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八月,白氏产下一子,虽然服丧中不能大肆操办,但林氏把消息送往各亲朋故旧处,给足了白氏面子,白氏原本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又有各处送的贺礼来,越发高兴。
妯娌们也都聚在一处说话,陈氏就很羡慕,林氏安慰她:“等除了服,弟妹想生就会有的。府上也请了府医,每日请平安脉,弟妹放心。”
在侯夫人不在的快一年里,林氏在侯府俨然摆脱了过去千年老二的形象,赏罚分明、杀伐果断,立威恩赏一个都不落下,对族中年老之人关怀,对平辈施恩,对晚辈慈爱,可谓威望比侯夫人还盛。
陈氏忙谢过。
其实摒弃一些无谓的利益之争,这些女人能够被选为侯府的儿媳妇,都是很拿的出手的,绝对不会冷场的。
只是从白氏这里回去之后,大家又各有心思了。
西北军自从世子丁忧后,大权旁落,这支军队虽然是穆家私兵组成,但人多了,心思也就多了,虽然大部分还向着穆家,但也有心思各异的。
世子夫妻恨不得快些起复,原本孙子辈的是不必守那么久的,但是侯府大家长都在守,他们不守说不过去,这样会让旁人认为是忽略孝道。
白氏娘家也劝白氏多劝着穆节上进些,如今还能靠着侯府,日后呢?只要分家,她们又靠谁去。
好在穆节开始为家中料理庶务,他老实,也不大贪心,白氏也不是个贪心的,她还时常劝穆节要听大哥大嫂吩咐。
并打算出了月子,也同穆节一起开始关心庶务,她们夫妻知道外面说的很难听,说他们跟管家似的,可那又如何,管着族中庶务那也是本事,证明她们爷是个公道厚道人,不藏私,世子和侯爷才愿意把庶务交给穆节打理。
三房是早就打算放外任的,也同孙姨娘说了。
孙姨娘虽然舍不得他们,但是她情知孩子们想做的事情,她就是拦也拦不住,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在这个府中尽管儿子有才华,儿媳妇管理中馈也不比林氏差
,但她们想见个什么人,想吃什么点心都不能自在。
有孙姨娘的谅解,穆莳除了安心看看书之外,就忙着看哪里有空缺外放。
至于老九老十,这俩文不成武不就,苏姨娘今年病了好几场,也不知道是心病还是真的生了病,精气神都没有,如今拖着怕是等侯爷回来。
苏姨娘都是只病猫了,因为生病,颜色也尽无,她都这样了,老九老十也不敢轻举妄动。
家中一片平静之时,却传来宫中二皇子的喜讯。
二皇子为庞贵妃长子,身份贵重,正妃身份亦是不低,芸娘他们和二皇子素来无交情,穆莳如今也并非有官职的人,故而送过去的贺礼不过中规中矩,还是同林氏他们一起送去的。再者,芸娘夫妻早已第夺嫡厌烦疲倦,准备外放,也不想同谁过于亲近。
四房却是送了大礼,当然了,上次大皇子成婚,端敏郡主亦是送了大礼的。
他们夫妻是打算投靠二皇子的,但吸取上次经验,不过做的太泾渭分明,故而面上看着待大皇子二皇子一样,其实穆荃早已对二皇子交了投名状。
二皇子也是见过穆荃的,见他形容俊俏,文采出众,又是侯府嫡子,妻族更是清河王之女,更是十分高兴。
私下穆莳觉得穆荃又要重新走老路,但是他早已厌倦这种夹在错综复杂的皇子们中间的事情了,躲的远远的才好。
不知不觉中,姝丽一岁了,小丫头眼睛生的像穆莳,水汪汪的,好像冻晶葡萄一般,小鼻子小小巧巧的,芸娘怎么爱都爱不够。
夏淇之妻周氏针线活尤其好,替她做的那顶兔毛帽子,戴上更是分外可爱。
想及此,芸娘又让车马房的人准备了马车去了一趟弟弟家中,因为弟弟要科考,故而租的院落很幽静,周氏挺着大肚子出来迎的,她性格温柔又端方,难得的是谨守本心,从来不在芸娘前面说其他怪话。
芸娘待这个弟妹愈发亲近几分,她今次来也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若是不出意外,我们爷明年初大概就定了外放,
