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对庞氏的记忆已经很淡了,大概能够记起最近的事情都是五六年前她对鹤儿的那种特殊的关心,除此之外,连她的长相几乎都记不清楚了。
这不奇怪,并非是芸娘记性不好,而是庞氏这个人平日里除了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之外,就没什么存在感。甚至明明生了将军府的长孙,却依旧连余嫣然都比不过,什么行动都不做,这种女人于芸娘而言并无什么大用。
说她是好人也好的不彻底,说她坏也谈不上。
大概用“平平无奇”四个字来形容就是最贴切的了。
好在穆莳那儿不愿意坏了芸娘的心情,主动提出明日拨冗陪她逛街,游览金陵好风光,让芸娘把庞氏忘却在脑后了。
总督府非常精致,女儿还小,住在他们的次间,乳母皆是精心挑选的,不敢轻忽,况且有好几个乳母一起轮班伺候,不至于太劳累,因此谁都想来姐儿身边伺候,没人敢弄鬼,况且在芸娘的眼皮子底下,大家还是挺怕她的。
以前在建国候府的时候,虽然大家也知道三奶奶规矩极严格。
她向来赏罚非常分明,且通情达理,但是原则性的规则不能犯,若是犯了,下场便不是随意打几个板子那么简单的。
在总督府之后,她就更是治家严谨了。
芸娘看了女儿一眼,知道她睡熟了,才悄悄出去,不让大家发出声音吵醒了姝丽。
之后才和穆莳安眠。
次日起来,芸娘着意梳妆打扮一番,她没有像官夫人那样云鬓高耸,今日只挑了桃花分心钗插入梳的百合髻上,弃掉繁复的绣鞋,选了双有兰花纹路的普通的绣鞋,身上也是打扮的素净淡雅。
不像是大官夫人,倒像是个秀才娘子。
见穆莳要出去,她帮穆莳弃掉金冠,用浅蓝色的方巾束发,好一个俊俏书生。
芸娘俏皮道:“相公,今日我携带澄哥儿一起出去玩儿吧。”
作怪——
穆莳捏了捏她挺翘的小鼻子,宠溺道:“就爱玩这些。”
她抱住他的瘦腰
,蹭了蹭,“相公,怎么看你都看不够。”
虽然穆莳表面镇定,但是耳朵尖粉的都已经透红了。
因为要替甄氏选礼物,芸娘便让熟知本地的向导带他们先去了古玩店,元澄挑了半天,挑了个玉质的仙鹤小摆件。
之后三人便在街上闲逛,先时芸娘还没发觉,后来发现大家都看她。
她还不自知:“干嘛都看我呀?”还问穆莳:“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啊?”
穆莳略微帮她挡了挡,心道,还不是她实在是太好看了,如果人们对倾国倾城没什么太大的概念,大概是没见过芸娘,如果见到了,大概就明白这是形容什么人的。
她如今比以前好像更好看几分了,而且同他说话时,鲜活生动,哪个人不动心呢。
以前读到罗敷,总觉得夸大其词,什么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如今芸娘大概就是这样了,穆莳一边觉得自己的稀世珍宝好像被人看了去,心生不悦,一边又觉得芸娘这样美好,是因为他,又雀跃起来。
芸娘眼中哪有旁人,只有一个他。
见他皱眉后,又舒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最最最疼她的人。
世上子女终究会有自己的小家,爹娘会故去,唯独有丈夫,能白头偕老。
“夫君……”
穆莳见到她依恋的目光,心中安稳下来,竟然百倍之耐心陪她逛和玩儿。
庆春楼为金陵城最大的酒楼,此时窗棂支着,正有人往下在看,他们是金陵城的一群世家子弟。
往下看的最起劲的大概是一个娃娃脸的青年,他看的眼睛发呆,嘴里愣愣道:“若是我娘跟我说亲说的是这样的姑娘,那我怎么着也愿意。”
一位着玄色袍子的青年,懒懒散散漫不经心的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下去,倏地面红耳赤。
“程斐,你无事吧?”
