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男人低沉温润的嗓音将这两个字重复一遍,听起来如沐春风,沈别枝却心一虚。
她无辜地轻眨眼睫,温吞应声:“嗯......是啊。”
又没叫他爸爸,生气做什么?
季夜鸣漫不经心地注视她,忽而笑了,看似如春雪融化,幽深眼底却似平静海面下的吞噬漩涡。
他轻抚左手的金属银戒,不疾不徐地问:“原来季叔叔在别枝心里,是父亲一样的存在?”
“当然不是!”沈别枝当即反驳,声音蕴含一丝没控制住的激动。
谁会肖想父亲,想跟父亲谈恋爱、上.床?
她又不是变态。
“嗯?”季夜鸣尾音微微上扬,似有疑惑。
不明白他今日为什么纠结这种问题,沈别枝想了想,试探且乖巧地看着他:“季叔叔当然是叔叔。”
担忧将对方说得太老,与自己不般配,她又欢快地补充一句:“像哥哥一样的叔叔。”
季夜鸣面不改色,仍旧温柔含笑地看她:“去试试,看看喜不喜欢。”
沈别枝看不出他莫名其妙的情绪有没有好,不过此时那件礼物对她的吸引力明显更大,她兴致勃勃应一声,便转身换去。
是条抹胸珠光白的礼服裙,绸缎质感的面料,柔软舒适,在灯光与阳光下会闪闪发光,像法式浪漫滤镜。
上半身是可以解开的珍珠扣,身前偏少女的百褶设计,腰肢收得盈盈一握,往下裙身略蓬但不夸张,完美地令纯洁与性感结合在了一条裙子上。
但外搭了一条真丝披肩,遮住不少裙子的小设计,沈别枝觉得这条披肩有些多余。
简单挽起长发,沈别枝拎着裙摆疾步跑到男人面前,流光溢彩的眼睛含带期待灿笑:“季叔叔!”
灯光明亮璀璨,她旋转的裙摆,透水的肌肤,浅褐色眼瞳,乌黑的头发,无一不在莹莹发光。
浅浅淡淡的茉莉花香,随着裙摆轻扬,不那么乖巧地朝眼前男人伸出试探的指尖,似有似无萦绕于鼻端。
季夜鸣抬起眼,修长漂亮的指骨慢条斯理地往上轻推镜框,一尘不染的镜片后那双漆黑的眼渐深。
礼服长裙裹在少女身上,尺码恰到好处,多一分松,少一分紧。
可见他对她的关心程度。
深邃目光最终落到展露无余的纤细脖颈,停顿片刻,季夜鸣温柔勾唇:“很漂亮,与别枝很合适。”
又是两个“很”,但比头一回愉悦许多。
沈别枝含笑带羞,眼睛亮晶晶地望他,也用一个“很”字:“季叔叔,我很喜欢!”
他的审美真的很独到,从她刚到季家,一直到现在,他给自己安排的衣裙饰品从未出过差错。
每回换了新衣服到学校,都避免不了会被同班女孩子询问款式价格。
令她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自己喜欢的人从国际事务到生活小事,没有哪一处不是最厉害。
季夜鸣盯着她怡然欣赏了片刻,随后嗯了声,从沙发上站起身,仿若随口一说:“过几天就穿这件随我去秦家。”
闻言,沈别枝先是惊讶,几秒后,澄澈的眼里才慢半拍地浮上惊喜,不由想起前段时间秦柏州说过的话。
她遏止住过度的开心,乖巧应声:“好。”
秦柏州的妹妹喜欢他,他却将自己带去秦家的宴会,意味着什么?
