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邵家迎亲之人,提前在京中别院住下,邵家在京中也有宅子,元凤的嫁妆要提前送过去,林氏便委派芸娘送嫁。

本来林氏准备了一百二十抬嫁妆,几乎都压实了的,她还担心女儿嫁妆太多了,旁人会不会说闲话,没曾想听芸娘道:“我看这打头的珊瑚选的颜色不纯,不如去我库房里拿一盆出来,这可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就该办的体体面面的。”

其实元凤的嫁妆大家都有数,邵家送的聘礼不少,邵家虽然不是勋贵,但是家族几代世代在西北,攒下了很大的基业,今日元凤的嫁妆里就有邵家送的一部分。当然了,元凤本身是侯爷嫡长女,公中拿出五千两置办嫁妆,再有林氏和侯爷从私房出的,若按旁人装嫁妆,元凤至少一百八十抬是有的。

但林氏夫妻并不愿意让女儿嫁妆太打眼,故而嫁妆箱子特别深,每一台都很沉。

外行人看不出来,但林氏觉得芸娘看出来了,可她却毫无芥蒂,甚至还拿自己的好物件儿给元凤。

林氏不好意思道:“怎么能偏了你的好东西?”三房的家底林氏也是有数的,可能还没有九房十房多,别看九房十房平日里闷不吭声,但那苏姨娘不比孙姨娘率直,暗自藏了好大一笔家什,更不必提老侯爷有多偏爱苏姨娘的儿子们了。

但三房都很大气,人家在仕途上顺畅,反而不需要一味的挖家里墙角。

“嫂子这是说哪里的话,元凤出嫁也是我们家中大事,我若没有,就不会说这种话,既有了,怎么也得换给好看点儿的,姑娘家嫁妆多,日后去婆家才能挺起腰杆子呢。”芸娘说这话确实毫无私心。

林氏承情。

因为之前见过邵大夫人,这次邵大夫人虽然没来,但来人也是邵家长辈,很是持重的一位夫人,见着芸娘就喊亲家婶婶,显然很是亲近。

一百二十抬嫁妆,堪称十里红妆送到邵家,邵大公子亲自出来接的,他是个皮肤微黑,身材精瘦的青年,看的

出话并不多,比起公子的称号,更像是个十足的练家子。

“三婶娘。”他喊完就不再多说什么,是个非常沉默寡言的人。

芸娘稍微问了一下邵家的情况,略打探了一下就回去了,看见林氏遂道:“他家来的人并不多,但大部分都是练家子,就连姑爷看起来也是如此。”

这点林氏清楚,“我们侯爷就是看中他是个沉默之人,婚前有俩个通房,已经打发走了,咱们元凤进门,他们必定不会给什么排头吃。”

想来穆英挑选这个女婿时也是下了苦功夫的,芸娘就不再多说什么。

回到房中,元澄恰好过来,他是因为元凤成婚,才从学里请假回来的,听说芸娘归家,便来请安。

芸娘难得见到儿子,拉到身边左看看右看看,才道:“长大了,是大孩子了,也难怪你爹爹让你下场,还有一个月就要下场了,怕不怕?”

“不怕,有何好怕的。斐叔替我看了文章,又时常去书院指点儿子,他是南直隶的状元,他都说成,那儿子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程斐,芸娘心道,他倒是个有心人。

他这个人不是那种咋咋呼呼,使了一份力气,就吹十分的,他是那种默默的,帮你忙,用了十分的功夫,也不怎么说的。

就像荣氏说的,当时二夫人有意为他提乐氏的时候,程斐还私下对荣氏道,乐氏家贫,到时候多送些聘礼让她脸上好看。

连只是说亲,还未成,他都能细心想到这些,着实是个很内秀的人。

就像现在,她和穆莳其实只是那日程斐过来吃酒提了一句要送元澄去书院,没曾想程斐就那样有心,看来日后她若有回报的机会也要回报一二了。

又听元澄问:“娘,我爹呢?怎么没见到爹爹的人。”

