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00年——
正午的竹林,虽然太阳当空而照,却并不炎热,反而树荫斑驳。摇曳生姿的竹林下,一男一女遥遥相对,本是风景正好的初春景象,可是蔓延在那两人身周的,是凛冽澎湃的杀机。
“为何要阻我道路?”说话的青衣男子神情冷峻,一身道袍的他拥有着超脱凡俗的容貌,却没有一点世外高人的道行,反而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神来杀神佛来杀佛的生猛气势。
“妄想纂改天道,尔等就不怕天罚否?”白衣女子手中的利刃反射着天上的阳光,刺目而又锐利,就如同她的眼神。
在不远处的竹林里,传来一阵慌乱的呼叫声。青衣男子心下急切,就直奔而去,可一道白色的身影依旧牢牢地拦在他的身前。
“人命关天,就算是天道注定要他死,难道你就不能有仁慈之心吗?”青衣男子徒手射出几张符篆,一边愤然地怒斥。
“天道从没有仁慈之心。”白衣女子在那几张符篆发光显效用之前,就挥剑瞬间一一斩断。
青衣男子显然没有料到白衣女子的法力居然精进到如此地步。他的几张符篆都是用还未普及的纸做成的,轻飘飘地无处着力,对方居然这么轻描淡写地就斩断了。
“天师一脉,观汉室气运已尽,便妄想扶持孙氏继承大统,以便维持天师崇高的地位。”白衣女子每说几个字,就向前走一步,等最后话音落地时,她已经站在了青衣男子的面前,不过三步远。
被说穿家族决定背后的含义,青衣男子不由得皱起眉头,待他看清楚白衣女子的面容,不禁神情一变:“浅浅……浅浅,是你吗?”
叶浅浅把剑刀横在眼前,对着青衣男子的情深意切的呼唤,毫无反应。
孟宇衡站在叶浅浅的宿舍前,对着他打电话叫回来的纪菲,表情有些忧虑:“宿舍并没有亮灯,叶子还是没有回来。”
“奇怪,那她到底去哪里了呢?生日宴会她和张槐序都没有出现,我是后来就走了,昨晚也没回来。”纪菲昨晚是临时家里有事,被一个电话叫过去了。她皱着眉,拿着房卡刷开了宿舍门。
孟宇衡在闻到房间里的味道时皱了皱眉,伸手打开了墙上的灯开关,宿舍一下子亮了起来,客厅的景象也展现在两人面前。
“怎么搞的这么乱,窗户没关风吹的吗?咦?这地上的是什么?果汁洒了吗?”虽然孟宇衡并不是她计划的优秀男朋友候选的前几名,但纪菲还是习惯性地在人前保持着贤良淑德,只是微微抱怨一下,就打算去卫生间拿拖布擦干净。
孟宇衡已经蹲在了地上,用手指在那摊血色的痕迹上撵了一下,便神色凝重地说道:“是血迹,而且已经凝固干透了,看血凝块分析出的情况,说明应该是昨晚留下的。”
“什么!”纪菲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孟宇衡说的是什么意思。
“先不要动。”孟宇衡此时已经开始观察起室内的情况,一边分析一边掏出手机来拍照,“桌上有叶子昨天头上戴着的发钗,摆放还算整齐,但客厅里却没有她脱下来的汉服。”他往叶浅浅的卧室走了一圈,又出来说道:“连卧室里也没有。”
“这说明什么?”纪菲花容失色,身为富二代,她也知道一些绑架撕票事件,难免会想到万一遭遇这种事的是她可怎么办。她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不行,要快点报警。”
孟宇衡没有阻止她报警,报警是必须的,但在警察姗姗来迟之前,他肯地还能做出些什么。
纪菲把事件简单地和接线员说了一下,报了地址,对方说会先通知明德大学的警卫过来。她稍微安心的挂断电话,就看到孟宇衡在喃喃自语着。
“叶子她回来的时候,是用房卡开的门,之后就随手放在了玄关处 然后脱掉了脚上的彩履。”孟宇衡在门口脱了鞋,模仿者叶浅浅进屋的情况。在他的那双鞋旁边,放着一双做工精美的彩履,正是叶浅浅从成人礼现场穿回来的。
“随后有可能她一边解开衣服的腰带一边往屋里走,因为这里有一些掉落的蒲公英的白色冠毛,应该是叶子回来路过花园的时候在衣服上粘上的。可见这时候应该还没有什么异常,要不然她不会有闲心拍打衣服上的蒲公英冠毛。”
“在这里应该停下脚步,因为之后就没有蒲公英冠毛的痕迹了,可见是看到了什么。”孟宇衡站在那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她看到了什么呢?应该是看到了沙发前面坐着什么人。”
“这边的椅子有被动过的痕迹,她之后应该是走到那里坐了下来。”孟宇衡走到了椅子旁边虚坐在了椅子上,“茶几上还摆放着一堆发钗,这堆发钗摆放整齐,并不像是慌乱之中摘下来的。应该是叶子一边和对方聊天,一边在拆头发上的发簪。”
“这说明对方是她认识的人。”
纪菲听着孟宇衡的一点点分析,不由得又敬佩又崇拜又有点毛骨悚然,此时忍不住出声问道:“那能是谁?”
