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排衣裙按照风格系列挂在一起,模拟自然光的环境下,看起来好看得很有真实感。
要试给季夜鸣看,沈别枝挑衣服的兴致总算高涨起来,她走在衣架间,目光落到满目琳琅的衣裙上,想象自己在他面前穿上的样子。
指尖触碰到第一件,她回头确定:“季叔叔,真的要全部试吗?”
挑几件好看的试就好了吧。
全部试完,不知道得试到什么时候去。万一试到不好看的,岂不是会在他眼里出丑?
她望季夜鸣,眼睛在灯光下水光潋滟,通透浅褐里的活跃心思算不得隐晦。
刚成年的年纪,妈妈早逝,不负责任的爸爸不懂教导只知纵容,到了季家虽有季夜鸣对她好,但从没有人教过她如何用智慧与内涵追求爱情。
如年芳二八的郝思嘉,简单地认为漂亮的面孔、性感优雅的身姿,再施以美丽衣裙的装饰,便是征服对方的绝妙武器。
季夜鸣饶有兴致地看她,唇边温斯文含笑:“不试试怎么知道有多好看?”
听他这样说,沈别枝弯起眼笑了,语调欢快地认同:“季叔叔说得对。”
“怎么知道有多好看”而不是“怎么知道好不好看”,仅两字不同,带给人的情绪愉悦却相差那么大。
上了年纪的老男人,就是要比毛毛躁躁的同龄男生更懂得如何让女孩子开心。
第一个系列是她常穿的轻宫廷风,白色立领连衣裙,亲肤柔和的褶型花边贴合脖颈,肩臂合线是很轻微的泡泡袖设计,棕色皮质腰封、真丝系带。
还需搭一条配饰项链。
她换好出去,季夜鸣抬起头,镜片后温和的目光将她自下而上扫过,随后抬起手缓推镜框,起身向她走来。
见此,柜姐没敢出声夸赞,造型师也很犹豫,纠结不下,不知道要不要上前给客人整理。
不过柜姐还是没忍住偷偷欣赏美女,眼里闪着激动,沈小姐真是太适合他们家裙子了!
那种似褪未褪的少女气质,天真又性感,并非浅浮肉l欲,而是从灵魂到眼睛由内而外散发的勾人心弦。
她眼波盈盈望着你的时候,想必多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忍心拒绝。
完美符合Girlish品牌“少女的秘密”定位,要不是对方是季家的人,她指定要怂恿对方到Girlish面试平面模特。
不怪季先生这么宠溺,她只怪自己没能力!一个月工资连件配饰都买不起,养不起娇贵美女。
季夜鸣信步走到沈别枝身后,沈别枝下意识要回头:“季叔叔?”
对方按住她的肩,力道柔和:“别动。”
随后她感觉到背后有很轻的拉扯力,是他在给自己系腰封的细带。穿的时候她不方便,便只拉紧没有系上。
她清晰地体会到他的指节在触碰自己、低头的呼吸漾在她撩开长发的后颈,好似隐隐约约碰到敏感的灵魂,令其兴奋颤栗,即使对方并非有意。
季夜鸣的手指不仅修长漂亮,还敏捷灵活,轻易给沈别枝背后系出精致漂亮的蝴蝶结,仿佛没有什么是他这双手做不到的。
他向旁边伸手,造型师很有眼力见地把选好的配饰递过来。
他温柔地给沈别枝戴上,细致整理。沈别枝看着镜中两人——较大的身高与体型差,并不影响他们的般配。
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与她站在一起,无一丝年龄上的违和感,唯由内而外透出的成熟稳重,令人轻易瞧出比她年长许多。
季夜鸣抬眼,恰好与镜子里的她对视。
如墨深邃的眼令沈别枝乍然回神,她回头看他,清澈眼瞳装着期盼的娇笑:“季叔叔,好看吗?”
