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真相大白

章玉芬小心翼翼推开客厅的门,今天这里特别热闹,虽然不是双休日,也不是什么重大节日,却聚集了这个家几乎所有的人,沈碧云、方琪、曾雨杉、方晓曦还有简律师和他的儿子简东平,他们要谈什么重要的事?太太居然叫我也来。管它呢!我还不是不凑这热闹了。她在门口局促不安地站了一分钟,正准备回厨房,却被沈碧云叫住了。

“玉芬,你也来听听吧。”沈碧云坐在首座,手上捏着蕾丝手绢朝她招招手。

“玉芬阿姨,来我这儿坐吧。”方琪说着指指身边的一个空座,热情地说。

无奈,她只得在方琪旁边坐了下来。

“人都到齐了,你现在可以说了吧,东平?”沈碧云和蔼可亲地问简东平。

简东平笑着点了点头,说:“好吧。我这就开始。”

“简少爷今天要说什么啊?”章玉芬偷偷问方琪。

“我不知道。”方琪轻声答道,随后问简东平,“凌戈的伤好点了吗?”

“她好多了,谢谢你。”简东平答道,话音刚落,曾雨杉就问:“东平,你是不是要跟我们说方柔枝的事?那就快点吧,我都等不及了。”

“别急,事情总得从头开始说吧。”简东平笑道。

“啰嗦什么,想说就快说!”方晓曦沉着脸低声催促道,今天她情绪不佳,章玉芬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她幸灾乐祸地想,这不可一世的小丫头总算也有吃瘪的时候了,谁叫你妈干了这见不得人又伤天害理的丑事!

“好吧,就从周谨说起。”简东平忽然提高了嗓门,“周谨是我们周刊的专栏作者,她在一个月前失踪了。说起来,你们每个人其实都认识她。”简东平停下来环顾四周。

“周谨?谁啊。不认识。”曾雨杉茫然地摇了摇头。

“是啊,她是谁?”方琪也问。

“今年三月,她曾经在你们家当过一个星期的临时保姆。”简东平平静地说。

“啊?就是那个丽丽?我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曾雨杉诧异地惊呼道。

“我也没注意,只知道她叫丽丽,根本没注意她姓什么,她就是周谨?她为什么会来我们家作临时保姆?”方琪一脸不解。

“她是来找苏志文的。”简东平简短地答道,见不再有人提出问题,他继续说道,“其实她跟苏志文很多年前就认识了。苏志文曾经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他非常有才情,会写诗,还出版过诗集,他的笔名就是,海风。”简东平看见方琪脸上的表情仿佛遭到雷劈,但是她没开口说话,其他人也是,于是他接着说, “大学毕业后不久,他就跟大学恋人朱林结了婚,那时候他一心想成为一个诗人,用朱林的话说,当时的苏志文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抱负,但现实与梦想毕竟是有差距的,因为他的不切实际最终导致他的妻子离开了他,这件事对他有着致命的打击。婚姻失败后,他的精神近乎崩溃,先是迷上了赌博,之后又交上了坏朋友,他也曾经投资开过舞厅,但很快就倒闭了,不断的打击让他迷失了方向,他很快就堕落了。”

“那他跟这个丽丽到底是什么关系?”曾雨杉急切地问道。

“他就是在这种堕落的状态里遇到了周谨。苏志文跟他的朋友来到周谨所住的小镇,两人因巧遇而相识,苏志文很快就让当时只有18岁的女高中生周谨甘心情愿成了他的情人。周谨对他非常痴心,为了讨好他,还曾经从并不富裕的家里偷了5000块钱给他还赌债,哪知苏志文拿了钱一分没还债就扔下周谨独自走了,周谨因此差点被赌场老板卖为妓女,后来幸亏她趁乱逃出去报了警,才让自己脱险。但是,事情虽然平息了,对周谨来说,灾难却并没有过去。由于她出事的地方是个小地方,她很快就成了街头巷尾议论的焦点,而周谨的母亲还曾经到她所在的学校去指责她,这更让她抬不起头来,于是,她决定背井离乡去寻找她的仇人苏志文,她想找他算账。”