孟宇衡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包着手里拿起了茶几上叶浅浅的手机,按亮了屏幕,在锁屏情况下就看到了几个未接电话,除了他和纪菲打的之外,还有张槐序的几个未接来电。
他重新放下叶浅浅的手机,又仔细观察期客厅里的细节,“门口的地板上有鞋印,和我的鞋印底纹不一样,说明有外人来过,却并没有进到客厅,说明并不是嫌疑犯的脚印。而既然有外人能进来,那么就是嫌疑犯带走叶浅浅的时候并没有锁门了。”
“还有几片黑色的羽毛,窗户没关,也许是飞进来一只乌鸦……”孟宇衡在看到乌鸦羽毛的时候,忽然间就语塞了。因为他突然想起,叶浅浅曾经自嘲地跟他说过,她的暗月吊坠,是在汀兰阁楼顶游泳池那里被一只闯进来的乌鸦叼走的。
他绝对不相信这只是简单地巧合。
“乌鸦?”纪菲对种鸟没什么偏见,但比较怕它们闯进屋里来,万一啄瞎了眼睛可怎么办?她又往门外挪了几步,想要出去等警卫。
孟宇衡掏出自己的手机开始打电话,神情凝重。
“我……我已经报过警了。”纪菲弱弱地提醒道。
“我不熟给警察打电话。”平常的时候,孟宇衡都是不屑于解释的。但他虽然表面上镇定,可内心也难免焦急,表面上开口跟纪菲解释,实际上是在说服自己,“带走叶子的绝对是她认识的人。可是在明德大学里,她还能认识谁?基本上所以同学都去了晚上的生日宴,只有两个人提前走了。”
“谁?”纪菲反射性地问了一句,随后立刻便道,“张槐序和冯广天他们先走了。”她盯着这两人的目光比较多,一看他们两人不在,自然也就不太愿意继续浪费时间,见孟宇衡过来问她有没有叶浅浅的消息,也就顺势带他回宿舍了。
结果没想到居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纪菲烦躁地低头咬着大拇指指甲。
而孟宇衡那边却更加烦躁,因为不管是孟宇衡还是冯广天,两人的电话都拨不通。他拨了几次,便皱眉跟纪菲说道:“你在这里等警卫过来,跟他们说明情况,我先去找张槐序和冯广天。”
“喂……别丢下我一个人!”纪菲伸手想要拽他,可孟宇衡的速度比她快多了,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孟宇衡就跟一阵风似得跑没影了。
纪菲独自站在客厅,觉得整间宿舍阴森森的很可怕,原地转了两圈之后,决定到花园里等警卫。
孟宇衡冲出去之后,率先回了他和张槐序两人的宿舍,发现灯都没有开,屋子里的摆设和他走之前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张槐序明显和昨晚一样没有回来,便又扭头往冯广天的小别墅跑去。
该死,他早就应该在发现张槐序没有回来的疏忽就察觉出来不对劲的。
待他按响门铃,管家大叔见过他,知道他是自家小少爷的同学,很热情地迎了上来:“是找我家小少爷吗?他今天晚饭前就回来了,一直在楼上没下来过。”
“咦?为什么我给他打电话怎么都打不通?”孟宇衡闻言疑惑,拿出手机又拨,“还是不在服务区内。”
“不能啊,少爷一直在楼上的啊。他一定是在玩游戏吧!”管家大叔一阵诧异,转身就往二楼走去。
孟宇衡不管礼不礼貌,赶紧跟了上去。
孟宇衡不管礼不礼貌,赶紧跟了上去。
管家大叔在二楼把每个房间都找了一遍,又喊了许久,却依旧没有人答应。
夜晚的风吹得外面的树枝沙沙作响,孟宇衡盯着一脸焦急的管家大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叶浅浅说不清楚自己被缚在暗室中有多久了,也许是这些符篆封闭了她的灵力和感知,也许是她被激发了潜能,被缚在这里许久,竟也没感到饥渴。