你放心我留了人手在,还有我大嫂,就是建国候世子夫人,是个公道人,如果真的有摆不平的事情,你们去侯府找我大嫂也成。”她这一走,就不知道何时再回来,原本是打算托穆莳故旧的,但那日她随口说了一句弟弟的事情,林氏很快应承,芸娘也放心了。
周氏哪里知道姑姐过来说的是这件事儿啊,她感激的很,“多谢姐姐,也只有姐姐才会为我们想的这番周到了。”
“这都是应该的,我是孩子姑母,你爹娘和公婆不在身边,原本我该来的,这可真是……”
周氏却道不要紧。
她是知晓的,夫婿举业有成言语中对姐姐十分感激,说姐夫送他去最好的书院,在家也是带在身边多番教导,他能有今日全部托赖姐姐姐夫。
原本婆母就待她极好,二位姑姐,大姐虽然家中有事不常来,但二姐对她们无微不至,这个院子都是姐夫帮忙找的,已经垫付了三年的租金,二姐待她也从无私心。
这就够了,要是求的再多,那就是贪得无厌了。
只是周氏听闻外放,又问芸娘澄哥儿丽姐儿可留在家中,若是留在家中,她们做舅舅舅母的可以时常去看看外甥们。
芸娘笑道:“我们都带着去的。”
“这舟车劳顿的……”周氏很是担心。
芸娘则道:“天底下有谁会比父母照顾他们更好呢!”
周氏望着她眉宇间的坚定,心底暗自生出敬佩。
成婚之后,她以为婆母会像无数婆婆一样,让儿媳妇侍奉在身边,却未曾想婆母道:“夫妻俱是一体,男人在外交际,女人也要交际,劲往一处使,日子才过的好。”
小两口单门独户住在一起,耳鬓厮磨,周氏又能自己作主,比在自己娘家其实都自在许多。
夏家的女人都是有大智慧的,看甄氏和二姑姐这般的好,她反而感激着,真心当成一家人看。
芸娘见周氏理解了,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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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一艘三层宝船缓缓靠岸,只叫这艘船外面描龙画凤十分精
致,周身都是上了红漆,船头站着的下人俱是穿着青色短打配着酱色的裤子,脚上俱是簇新,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做派。
船的最前头挂了旗帜,上边写了个“穆”字,龙凤凤舞。
岸边的小摊贩们都乐不可支,鄢陵是个口岸,比不得江南的扬州杭州两地口岸那么大,能有贵人在此歇脚,生意可不就来了么?
船上坐的便是穆莳一家人,自从侯爷发话除服之后,开元帝看了穆莳递上来的折子很是诧异,他一介文官,虽然身兼武职,但也不过是大家给建国候府一个面子,具体他实力如何,还真不好说。
穆莳却言辞恳切自己要出京做武官,甚至称福建抗倭一直是广恩伯家占据着,已经连吃了两回败仗了,他决心抗倭,让皇上应允。
这对于开元帝而言,却是瞌睡碰到了枕头,庞家的人虽然跃跃欲试,但是广恩伯在福建深耕许久,他们家是开国元勋,等闲不把庞家这等外戚上位的放在眼中,上个月派去的督军还是皇帝亲兵,居然还没到福建就溺水而亡。
开元帝按道理要叫广恩伯一声舅舅,广恩伯是高祖皇后嫡亲的弟弟,他就对高祖建立雍朝有犬马功劳。
高祖对这个小舅子异常恩宠,甚至发过十二道免死金牌。
也因为如此,京中无人赶去锊虎须,但是穆莳敢去。
穆莳出身于建国侯府,他父亲曾经是高祖皇帝养子,封为异姓王,为大雍亦是有功劳,再者当年被敌军追杀时,穆莳之父穆擎天还救过只有几岁的广恩伯,二人感情颇好。
还有穆莳曾经在西北剿匪,武艺出众,文采斐然,有张仪苏秦之才,昔日在奉昭帝那样森冷的皇帝坐下依旧高官俸禄,可见他着实是个能分忧之人,故而皇帝都对他十分信任。
以前只是因为鹤儿的原因,对他另眼相待,如今看来,这人真的是本事不同于寻常人。
于是便封穆莳为从二品福建镇军将军,协同广恩伯同倭人作战。
船内,穆莳握着芸娘的手道:“正所谓富贵险中求,留在京中迟早会被夺嫡之战扯进去
,修得文武艺,售于帝王家。芸娘,福建之行,你可有信心?”
芸娘微微一笑,坚定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