“仇人?”曾雨杉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但是没有人接她的口。

房间里鸦雀无声,大家似乎都没想到苏志文和周谨还有这么一段过去。

“因为苏志文曾经拿着一张地图跟周谨说过自己的打算,根据周谨妹妹周兰的叙述,周谨那时候就是准备循着苏志文的足迹天南地北地去找他,她放弃了自己的大学梦,这一找就是六年。”简东平停顿了一下,“周谨有两个特点,第一个特点是她喜欢拍照,每到一个地方,她都会拍下她所在地方的风土人情。第二个特点是,她有数字强迫记忆症。就是说,她有强迫性数数的习惯,她来看我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数楼梯的台阶,转弯的次数,我桌上有几本书,我衣服上有几颗纽扣,乃至我茶杯里有几片茶叶。"“真怪啊!”方琪道。

“我想起来了,”章玉芬插嘴道,“她的确是喜欢数数,她那次捡到方柔枝的珍珠项链交给我的时候说,有17颗珠子!”

“这就对了!”简东平兴奋地看着她,大声说。

章玉芬没想到自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然会得到赞许,禁不住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她一转头却发现沈碧云在朝她皱眉头。

“17颗?玉芬,这事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沈碧云好像非常不高兴。

“我也是突然想到的,如果不是他说起这事,我还真想不起来。这事很要紧吗?太太?”章玉芬慌张地问道。

沈碧云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算了。还是听东平说下去吧。”

“这事很重要,玉芬阿姨。不过,我们先把这事搁在一边,等会儿讲。”简东平彬彬有礼地说。

章玉芬闭上了嘴。现在,她不知道自己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只能听他说下去。

“周谨是去年年初来到本市的,她靠在一家歌舞厅演唱邓丽君的老歌谋生。巧的是,她在那条街上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就是苏志文。显然,苏志文有很长一段时间是那里的常客。周谨发现了他,但却没有立刻走上去跟他相认,为什么呢?因为6年过去了,周谨的变化很大,当初的清纯女高中生,现在却成了穿旗袍的歌女。周谨在她的自传体小说《我的荒谬旅程》中曾经提到她当时的心情,她说苏志文已经不认识她了,她很想走上去告诉他自己是谁,但最后还是没去,因为她怕吓跑他。她后来一直不动声色地在找一个更好的方法接近他。不久后,周谨有机会参加了妙邻公司的一次发布会,上海的香艳记忆,……她在那发布会上演唱邓丽君的老歌……”

“那个人是她吗?”方琪失声叫道,“那,那我可真的没认出来她就是后来的临时保姆。根本没注意。”

“是啊,没想到……谁会想到一个歌女会到我们家来当保姆!”曾雨杉也说。

方晓曦冷冷地哼了一声,没说话。

“周谨在发布会上看见苏志文和沈阿姨在跳舞,她预感到事情不太妙。果然,不久后报纸上就登了苏志文和沈阿姨结婚的消息,而自那以后,苏志文再也没出现在歌舞厅的那条街上,周谨为此非常后悔。她不知道该怎么才能重新接近苏志文。”简东平环顾四周,接着说,“我是今年2月底跟她认识的,她向我投稿,我觉得她文笔不错,就约她写专栏。今年三月份,她开始问我,有点文化的男人一般会到哪里去玩?她跟我提起了妙邻公司,她还知道去年的11月2日,我们报纸对沈阿姨和苏志文作过专访。这说明她一直在研究苏志文的生活,她一直试图跟他取得联系,她是根据我的习惯在揣摩苏志文可能会在哪里出没。她还买了一本《淑女之家》。”

“她到底是怎么跟志文联系上的,东平?”沈碧云问道。

“根据周谨的小说,她离开沈家的时候给苏志文留了张条子,让苏志文先到辛程路45弄门口,然后按照口诀的指引找到约会地点。由于那条口诀在多年前她曾经跟苏志文说过,所以这多少能唤起苏志文对她的记忆。苏志文在辛程路上为这条口诀一筹莫展的时候,还曾经得到过向兵的帮助。当然,苏志文最后还是打电话给周谨,让她现身来接自己,两人这才终于接上了头。”

“原来是这样。”沈碧云点了点头问道,“那志文怎么向她解释自己当年的行为?”