倒是有人每隔一段时间会来给她塞一颗丹药,丹药并不是要制住她的行动,而是代替饭食。根据这颗丹药来判断时辰的话,自她被囚禁后已过了一天一夜了,而身处在毫无光线变化的暗室之中,她就越发觉得时间难熬。
而且越是困在阵法中,就越感觉到蚀骨的痛。
这种似曾相识的痛楚,让叶浅浅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一帧帧属于过去的记忆来回在脑海中翻腾,到最后叶浅浅都觉得之前张槐序根本没有来过,只不过是她幻想出来的场景罢了。
什么许诺会来救她,都已经又过去一个白天的时间了,叶浅浅本来有所希冀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低落下来,最终直至绝望。
从她手腕上流下去的血,都被阵符当做养分吸收了,就连缚在她手腕处的符纸,也都像是吸血鬼一般缓慢地吸收着她的血。
昏昏沉沉的叶浅浅在恍惚间,感到脸颊旁的刺痛和被人吸吮的错觉感。她不用睁眼,就知道自己定是又想起了十八年前的情景。
如果照着张槐序的说法,她的身体里流淌的,恐怕还是什么被命名为朔月之血的血统。
这一天一夜之间,叶浅浅的回忆也恢复了一少半,但关于十八年前的那一晚的事情,她每次始终都只是回忆到脸颊被划破的瞬间就没有了画面。她也觉得后面发生的事情她应该不会想要想起。
从断断续续的回忆中,她也能拼凑出她和张槐序的纠葛。每次,不管张槐序转生成什么样的性格,两人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情况相遇,之后再无法克制地相爱,最后难以控制地因为身体里流淌着敌对的血脉而相互残杀。
就像是一个永远逃不脱的诅咒。
叶浅浅突然自己明白了,为何她这一世是被封印了记忆,因为她不想再与张槐序再有什么纠葛了。
就是不知,她的记忆,是被封印在暗月吊坠里,还是她头上插着的凤凰白玉簪中。
她正迷迷糊糊地胡思乱想着,头上歪歪斜斜插着凤凰白玉簪终于从发簪之中滑了出来。随着长发散落,凤凰白玉簪也掉落而下,只是在半空中,就被符阵之中溢出的符文牢牢地缠住,并没有直接摔在地上。
玉本就是承载天地灵气的物件,更别说这支凤凰白玉簪又经过千百年的灵力滋养,白玉的簪子上面很快就爬满了赤色的符文,原本的封印也因此松动了许多。
叶浅浅眼前的画面也随之一变,竟还是这个暗室,可是她已经脱离了束缚,手中握着的一柄剑正插在张槐序的胸前。
张槐序的唇间不知道是因为内伤还是沾了她脸颊上的鲜血,殷红得令人心悸。
叶浅浅还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境地,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真好……咳咳……这一世还是死在你的剑下……”张槐序口中溢出越来越多的鲜血,只是少许是呈暗金色的滴在地上是时候,附近那些符文全部消融掉了。
叶浅浅知道那是他们的朔月之血和望月之血融合之后产生的 蕴含无法掌控的逆天灵力。
朔望月,是指一个月相的轮回,他们本就是天生一对。可惜,朔月和望月,却不可能出现在同一片天空中,他们永远处在对立的两端,永远无法真正地融合在一起。
眼看着张槐序严重再也没有掩饰的神情,叶浅浅看清他唇间的伤痕,心一颤,手中的剑柄重如千钧。
之前的他原来是刻意对她如此的吗?划伤她的脸颊,是为了让两人的血融合,助她破阵而出吗?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选择了家族?再一次的。
“莫哭,我以为我可以做到的。只是还是忍不住划伤了你到了脸……”张槐序的声音渐渐低落了下去,“真嫉妒以后可以拥有你的男人啊……浅浅,能原谅我吗……”
叶浅浅抽出手中的剑,弯腰把他手中攥着的凤凰白玉簪拿了回来,缓缓把长发盘了起来。
