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二更

初雪簌簌的降下来,前几日天气稍霁,还没好几天,又开始干冷起来了,北方的冷是凛冽的冷,几乎让人动弹不得。

芸娘是热衷于打扮女儿的,杏黄色毛茸茸的短披风,下边是胡白色的珍珠裙衫,头上戴着一枝粉色的蝴蝶夹子,行动之间,蝴蝶振翅,煞是好看。

而芸娘如今却喜青色、绛紫色等颜色,倒不是她认为自己要端庄,而是她刹那间发现在自己穿青色也挺好看的。

再者,她也过了争奇斗艳的时候,推出女儿是正经。

老夫人上了年岁,又听闻昨儿被四老爷穆荃闹了一场,身上不大好,故而芸娘今儿是去林氏那里。

因为曼娘同俩个孩子一起消失无踪迹了,老夫人让林氏务必在不惊动旁家的时候,找出曼娘,要不然穆荃得疯。

林氏见着姝丽就赏心悦目,“今儿这样打扮极好,我那儿还有一些小珠钗,你带回去给姝丽戴。”

“嫂子留给湘姐儿戴,再过几年湘姐儿也大了。”湘姐儿是林氏的小女儿,放在老夫人身边养着。

现在林氏有点不放心把女儿放在那儿了。

想到这里,她有点不确定道:“你说曼娘会去哪儿呢?凭空这么大的一个人不见了,她一个弱女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四叔肯定难过。”

芸娘却想起那双绝望的眼睛,她眼睛闪了闪。

曼娘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于穆荃而言,难受痛苦了一些时日,甚至私底下也让人一直在打探。

本以为穆荃这个情况会持续很久的,没曾想,很快老夫人又打起精神来为穆荃寻一门好亲事,当然了,此时,荣氏大嫂的侄女唐姑娘也进京待嫁了。

荣氏也央请了芸娘过来陪客,她和大儿媳秦氏关系很差,秦氏作为嫡长媳,也自矜身份,你婆婆不喜欢我,太婆婆喜欢我,再者她丈夫是养在程首辅膝下,她也为自己找靠山,再有秦氏和乐氏年龄相差不大,程三爷颇得圣心。

那秦氏又听丈夫抱怨过婆母荣氏和乐氏关系也不好云云,让她

不要听婆母之言,秦氏也就放心大胆的同乐氏交往。

她既这般,荣氏愈发认为儿媳妇同她作对,因此唐姑娘过来了,她反而没跟秦氏提,而是让芸娘过来陪客。

穆莳还道:“你尴尬么?要是觉得尴尬,就别去了。”

陈明喻可是芸娘的前未婚夫,就怕她避讳这些。

芸娘却浑然不在意,“这有什么好介意的,我早就不介意了,其实他这样的美男蛇,我还怕呢。”这么想想,淑敏郡主和端敏郡主姐妹,命运竟然是一样的,只不过,端敏郡主用自己的死换了儿子的一个承诺,而淑敏郡主死了还要被陈明喻当成秀他深情的工具。

没想到穆莳因为“美男蛇”这三个字跳起来了,“那陈明喻算什么美男子,我看你眼睛瘸了。”

这人……

平心而论,陈明喻要是长相不行,怎么骗小姑娘的?

但看穆莳这个样子,芸娘还是违心的说了一句:“好啦,我说错了,是个蛇蝎男。”

“哼,要说生的好看,也是我这样的才成啊。”

“知道了,知道了。”

其实芸娘主要是看看这位唐姑娘如何,如果她能听进去旁人的话,对陈明喻产生怀疑,那芸娘就可以说出来,若是唐姑娘对陈明喻死心塌地,那这个坏人芸娘就不会做了。

正所谓疏不间亲,许多事儿唐家自个儿都不考察清楚,匆匆定下,这也怪不得旁人。

荣氏显然对芸娘评价很高,在唐姑娘面前道:“她也是从江南嫁过来京中侯府的,上上下下妥妥当当的,你要有不懂的,只管问她。”

唐姑娘笑道:“多谢您为我引荐了。”

“这有什么,你姑母是我嫂嫂,我们都是亲戚,我帮你原本是应该的,当年我小的时候,你姑母也是这样带我认门认人,我才有如今的。”提起来荣氏都觉得唏嘘。

果然,等芸娘过来,唐姑娘待她很是亲近。

芸娘笑道:“亏我在江宁待了几年,居然都不知道还有这般漂亮的小娘子。”

这话说的没错,唐姑娘生的娇憨可

爱,一看就是在蜜罐里泡大的,且为人没有半点城府心机。

“穆三太太您过奖了。”她如雏鸟一般跟着荣氏,还是个小姑娘模样。

荣氏和芸娘比较熟悉,还问起姝丽,“怎么今儿没带她来?”