“他对周谨说,当年甩了她是他朋友出的主意,他没想到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当他知道周谨这些年的经历后,他非常内疚,决定用下半生来补偿她。周谨在小说里写道,苏志文决定跟她一起远走高飞,过平凡的生活。”

沈碧云微微点了点头。

“请继续。”她说

“好,再回到刚刚的地方,我想周谨应征来沈家作临时保姆有两个目的,一是跟苏志文取得联系,二是调查《淑女之家》这本书里的疑点。”

“《淑女之家》里有疑点?这是什么意思?”曾雨杉插嘴问道。

“周谨在《淑女之家》里发现了三个疑点,第一,在曾宏去世的第二天,沈家用来捆书的绳子少了两根,这事周谨曾经向玉芬阿姨打听过。”简东平看了一眼章玉芬,后者赶紧点了点头,“第二,曾宏喜欢双数,周谨本来就对数字极为敏感,所以她自然对曾宏的这个特点印象深刻,书中写道,曾宏在跟沈阿姨结婚的时候,曾经以6的倍数送给孩子们每人一串珍珠项链。当时雨杉还没出生,孩子们指的应该就是方柔枝和方琪。但是周谨捡到的方柔枝的珍珠项链却少了一颗。”简东平把目光对准章玉芬,“你刚刚说,项链是17颗。我想本来应该是18颗,现在少了一颗。”

“我只记得她说17颗,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章玉芬困惑地说,她不知道17颗和18颗到底有什么区别。

“第三个疑点是什么?”方琪问道。

“沈阿姨曾经在书里说,自从儿子死后,她有每天半夜下楼喝杯酒的习惯,这不能算疑点,只能算是一个事实。”

“这又说明什么?”这回轮到沈碧云提问了。

“周谨是把这三件事以及小狗玻璃的失踪联系在了一起。”

“玻璃!玻璃的事?!”曾雨杉像被针扎了一下。

“因为小狗就是在沈阿姨摔倒后的第二天失踪的,所以周谨把小狗的失踪跟沈阿姨的摔倒事件联系在了一起。她认为,沈阿姨的习惯家里人都知道,于是用绳子绊倒曾宏的那个人就利用了这一点,趁夜把小狗玻璃的玩具放在楼梯上,致使沈阿姨跌倒。而凶手在放玩具的时候,惊动了小狗,小狗可能叼走了她的鞋,她在跟小狗争抢的过程中,把项链拉断了,最后她把项链都捡回来的时候少了一颗。”

“这么说,玻璃果然是她杀的?!”曾雨杉一拍桌子,咬牙切齿地怒喝道。

“是的。”简东平答道。

“可是,她为什么要杀玻璃,就算玻璃导致她的项链散了,她后来也找回来了呀,玻璃又不会开口说话,她为什么非要杀死玻璃呢?”方琪立刻问道。

“沈阿姨摔倒后,当天晚上引起了很大的动静,因为心慌意乱和紧张,我想她是直到早晨才发现项链少一颗的,她一定到处都找过了,但都没找到,所以她以为是小狗吃了它,她怕万一小狗拉屎的时候把珍珠拉出来,让别人发现,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就决定杀了它一了百了。顺便问一句,方琪,你的那条珍珠项链呢?你继父当年也送过你一根。你跟方柔枝的两根项链应该是一样的吧。为什么周谨捡到项链,玉芬阿姨二话不说就认准是方柔枝的,而不是你的?”

