奇心,那一刻,就是欲念的开始。

孟安仪告诉赵锡锐,她需要对他们的关系进行思考和判断。如果他接受的话,他们可以选择分手。

对面很久没有回复,明明是在线的。

可能改名也改变了人的性格,孟安仪觉得自己现在比从前有人情味了不少,竟然能从赵锡锐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了。

这句话目测是伤人的,尽管她并没觉得他们的感情有很深刻,事实上也才认识没多久。

她如实地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说:“抱歉,是我一直对恋爱和喜欢分得不太明确。感情是感情,关系是关系。”

她不知道赵锡锐能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对于她来说,关系是并不需要感情来维持的,感情也并不需要关系去认可。

简单来说,就是我不喜欢你,但你有我需要的特质,那也可以成为情侣关系。

我喜欢你,我们也并不需要谈恋爱。

把感情和关系绑定在一起,就使关系的变更,有了伤害感情的权力,这是很危险的。

孟安仪喜不喜欢谁,和谁谈恋爱,都不会伤害到自己。

她只是喜欢人,又不需要回应,对方没法伤害到她。

她和人谈恋爱,即便给了对方关系变更的权力,可她并不喜欢对方,这样也不会受到伤害。

这是她在长大过程中得出的法则,一直以来也仗此把自己的情感保护得很好。

可到今日,她如此猛然地,竟然发现了一个缺口。

她发现自己也有超脱于“观察者”之外的感情。

即便那还很淡,只是一点点。

可也足够让她冲动。

孟安仪承认,她想要和“被观察者”,产生互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