季夜鸣低眸与她对视一眼,又重新将目光落回镜子里。
他注视着镜中窈窕少女,温柔微笑:“很漂亮,很适合别枝。”
小姑娘的确适合这样的衣裙,她总是肩背挺直,骄傲展露修长的脖颈,无论如何天真烂漫,骨子里永远保留半分不服输的倔劲儿,倒真像一个从宫廷出逃又不小心被人抓住的小公主。
他少见地用了两个“很”,想必是真觉得好看。沈别枝被夸得羞涩垂睫,又忍不住得意地抬眼看镜子,嘴角梨涡灿烂、两颊粉若初桃。
季夜鸣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柔和地说:“试下一套。”
“好。”沈别枝拎起裙角,转身去挑衣服,又听他徐徐对工作人员说:“这一个系列,都留下。”
“好的,季先生。”
沈别枝顿了顿,细指从善如流滑到另一个系列,油画风的吊带连衣裙或两件套的小吊带与半身裙裤。
她选了一件色彩偏热烈的丝巾抹胸吊带与纯色阔腿裤。
高腰的长裤显得她高挑极,吊带很短,露出一截细腰、锁骨精致骨感,身前柔软却堆出一截浅壑。
沈别枝眼睛亮了亮,迫不及待看向季夜鸣,在他面前转一圈:“季叔叔!”
显然她很满意这一套,衬得身段玲珑有致,热烈、性感介于少女与女人之间。
品牌方的工作人员,悄然打量的眼神也都闪过惊艳。
季夜鸣却微微皱眉,目光掠过她身前,缓慢落到浅萤白发光的肩,温和地说:“它配不上别枝。”
沈别枝轻轻“啊”了声,稍不死心地看向工作人员,迟疑确认:“不好看吗?”
几名工作人员轻咳,面面厮觑,不敢说话。
哪里是不好看,是大佬不高兴吧。
柜哥隐蔽轻推了下同样身为女性的柜姐,让她说话。
柜姐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微笑甜美柔和:“沈小姐这么好看,当然穿什么都好看,只是这套衣服有些压不住沈小姐的气质。”
她心在滴血,明明沈小姐这样的美女就很适合这种明艳小性感!
沈别枝鼓了鼓脸,心里轻哼,别以为她不知道对方是迫于谁的压力才如此说。
她偷偷瞅一眼季夜鸣,所以他喜欢高贵优雅的类型?以他矜贵的出身与端方雅致的作风,倒也合理。
但她认为自己并不是这种,无论如何用服饰礼仪堆砌,都掩盖不了眼底叛逆妄求的百转心思。
季夜鸣好似瞧出她不开心,抬起手,揉了揉她头顶,宽慰:“继续试,总会有喜欢的。”
沈别枝兴致不高地“哦”一声,转身时,不雅地撇了下嘴角。
其实不是她挑衣服,是她试衣服给他看吧?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又在闲情欣赏,自己就像他养的一个真人版奇迹暖暖。
想到这里,沈别枝皱了皱眉,挑衣服的开心消减许多。
以至于后来试的衣裙,她都觉得一般,换来换去总归是那些,没有哪里特别。
衣帽间里,空气越来越安静,平白令人心窒,工作人员们默契地放轻了呼吸。
全部试完,沈别枝发际湿津津,额头鼻尖皆沁出细汗,整个人又软又疲,对琳琅满目的衣裙也已经审美疲劳。
季夜鸣用真丝手巾给她擦拭,目光落入她恹恹的眼睛,温声问:“都不喜欢?”
温暖的指节偶尔会碰到沈别枝的肌肤,额边的汗冒得越发多,眼睛形若被水浸润过的琉璃球。
她抬睫瞧他一眼,又垂下,软声说:“没有不喜欢。”
只是觉得没意思。
隐有预感,一直这样下去,她与季叔叔永远无法像普通恋人一样站到一起,却又不知该如何摆脱目前困境。
此时,张姨进来说:“先生,有客人上门,说您定的礼物到了。”
季夜鸣顿了顿,闲声吩咐:“送进来。”
沈别枝好奇看他。
礼物?给她的?