“因为我那根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扔掉了。这事玉芬阿姨知道,我妈也知道。而且,我大姐很喜欢戴那条珍珠项链。她经常戴。”方欺漠然地说。

“你把项链扔掉,并不单纯是因为你不喜欢这个继父吧,是不是有人告诉你,他通过客房偷窥你?还指给你看了那个小洞?你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坚持要换房间。”

方琪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难道真有这样的事?”沈碧云神色严峻地盯着女儿。

“是,是的。”方琪低下了头。

“该死!方琪!这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就因为这个你对你弟弟那么嫉恨吗?!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报复他,是吗!”沈碧云怒不可遏地盯着女儿,“我告诉你,方琪,曾宏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个正人君子!”

“碧云,看来方琪是受了别人的挑拨。”简律师连忙安慰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沈碧云仍然盯着方琪不依不饶。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那时候好像一点都不喜欢我,你心里只有雨杉和弟弟,她说,如果我说了,你就会把我送走,永远离开这个家,我害怕……”方琪说不下去了,眼珠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你这白痴!”沈碧云骂道,随后她以异常刻薄的声音问简东平,“好吧,继续说下去,这贱人到底还做了什么?!”

简东平点了点头。

“那么,我是怎么知道这个偷窥事件的呢?我记得晓曦在证词里说,雨杉曾经假称小狗找不到,以此为理由进入储藏室,但她明明在客房里听到了狗叫。客房的一边是雨杉的房间,另一边则是方柔枝的房间,我曾经让凌戈半夜躲到雨杉的房间去试过电话,对不起,雨杉……”

“没关系!只要帮我找到杀死玻璃的凶手,你拆了我的房间都没关系!”曾雨杉干脆地说。“好,我接着说,我让凌戈做过音量测试,就在前几天的深夜,结果发现,房间的隔音很好,要在雨杉的房间听到客房的声音,几乎办不到,当然反之,在客房想听到雨杉房间的声音,也是非常困难的。那么,在夜里尚且听不清楚,在白天不就更加听不清楚了吗?但是我认为晓曦没有说谎,所以我觉得她听到的狗叫声很可能来自客房另一边的房间,方柔枝的房间。我刚刚去过方柔枝的房间,发现了那个小洞,它在一幅画背后。”

“我还曾经问过小戈你们每个人穿的鞋,方琪和雨杉平时喜欢穿高级皮鞋,晨练时则赤着脚,因为是练瑜伽,沈阿姨平时穿平底休闲鞋,而方柔枝平时穿黑色皮鞋,练功时则穿芭蕾鞋。无论是晚上到楼梯口去放小狗的玩具,还是白天绑架小狗,都要求作案人,第一穿着鞋,第二穿着一双走路几乎没声音的鞋。芭蕾鞋很便宜,走路时声音极轻,在这个家里好像只有她有这种鞋,因为方琪和雨杉看不上这样的鞋,她们不会买这样的鞋,而沈阿姨虽然穿的平底休闲鞋,但因为腿不舒服,走路时脚步向来很重,所以方柔枝是最有可能放玩具企图谋害沈阿姨的人。”

“方晓曦听到狗叫声的时候,方柔枝恐怕正在房间里谋杀小狗,她本来就怕狗,小狗对她又有敌意,所以要快速控制局面并不容易,狗在这过程中叫几声是很自然的。”简东平注意到方晓曦难过地低下了头,现在她一定在懊悔自己多嘴,如果不是她企图往雨杉身上泼屎,事情就不会波及到她的母亲。

曾雨杉的眼睛里则蹦出了愤怒的泪花。

“我没说错吧!我没说错吧!就是她干的!”她一击桌子,说不出话来。

“好了,还是来说说周谨吧。”简律师显然想要转移话题,“难道单凭珍珠项链、小狗失踪和碧云摔倒的时间点,她就能肯定是方柔枝干的?这也太武断了吧。”

“我想她发现了那个洞。因为她当临时保姆的时候,就住在客房。而且我怀疑她也向晓曦打听过小狗的事,晓曦一定也跟她说了雨杉藏狗的细节,所以她很快发现了那个洞。如果狗叫声来自方柔枝的房间,当然就不同寻常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她很讨厌那条狗。”

“晓曦,你跟周谨说过这些吗?”沈碧云目光威严地扫向方晓曦,后者不敢抬头。

“我说过。”

“你听到那次狗叫是不是就在我摔倒后的第二天?”