这个程斐一贯是淡定的很,怎么今日这般失态。
大家紧接着都凑在窗上看
,穆莳似有所觉,对着窗子眯了眯眼,大家才悄悄把窗户关上。
一个爱开玩笑的曹霆笑道:“啧啧啧,你们一个个的,可都是读书人,平日大道理讲的震天响,倒是不知道非礼勿视这个道理。”
娃娃脸姓荣,平日里脾气就好,性子又软,大家给的外号荣姑娘。
听曹霆这么一提,他忙急红了脸,“是我一时看迷眼了。”
大家都说不怪不怪,曹霆也打趣:“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名动洛阳城。那位姑娘也实在是太好看了些,但我方才看其家奴做派,仿佛不是咱们南人,而是北人。”
程斐不禁道:“何以见得?我看她身边伺候的丫头,纤细灵巧,分明就是我们男方人。”
“非也,她身边的男人身高九尺有余,男仆个头比一般人要高,一看就是北方人。”
几人争论不休,但又心痒痒,正所谓少年慕青艾。
芸娘却不知道这些,她有穆莳作伴,夫妻二人琴瑟和谐,哪里顾得了旁人的目光。
反而是穆莳不动声色,增加了不少护卫。
家中很快迎来了甄氏,甄氏比七年前居然没什么大变化,穆莳一向有些怵这位岳母,让福贵安排的妥妥的。
母女二人再次见面,自然一番叙话,甄氏对元澄和姝丽更是抱在怀里怎么疼也觉得疼不够,芸娘打趣她娘,“您也真是的,有了孙子孙女,就不要女儿了呀。”
“仔细我捶你,说的叫话吗?”甄氏在杭州府过的不错,婆婆如今也年迈了,怕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儿了,所以甄氏心态很稳,反正女婿做着江南总督,不看僧面看佛面,夏时延起复时肯定没人敢捣鬼,这就成了。
夏时延并非是什么精干之人,在知府这个位置能干的有声有色已经是不错了,甄氏没指望他再往上爬如何,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登高跌重,夏时延能走到四品已经到头了,再往上升,不过是别人对付女婿的靶子罢了。
“娘,好久未见女儿了,您想不想女儿呀?”芸娘趴在甄氏怀里。
元澄和姝丽都瞪
大了眼睛,原来娘亲也会撒娇呀。
甄氏清冷的脸庞难得露出宠溺的笑容,“娘最惦记的就是你。”夏淇毕竟是男子,又有周氏妥帖仔细照顾,反而无事。
但女儿从小就生的好看,她就生怕女儿何时被人拐走了。
日夜忧心。
还好现下,找着一个好姑爷了。
孩子们见了礼,便各自去读书了,元澄自不必说,每日勤学不辍,便是姝丽也开始有女先生教导。
如今只是提点规矩,到时候就教诗书等等。
甄氏此次来,一为了女儿,二来也是为了程家老夫人庆贺生辰。
芸娘想了想,“是程阁老的夫人么?”
“是,你大姐外祖母家不就是程家吗?只不过他家是旁支,之前因着你爹官位小,还不肯续弦程家旁支的姑娘,同咱们家几乎是断绝往来。但自从你爹升任杭州知府后,又知晓同你的关系,遂同我们也走动起来。你弟弟成婚,程家家主还派人过来了的,你绝对想不到是谁?”
“谁啊?”
甄氏捂嘴一笑,“程斐啊,当年你姐姐外祖家是程家旁支,同我们断了关系后,程家主家的人倒是很懂道理,你爹爹做湖州知府时,有一回程斐和她娘荣氏来湖州探亲,程斐那时候比你矮,你平日里看着乖巧,其实是个小顽皮,见娘对程斐好,还吃醋。后来,你们玩过家家的时候,你还要当人家娘呢,吓的程斐直哭,说再也不来咱家了。”
娘,你可别说了,全是黑历史。
芸娘六七岁的时候,比寻常姑娘都高,而且胖,力大无比,她依稀记得,她还能抱起那个瘦弱小男孩。
见女儿难为情,甄氏遂道:“如今,你是总督夫人,这初来乍到拜码头怎么也要去程家。”
“嗯,我知道了。”反正她在内宅,那程斐在外宅,互相碰不到。
晚上为甄氏接风之后,甄氏虽然看着还是年轻,但到底上了年纪,很快就困倦了,芸娘安排好她娘之后,便和穆莳一道休息,正好把今日的
笑话拿出来讲。
“我小的时候,又高又胖,虽然脸长得不错,但是亲戚家没人打的赢我。真是没想到我居然把首辅的孙子也给揍了,哈哈哈。”
看着乐不可支的芸娘,穆莳难得道:“你欺负了人家还笑,若是碰到了,可别再那样了。”
芸娘冷哼一声,“你们男人长的可比女人高,我现下肯定欺负不了人家了。”说罢,见穆莳好像自己是个什么坏人,她又跟个小公鸡一样,昂着脖子,“你小时候要是认得我,也准被我打趴下。”
穆莳笑着捶床,“你七岁的时候,我都十三四岁了,你个大白胖,还敢跟我较量。”
气的芸娘要打他,反而被“教训”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