至少说明他对秦珊珊没兴趣,更没与秦家联姻的意思。
南区柳华巷,秦家。
晚上七八点,最后一丝晚霞犹存,宴会厅早已灯光如昼、人声似潮。
宴会举行到一半,季夜鸣才携沈别枝姗姗来迟,倒真只是来走个场面。
厅门被侍者打开,沈别枝挽着季夜鸣款款走进,宴厅内鼎沸人声默契地戛然而止,齐刷刷地扭过头,越过错杂灯光与熙攘人群看向他们。
光华明亮倾泻,将两人的身影映照清晰。
男人身姿高大,白衬衫与纯黑西装一丝不苟,臂弯中挽着的女孩子虽看起来年纪小,但姿俪姝色却已惊艳绝伦。
站在一起,真像一对壁人。
男人的气场与女人的美貌,即使来迟,却也仿佛是走进了属于他们的主场。
所有人目露惊色。
据了解,这位一般可没兴趣参加这种无聊的宴会,皆在猜测是不是卖秦大公子的面子。
不过更多的是好奇他身边的年轻女人,季夜鸣身边从未有过女人,连绯闻都没有过,毕竟没人敢大胆碰他瓷。
但不少人都知道他养了个据说用来还债的小姑娘,也从未给外人见过,今天是第一次带着出现在这种场合。
如今见到真人,他们总算明白,难怪舍不得带出来,长成这样,是他们也舍不得给别人看。
早收到消息的秦柏州热情迎上来,笑得风流倜傥:“还以为你不来了。”说完,转头朝沈别枝眨眼睛:“小别枝,晚上好啊。”
沈别枝挽着季夜鸣,礼貌地微笑:“秦先生晚上好。”
季夜鸣点头示意。
两个男人寒暄,沈别枝坦然接受明里暗里的打量目光,她借着这些目光的掩映偷偷观望。
人群熙熙攘攘,各自端着假面笑意与人交谈,脸上都僵出了笑纹。
原来参加宴会也就这样,没什么乐趣可言嘛。
“听说季先生来了?”秦珊珊匆忙从二楼跑下,言语兴奋。
小妹秦芝芝跟在她身后:“姐姐你慢点,季先生又不是一个人来的。”
因为要见到那个男人的喜悦,完全令秦珊珊忽视了自己妹妹的提醒,直到迎面撞上正与自家哥哥淡声交谈的男人。
他身边还站着位肤如凝脂、唇红齿白的姑娘,甚至连她身上珠光白的礼服,在璀璨光华下流光溢彩,轻巧地就将所有人的目光夺了去,让其他黯然失色。
秦芝芝惊叹:“沈小姐好像仙女下凡啊!难怪季先生宝贝呢。”
她对季先生藏着的这位沈小姐着实好奇了好久,过去哥哥每次去季家回过来,都会提上一两句,说小姑娘有趣、好玩儿。
可惜哥哥从不会带她们去季家,不然早就可以见到了。
帅哥与美女站在一起永远最养眼,季先生那样气场强大又温柔的男人,与这样的小仙女简直绝配。
她忍不住现场磕起CP,星星眼地望着他们:“季先生与沈小姐好般配呀!”
沈别枝敏锐地地感受到了不同的目光,顺着看过去,对上秦芝芝善意的激动目光。
她不解,但也弯起眼笑笑,扫见对方旁边的秦珊珊时,不需介绍,就能一眼看出是谁。
是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时,才会有的嫉妒目光。
秦珊珊盯着对方挽着男人的手,轻轻冷笑:“色衰爱弛,女人以色侍人能有多长久。”
秦芝芝疑惑:“可是季先生更老啊,不应该他先衰吗?”
秦珊珊气结,一脸你是猪队友吗:“男人跟女人怎么能一样?”
秦芝芝理所当然反问:“为什么不一样?我找男朋友一样喜欢好看的啊。”
秦珊珊:“......”
她们的讨论并没有避讳沈别枝,秦芝芝没心没肺,秦珊珊则是无所谓会不会被沈别枝听见,听见更好。
沈别枝目光纯粹,不躲不闪地看着秦珊珊。
她当然能听见,并且明白对方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议论自己,是因为自己上不了台面的身份。
饶是秦珊珊也被她这样的目光看得心虚,但一想对方的身份,当即更加轻蔑地看回去。
沈别枝轻垂眼睫,在眼睑下投出一圈淡淡阴影。
她突然觉得,今晚的灯光过于曝,以至于蜗牛的触角又一次回缩。
季夜鸣似有所感,侧过头瞧她,抽出被她挽着的手臂,抬起,手掌放到她后脑勺,因今夜长发挽起,他只用拇指温柔按了按。
沈别枝却知道他是在安慰,他知道自己正在受委屈。
秦芝芝一脸“磕到了”:“哇!好甜!好甜!”