芸娘笑道:“今儿她爹爹带她出去玩儿,一个小姑娘,野的跟小猴子似的。”

荣氏不赞同道:“你们家姝丽多乖巧的小姑娘啊,哪里皮了,我看就顶好的。”

闲话家常几句,芸娘遂同唐姑娘道:“我同陈家来往并不密切,现在听说她们家早已经分家了,你若是嫁过去,也是单门独户过日子,不打紧的。”

就这样一句话,都让唐姑娘一阵向往。

荣氏便道:“她娘也是这样说的,嫁妆都直接运到京中了。”

当年淑敏郡主也算是十里红妆了,后来淑敏郡主的娘成了王妃后,更是大加补贴,只这些银钱,据穆莳所言,当初清河王被削爵,有些东西怕被皇后收回,都被计入各子女名下,淑敏郡主的嫁妆之外,这些理所当然就是陈明喻的了。

也许不是真的,但连端敏郡主这样不受宠的都得了个大庄子,更遑论是淑敏郡主。

芸娘点头:“这样是极好的。”

想到这里,芸娘也说了戏肉,“其实京中有程大夫人,也有你表哥二驸马,你很不必怕。至于淑敏郡主的儿子们,我还是他们年纪小的时候见过,都是知礼的。”

“是,其实我之前见过的,他们都是很好的小儿郎。”况且,唐姑娘喜滋滋的想,陈郎待她温柔又不失分寸,待亡妻深情,这样的男人真是世间少见。

荣氏也赞同,“不管怎么说,陈明喻后宅还是很干净的。”

继子听话,陈明喻后宅干净,如今又升了四品官,他甚至还很年轻,也不过三十岁而已,着实是个好儿郎。

听到这里,芸娘就是再想说些什么,也不好说下去了。

再者,陈明喻表面功夫做的太好了,芸娘也没有十足的证据,不好直接说出来。

只旁敲侧击的提醒,“这不管怎么

说,嫁人之前和嫁人之后,可能又是两样,唐姑娘,你务必要学会多听多看。”

唐姑娘却扬声道:“不会的,陈大人对亡妻那样好,可见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她都这样说了,芸娘更是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用完膳后,芸娘有些累倦,便先告辞了。

一出去居然遇到了乐氏,乐氏是特意过来探望程首辅的,她见着芸娘也很是意外。

听明芸娘说了来意,她有些怔愣,但仅仅愣了一下,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家去了,同程三老爷道:“大嫂难道不清楚穆三太太曾经是陈明喻的未婚妻吗?怎么好叫穆三太太过去陪唐姑娘。”

程三老爷有些不屑,“她就是知道,所以想让穆三太太自曝其短,到时候她做好人,穆三太太做坏人,只可惜,我看穆家那位三太太也不是傻子,被她所骗。”

“这倒是。”因为程斐的事儿,闹的俩家都尴尬,长房和三房几乎都不怎么走动。

要乐氏说,这也没什么?

荣氏娶个儿媳妇那般挑剔,她那时也是云英未嫁,就是另选其他的人,这也没什么呀!况且比起程斐来,程三老爷确实才是她梦中的相公。

偏大嫂闹的好像和她不合一样。

再说秦氏,样样都来得,无非这个人选就不是荣氏自己选的,她就看不上人家。

人家秦氏乖觉,当然是哪个长辈亲近就靠近哪个长辈,这又没什么错误?大嫂确实太左性了。

平日里看着对穆三太太很是不错,现下却做出这种事情来。

程三老爷揉了揉乐氏的手,好笑道:“这事儿咱们也别说了,这亲是唐家自愿结的,我知道你是个实诚人,但有些事儿,咱们这些人左右不了旁人。”