芸娘淡笑,“你爹啊,去找你大伯了。”

是的,穆莳正同穆英直截了当的提起了分家的事儿,“现如今,除了我们这一房,其她房里哪一个不是五六个孩子,他们现在年纪都不大,也就罢了。可五年十年,子又有子孙又有孙,京中酷

爱那些华而不实的排场,个个都讲排场,大哥西北军这几年虽然有成色,但也免不了要练精兵强兵,这些人还得听命于穆家,就怕等明年元淳成婚,你连这些钱都难得拿出来。”

这话说的是正当,穆莳也推心置腹,“我也不需要分多少,若旁人有异议,我愿意分三分之一给他。只想着咱们侯府不能把祖宗基业内耗完。”

以前老侯爷余威尚在,现下完全是穆英当政,军中有资历的听说不好弹压,收买人心固然得用些法子,但没钱,寸步难行。

穆英感慨,“三弟,何至于此,我同老夫人说声,看商量何时——”

“大哥,你怎么还不明白呢?若你跟老夫人说,老夫人自然要等四弟回来,那可至少又好几年,你道陈明喻为何想同四弟结亲,那可是个逮着兔子不撒手的人,他以前因为淑敏郡主来穆家都是冷冷淡淡的,如今却把亲妹妹嫁给个仕途并不顺的人,你说他图什么?”

是啊,外行人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穆荃仕途根本不顺,说是什么侯门公子,可侯府是兄长当家,弟弟能讨多大的话?

更有甚者,穆荃还娶过亲,端敏郡主曾经也并非是无名之辈,妻妾成群,儿女满堂,要说许国公府是为了二皇子拉拢穆荃,那陈明喻呢?

他长丰侯府几乎败落,现下反而靠他,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是要把妹子嫁给至少仕途上能够提携的,却反而选了穆荃。

他图的是什么?

穆英眼色变得深沉起来。

他图兵权没用,陈家人根本没有会用兵打仗的,若是为了以前的七皇子就更不可能了,外人兴许不知道陈明喻,穆英消息灵通,那时他可是听说陈明喻站九皇子,早就投靠九皇子了。

再者,陈明喻的座师及往来人士,大多都是文人。

况且陈明喻还娶了通政司唐家的女儿,通政司虽然官位不高,但是却是皇帝耳目,陈明喻分明是想向皇上投诚。

要兵权献给皇上,才能真的算是投诚。

西北可是和福建

不同,福建是出现倭寇太不像话,广恩伯也是治理不力,加上瞒而不报,才丢了广恩伯府掌管福建的大军之权。

可是,寻常人等连西北军都无法进,陈明喻想和穆莳一样有这个功劳,既没有外在倭寇那样的问题,让他大方去查,他本人也无势力。

那……穆荃。

只要不分家,他几乎就是陈明喻最好的钉子了,尤其是他这次的官职也是陈明喻帮忙找的,日后前途就掌握在陈明喻手中,那岂不是让他往东他就不会往西。

如果是穆莳这样不受控制的,还可以策动,可穆荃是个视权利为一切,连杀妻都能做出来的人,为了前途坑自己的哥哥又能算什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否则为何陈明喻连他儿子都要进西北大军,明明陈明喻以前还特意为长子请过名师,那礼贤下士的样子,全京城皆知。

本来一件件毫无关联的事情,穆英越想心里越是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儿。

他背着手在房里走了几圈,又拍拍穆莳的肩膀,“好兄弟,哥哥知晓了。”

穆莳也松了一口气。

家要尽快分,必须尽快分。

穆英回去后,就同林氏商量,“凤儿的婚事安排的差不多了,你先把各处清理出来,咱们家看来是要分家。”

林氏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了?上回你不是说看娘如何说,怎么现下这样急。”

对妻子穆英没有什么保留的,把自己内心的猜测都说了出来,林氏听的惶然,又道:“其实还有一件事儿我谁都没提,那次老夫人让我一定要操办四叔的婚事,本来有十弟妹在,我不好再越俎代庖,但是老夫人说了,我也去问了一下。你是不知道,陈明喻家的仆从都是新人,之前淑敏郡主带过去的下人,几乎都没见过。”