老男人就是好会照顾人哦。
他们这么般配,她姐姐怎么就不明白呢。
情绪如潮起潮落,沈别枝缓缓翘起唇角,抬起头,朝不远处的秦珊珊眨了眨眼。
季叔叔才不是看重身份的男人,他不需要靠联姻获得资源,更不需要靠他人的身份抬高自己。
秦珊珊死死抿紧唇,这时宴厅已经被佣人收拾过,最后的舞会马上开始,悠扬的钢琴调也已经换成了交际舞曲。
她又露出笑,自信优雅地向季夜鸣走来。季夜鸣身旁的秦柏州,急得不停朝她眼神示意,让她离开。
他们秦家的面子,在季夜鸣眼里,真不值钱,别上赶着送人头!
秦珊珊却好似没瞧见,兀自向季夜鸣伸出手,勾唇微笑:“季先生,请问我能有幸邀请您共舞吗?
她确实如秦柏州想的那样,觉得就算季夜鸣自己有舞伴,今晚在秦家的宴会,他也不会不给秦家的面子。
注视着眼前戴着珠宝钻戒的手,沈别枝下意识抬头看季夜鸣,想知道他如何反应。
如此漂亮的美人主动相邀,他这样温柔的人,忍心拒绝吗?
秦珊珊用余光瞥她一眼,略抬了一点下巴,唇边弧度加深。
季夜鸣的目光落到眼前女人白皙的手心,短暂停顿,随即温和浅笑:“先不知道,原来柏州家的家教如此大胆开放,二小姐这样直爽性子的姑娘倒少见。”
男人温玉质感的低沉嗓音,听起来像是在夸赞,入耳极舒适。
秦珊珊却脸色突变,她听懂了对方不仅讽刺她这会儿倒贴的行为,更是在讽刺她刚刚当面嚼人舌根的行为,帮他身边的小姑娘出气。
这是她全然没想过的结果,他这样矜贵睥睨的上位者,也会为了身边的女孩当众为难一个女人。
她能听懂的,其他人自然也能听懂,原本对沈别枝好奇的目光,全都落到了她身上,成了落井下石的看好戏。
还是太年轻,不知道当初试图走歪路接近这位祖宗的那些女人是什么下场,要是没有敬猴的戏,怎么可能没人想打他的主意。
连浪荡公子秦柏州都忍不住尴尬,打着哈哈笑了两声:“父母忙,对她们确实疏于教导,让夜鸣见笑了。”
说着他使劲朝秦珊珊使眼色,赶紧走。
秦珊珊已被整个镇住,迟迟没回过神。
“秦珊珊!”秦老爷子严厉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声拐杖用力杵地的声音。
秦珊珊才被惊回神,低头与季夜鸣告别,匆匆离去。
沈别枝目视她走远,并没有觉得很开心。她很清楚,对方的畏惧是对季叔叔,但并不会因为畏惧他就尊重自己,离开季叔叔,照样会瞧不起她。
或者说,如果她与季叔叔在一起,以后还会遇见更多的秦珊珊。
一直回到自己爷爷身边,秦珊珊才敢喘气放松,她回头看一眼,不服气:“不过一个还债的小丫头片子而已。”
秦芝芝不认可:“可是如果沈小姐是用来还债的,为什么季先生还是让她父亲进监狱了呢?”
秦珊珊:“那是他们痴心妄想!”
秦芝芝星星眼:“季先生可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所以沈小姐可能根本就不是还债的,说不定就是一出英雄救美的浪漫戏码呢。”
秦珊珊瞪她:“臭丫头故意和我作对是不是?”
秦老爷子用力杵拐杖:“闭嘴!回屋思过去。”
秦珊珊仍是不服地嘟囔,但也不敢违逆老爷子。
舞会已经开始,音乐迭起,有人已经相继起舞,各有不同的美丽礼服旋转于舞池如百花齐放。
季夜鸣伸出另只手递给沈别枝,漆黑的眼注视她,温柔微笑:“别枝是否有兴趣与季叔叔跳一支舞?”