再者陈明喻也的确不是个庸才,不过是薄情些罢了,兴许唐家看重的是他身上的才干。

乐氏听话的点头。

程三老爷很是欣慰。

过了些日子,陈明喻又升了官,他在河道上废寝忘食,几欲咳血出来,得到开元帝的看重,升了三品河

道都督。

芸娘叹道:“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唐姑娘跳入火坑了。”

“也不算什么火坑,都是自己选的。”

“也是。”

陈明喻当然志得意满,他蛰伏了这么久,终于见到成效了。

而穆荃竟然在陈明喻成亲当日也上门道贺,这俩曾经是连襟,只不过陈明喻选对了座师,一路升迁,而穆荃则高不成低不就,日后起复还未可知,故而萧索的很。

旁人见他是侯府公子,颇为客气。

但这并非是穆荃想要的,他要的是人人以他的官职敬着他,而非是个什么侯府公子,侯府也即将要分家,他还能称什么侯府公子。

只是他就是奋斗到那样高的官职,又有何用呢?曼娘终究是走了。

想到这里,他一口闷了酒去。

作为新郎官的陈明喻看他这样,好心的拍了拍肩膀,“你还年轻,总会又有新家的。”

陈明喻以为他是触景生情。

穆荃苦笑几声。

陈明喻说了不少劝慰的话,又感叹,“说起来还是我官职不够高,若是早日在京,淑敏也就不会病死了。咱们男人所谓建功立业,如今妻子也没了,日后还不知道这些功劳给谁看呢。”

穆荃听的心有戚戚焉。

但他不是为端敏郡主,而是为了曼娘。

又听陈明喻道:“其实,我知晓你的心事,只你家兄长总是眷顾穆莳,再过一年,你们家就要起复了,端敏那样骄傲的人,没了郡主封号,可就要靠你为她挣一个了。”

穆荃摇头,“我如何挣?不过撮珥小官,又能挣什么诰命?痴人说梦罢了。”

“你这么想就不对了,我也是一路从小官升上来的,只不过我家兄长,你也知道的,他无甚大用,故而陈家把所有的人脉放在我身上了,推心置腹的说一句,你该跟你大哥把关系打好,你们家那么大一家子人,只靠你自己如何博出路。我这个河道上的事儿,若没有陈贵太妃上次从藩地过来,在皇上面前提起我,我算哪根葱。”

陈明喻苦笑连连,“但那是因

为我陈家,只有我一个还算有些出息,否则贵太妃哪里记得我是谁啊。”

穆荃心道,是啊,他科举是探花,名次其实比穆莳高,可就因为那几年他跟在六皇子身边,这才蹉跎了岁月。

但当他从贬谪地回来时,兄长无视还没有官职的他,却分明把一品官送给穆莳。

真真儿的是欺人太甚。

到现在他都不明白,兄长为何要那般做?

可陈明喻到底是外人,穆家家务事不足为外人道,说出去了,也不过是看人笑话罢了。

陈明喻今儿是新郎官,没那么多功夫陪穆荃说话,好在桌上坐着的都是各家勋贵。

其中就有个年轻的,眼圈肿了,旁边的人忙问道:“小四儿,你这怎么回事儿啊?眼睛都肿了,被谁揍了啊。”

“被谁?还不是我哥。”那男孩子很不服气,“明明我同他才是亲兄弟,他倒好,他自个儿在骁骑营做副将,让我在绿军里打滚,那里一进去就都被打,你们看看我身上,只差没被打死。”

旁人劝他,“你哥哥这样才是为了你好,捶打捶打你,日后就出息了呗。”

男孩委屈道:“哪儿啊,那绿军算什么好出路,要去也是去五军或者做侍卫。他这样不过是看我同他都是嫡出的,害怕罢了。”

“这话怎么说的?”

大家都不明白,“这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

“切。”男孩子不屑,“就因为我是嫡出,他真有什么事儿,我的机会大些呗,你看那些庶出的兄弟们,怎么着也影响不到他啊。我要是去骁骑营,我父亲的老部下们要是都对我好,他不生气才怪。”

穆荃听了心里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