“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若非穆莳提醒,恐怕就已经着了道了。

林氏摊手,“我怕是陈家什么阴私也就没提。”

二人都是掌家之人,穆英主外,林氏主内,家中产业别院还有宅子,几乎心中有数。

穆英倒是吩咐林氏:“分家把三房和四房分一样多,三弟可是为了家中出了不少力。”

“是,我知道,你不消说我也知道。”

她把芸娘换珊瑚的事情说了,“他们两口子论家底还没九房十房多呢,倒是事事想着我们家。”

穆英笑道:“就说你们妇人见识短,老三前途大着呢,只看得见脚底下那点子蝇头小利的,日后反而被这些东西所累。”

“是是是,我见识短。”林氏想起要分家,整个人都是开心的。

元凤成婚,穆家大办,别说林氏这个做母亲的了,就是妯娌们,包括将军府的二老夫人都过来帮衬。

芸娘更是忙的脚不沾地,见到李氏带着明姐儿来,还打趣道:“等我们明姐儿明年来,我们这些做婶婶的可就没这么累了。”

“偏你多嘴。”李氏见女儿害羞,忙护着。

……

等元凤回门之后,穆英就径直去上房找老夫人,老夫人昨儿睡的不好,元凤是她第一个孙女,舍不得的心情比旁人又多些。

见着穆英她心情好些了,“来坐,早膳用过了没有?”

“没用,准备陪娘一起用膳。”

难得威风凛凛的侯爷儿子还愿意作小儿态哄着她,老夫人欣然应诺。

用完膳,穆英才道:“老夫人,趁着我在家,咱们不日就准备分家吧,也许我这次一去,练兵可不是一朝一夕,怕是明年元淳婚事我都无法赶回来。”

再也没想到他提的是这件事,老夫人不动声色的用帕子点了点嘴唇,“可你四弟刚去赴任,他既然不在家中,这个家如何分?”

穆英笑道:“看母亲说哪里的话,他虽然不在,但有您老人家在,难道我这个做大哥的会薄待了他不成?”

“这自然不会。”老夫人自己生的儿子自己还是很了解的,大儿子是个风光霁月的人物,并不会真的苛待兄弟如何。

可是,老夫人还是道:“住的好好的,你把兄弟们分出去了,到时候旁人就会说你闲话。”

“闲话?”穆英冷哼一声,“他们捞的也够多了,老九老十和苏家可是在咱们家刮了不少油,苏姨娘临死都算计爹给他那俩儿子买官买爵,还好,一场大丧,他们什么都没有了。至于二弟,他是个老实人,白氏是您为二弟娶进门的,家族事务我照旧交给他管,老三那儿更不必担心,他俩口子都不是那种指望祖宗产业过日子的人,又有出息,此时再不分家,过几年,这家里入不敷出,老夫人,您也心疼心疼儿子吧。”

当然了,穆英还道:“我只是他们的兄长,过几年我也是四十岁的人了,我还能承爹的余荫,祖母老人家英明,早早让爹和二叔分家,才有积余给我,可我的儿子呢?就怕他没几年,好的东西都被叔叔们分干净了,剩下一个空壳子的侯府,和一个不受控制的西北军。”

话都说到这个分上了,老夫人也听出长子的意思了,她这才看了看自身处境,自己是个寡妇了,先前那人在的时候,自己才是真正的实权人物,林氏事事都要听自己的,儿子也不敢拂逆,如今她虽然是老夫人了,可到底府里真正的主人是儿子。

即便她不同意,也无济于事。

老夫人淡淡的道:“既然你想好了,那就分吧,你四弟不在,我替他看着,再把陈舅爷请来做个见证就行。”

穆英总算松了一口气,对老夫人的话无不赞同,“让陈明喻过来见证就是了。”

他冷笑连连,也让陈明喻知道,建国候府可不是纸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