“啊......”沈别枝回过神,茫然地看他半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后,立即惊喜地回答:“当然有!”
她定了定神,优雅地将手递到男人手心。
另只手款款搭上对方的肩,腰间大掌略微用力,流光四溢的裙角被卷进纸醉金迷的舞池,跟随主人轻盈的脚步,同步扬袂起舞。
他们没有一起跳过舞。
夏夜的风都忍不住从门窗溜进,试图为他们助兴。但沈别枝只感受到了男人温热的体温,令她控制不住地,一步又一步地向他靠近,直至呼吸间皆是清冷微甘的沉木香。
灯光璀璨下,她仰起白净的小脸,恰逢季夜鸣垂眸,他们对视,男人漆黑深邃的眼眸如引人深陷的漩涡,又好似时空的轮回隧道。
她闻到了两年前那个夏天芬芳馥郁的落日余晖,听到了山林里“咕咕”的鸟叫与沉稳的脚步。
沈别枝快分不清,是眼前人还是两年前的男人在问:“哭什么?”
声音低沉而温和,像山涧的清泉,柔声潺潺。
她用力眨眼,看清了眼前的脸庞,与两年前一样英俊、温柔,无一丝变化。
交际舞摇晃起来像酒一样醉人心脾,令她觉得,今晚是她实施计划的绝佳机会。
瞧着舞池中的俊男靓女,秦老爷子感慨:“他这是一下子敲打了一家啊,是我逾越了。”
他在与秦柏州说前段时间让他去问季夜鸣联姻的事情,是他不该自作多情。
秦柏州看着跳舞的两人,眉梢轻挑,懒洋洋地笑:“现在知道也不迟。”
秦老爷子正色:“你小心一些,别开罪了他。”
秦柏州嗤笑:“您多虑了,季夜鸣可没这么小肚鸡肠。”
今晚秦珊珊当面数落人家养了两年的宝贝姑娘,不等于在打他的脸么。
仅仅是讽刺一句家教,已经是给他面子了,那天台球厅那小子的下场,他还记着呢。
跳完一支舞,季夜鸣又与秦老爷子寒暄了几句,便领着沈别枝提前离场,美其名小姑娘不能晚睡。
秦柏州可真真无语到家。
从秦家出来,沈别枝发现今天月亮很圆,仿若银盘,月光洒下,给整个夏夜都笼罩了一层朦胧薄纱。
她莫名紧张起来,连月亮都在帮她制造氛围,自己今晚可一定不能掉链子。
坐上车时,她整个人浑身僵硬,只能借看窗外月色,让自己显得不那么不自然。
身旁的男人却突然出声:“别枝在看什么?”
沈别枝被吓得浑身一颤,忙收回眼,欲盖弥彰地说:“没、没有,随便看看。”
季夜鸣多看了她一眼,月色照映下,漆黑的眼睛与干净的银丝眼镜是那样清晰。
他温柔轻笑:“怎么了?今晚不开心?”
沈别枝眨了眨眼,故意垂下眼睫,低低软软地回:“没有。”
季夜鸣纵容道:“日后我们不去秦家了。”
语调低声温柔,如同哄小孩子。
车子停在前庭花园,沈别枝与男人一同沐浴在萤白月光下,原来是真的浪漫,难怪从古至今的恋人,都那么喜爱在月下互表心意。
花园里隐隐约约的玫瑰香,与此氛围恰好相得益彰。
她后知后觉,哪里来的玫瑰?
沈别枝四下观望,才发现台阶两边的茉莉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替换成了玫瑰。
是天意吗?玫瑰正适合表达爱意。
迈上台阶时,两人的影子被月光压在石阶上,一节一节影影错错、你我不分。
随着一轻一稳的脚步踏上,她的心跳仿佛被陡然拧了发条,怦怦跳如擂鼓,好似下一秒就要从滚热的胸腔里破壁而出。
最后一阶了,若她再不开口,大门就会打开,张姨会迎出来。
沈别枝突然停下脚步,视死如归地开口:“季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粥差不多好了,还剩咳嗽和头昏了。
感觉我朋友症状都挺轻的,不知道为什么我阳得这么重,看来平时真的要饮食规律,多运动哇!
体质太差真的太遭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