他就这样怔怔地看着,觉得即使脸上有伤痕的她也如此美艳。
忽然有点不想就这样死去了……
“我要忘了你。”叶浅浅神情淡淡地宣布道,“再也不会见到你了,因为……你每次……都是这样懦弱……”
每次每次,他都会选择家族,就算今生好一点,居然也是让她手刃心爱之人的结局。
这样的折磨,她宁愿从开始就不存在。
她浑身散发着淡金色的灵力,注入手中的凤凰白玉簪之中,随着盘头发的动作,看着张槐序的目光从炽热到冷漠,一点点地封印着属于他们之间的记忆。
把最后一缕碎发塞进发簪,叶浅浅连那柄剑都没有收起,不顾张槐序挽留的手,就转身而去。
……
……现实中,凤凰白玉簪上的灵力封印被阵法符文吸收一空,“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沉浸在回忆中的叶浅浅一震,茫然四顾,才发现暗室之中并没有什么张槐序,也没有任何血渍。
“呵呵……”叶浅浅低声地嗤笑起来,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她这一世还没有和张槐序有什么更深的感情纠葛,可想而知后者会在家族和她之间做出什么选择。
抱着一丝希望的她,简直傻透了……
“浅浅!别走!”
像是从一个漫长的梦境中醒来,张槐序的脑海里还残留着叶浅浅用她那双沾满鲜血的手,动作优雅地盘起头发,像是陌生人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漠然地扭头离去。
直到翻身从地上坐起,看清楚周围的景象,才彻底醒来。
脑海中像是被填塞了很多久远杂乱的记忆,张槐序咬着牙努力回忆了一下最后那个画面,确认自己所认识的叶浅浅并没有穿过这套看似简单,实际有着繁复银色暗纹的白色衣裙,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前世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管,只要活好这一世就行。
张槐序看了看怀里没有信号的手机,顿时神色大变。他以为收服龙骨符笔并不需要太长时间,竟是已经过去了一整天。他连忙步履蹒跚地站起,掏出元气丹吃了两颗,立刻就变得精神了起来。
他沿着原路返回,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密布,毫无半点星光。他见状苦笑,本还想着万一是白日出来,还会被人注意到,此刻倒是不必担忧了。
收了这龙骨符笔,张槐序也接受了大部分的前世记忆。知道他若是融合他和叶浅浅的血,破除符室内那完整版的天罡法阵也不在话下。但惹出的动静万一太大,他没有足够的把握可以在家族众长老的围捕下顺利把叶浅浅给救出去。
必须还要有万全的准备。
张槐序本想再次潜入符室见见叶浅浅,最不济也要给她喂几颗元气丹,可是他走到近前的时候,发现符室门口竟然有人守卫。观望了多时后,只好咬牙暂时离开。
天上堆积的乌云终于落下了细雨,张槐序打了辆车到了某条商业街。虽然已经是子夜时分,但商业街上依旧灯红酒绿十分喧闹。张槐序一边看着定妖罗盘上的指示,一边在人群中穿梭着,直到停在一间看起来古色古香的店铺面前。
店铺门上牌匾因为夜色太浓重,而有些看不清楚,隐约能看到是篆体的两个字。
看着那店铺的门内摇曳着柔和的灯光,张槐序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推开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
“老板,我来拿之前存在你家的符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