前段时间刚过生日,最近他也没出差,为什么送她礼物?
张姨取礼物的时间,季夜鸣吩咐Girlish工作人员,将本次新品多半都留下来,那些露腰显胸的全被退了回去。
沈别枝看着柜姐他们收衣服,清澈见底的眼瞳里似有迷蒙白雾萦绕。
她很开心季夜鸣给她买衣服,即使换给他看,也是无法控制的欣悦,但唯独不爱他隐秘无声地控制她的喜好。
可她一边又用“他就是喜欢那个类型呢”、“自己是不是过于贪心”来麻痹自己,刻意忽视那些“不爱”。
张姨捧着礼盒上楼,与Girlish工作人员错身而过,柜姐无意瞧见黑色大方盒子上的印花,是一个签名,并非品牌logo。
她觉得眼熟,想了片刻,眼睛瞬间睁大,那不是Girlish想请却没请动的设计师签名么?
许多顶奢服装的设计师都把对方当做偶像,将签名视若珍宝,所以她只看一眼便觉得眼熟。
她算是见识到季先生对那位小姑娘,到底有多宠爱了。
工作人员离开前,将沈别枝选好的衣裙一件件归纳到了衣柜,衣帽间重新恢复整洁,好似没人来过。
明光柔和的灯光下,置于奶油白圆桌上的礼盒不止一个。
较大的长方形礼盒上,叠放了一个看似装鞋大小的盒子,全都用真丝带细致捆好,丝带上若隐若无散发着淡香。
季夜鸣坐回沙发,视线落到沈别枝尚有情绪的眼睛,和煦微笑:“去试试。”
沈别枝看礼盒,迟疑动唇:“是什么?”
季夜鸣深邃的眼注视她已经长开的五官,似遗憾地叹息:“前段时间听秦柏州说,女孩子成年,需家人送予正式的礼服。抱歉,季家过去没有女孩子,竟错过了。”
沈别枝一点一点睁大眼睛,肉眼可见的惊喜逐渐冲散低落,这件礼物的意义明显超过曾经的所有之和。
她想起刚来季家的时候,秦柏州最小的妹妹成年,跟时宴礼几人讨论该给女孩子送什么礼物,几个大男人如何知道。
他笑骂其他人不懂,独自为小妹的成年礼苦恼伤神。
彼时她正如惊弓之鸟,季夜鸣单单是与她说话,就能胆颤心惊许久。两厢对比,实在惨烈,她理所当然会羡慕。
如果自己也有哥哥,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寄人篱下。
无意的艳羡被阴差阳错满足,神经惊颤的兴奋令她失去了对理智的控制。
她顿时像只归巢的雏鸟般飞快跑去沙发、弯腰搂住男人的脖颈,笑靥如花地雀跃:“谢谢季叔叔!”
这样的场景大概模拟过太多遍,才会做得如此自然、亲昵。
被她忽然抱住的男人,泰然自若地抬起手臂,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语调温和:“先去试试,我给的你过去的尺码,不知现在还合不合适。”
衣帽间静谧。
温润玉质的嗓音响在耳畔,沈别枝感受到脸侧金属眼镜脚的冰凉触感。她后知后觉地僵住,压着怦怦心跳,机械似地缓慢松手,安静坐到他身旁。
半响,她假装不好意思抬眼,抿唇找补:“季叔叔对不起,我太开心了,以前爸爸送我礼物时,我也这样拥抱他。”
天知道她忍了多大的不适才撒出这样的慌,自己那不做人的爸爸,才不会如此用心为她准备礼物,父女亲情更是淡薄得不如没有。
季夜鸣微妙地顿了下,侧眸看她,漆黑深沉的眼眸似有疑惑,他徐徐慢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