“我,我不记得了,但是后来就没见到玻璃。”方晓曦说到这儿哭了出来。

“凶手!你跟你妈都不是东西!从我家滚出去!杀人犯!”曾雨杉拿起面前的咖啡杯朝方晓曦扔去,咖啡沫溅得方晓曦一脸一身,方晓曦跳起来想跑出去,却被沈碧云喝住了。

“坐下!”沈碧云冷冷地扫了外孙女一眼,道,“只不过是一杯咖啡而已,又没人砸碎你的脑袋!给我坐下!”

方晓曦一边委屈地抹眼泪一边又重新坐了下来。曾雨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那神情像是要把她一口吞到肚子里咬成碎末。

简东平等大家安静下来后继续说道:“为了她跟苏志文今后的生活,她后来就是用那颗珍珠要挟了方柔枝。”

“你是说,志文也参与了敲诈?”沈碧云略显惊讶。

“是的。”

“可是志文根本不必那么做,我答应过会给他钱,也会让他走。他何必去做这种事?”沈碧云对此非常不解。

简东平笑了笑说:“因为方柔枝一直在向他灌输一个观念,那就是你不可能给他钱,你把钱看地很紧,大概他也发现你对你的女儿并不算很大方,所以他相信了方柔枝的说法。”

“看来,方柔枝有挑拨是非的天才。”简律师道。

沈碧云紧闭嘴唇不说话。

“不过,我一直觉得奇怪,方柔枝有什么可以被要挟的?她好像是个穷人,仰仗你的照顾才住在这里的。”简东平问道。

“她有个玉如意。在我跟曾宏结婚后不久,我就把玉如意交给了她,这是她父亲的传家宝,是方家的东西,我想还是交还给方家的长女较好,这种事我当然不会写在书里。方柔枝把玉如意锁在一个箱子里,放在储藏室。我曾经把这事告诉过志文,所以他知道。”

“原来如此。”简东平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下去,“好吧,我接着说。因为苏志文认为你不会给他钱,而他重新开始新生活又需要钱,所以,他跟周谨商量后,决定敲诈方柔枝。苏志文事先买了手提箱,就是要装那个玉如意的,他也许还想要放些衣服进去,但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机会走出那个储藏室。”

“储藏室的钥匙一直在我手里,方柔枝从头到尾没问我要过,他们怎么知道我会在那天晚上让志文去储藏室?”

“嗯……其实,方柔枝和苏志文一直都在等待这个机会,苏志文是想拿了玉如意后走人,而方柔枝是想在储藏室里谋杀苏志文。那天下午,晓曦在门缝里偷听到您跟我爸说话,我估计您那天不止提到了300万的事,也提到了让苏志文去储藏室拿画的事。晓曦把听到的告诉了方柔枝,方柔枝觉得这是个谋杀苏志文的好机会。她知道储藏室里有个空箱子,她早就计划好要闷死他了,因为以她的体力,处理尸体是最困难的事,她觉得,如果苏志文被闷死在箱子里,可能会被算成意外,这是她一开始的想法。主意打定后,那天下午她就悄悄溜进厨房拿走了擀面杖。”

沈碧云皱起眉头狠狠盯了一眼方晓曦,小姑娘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还是说说那天晚上的整个过程吧。”简律师对儿子说。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当方柔枝得知沈阿姨晚上要让苏志文去储藏室后,她立刻就通知了苏志文,反正他们两人经常一起说话,有时候,苏志文还出入她的房间,所以他们两人在一起,谁也不会想到,苏志文是在威胁她。吃完晚饭,苏志文下楼,这时候,方柔枝就等在走廊里。这时候是8点半至40分左右,客厅里没人,方琪还在书房打电话,曾雨杉去了园子里找向兵了,章玉芬给楼上的沈碧云送牛奶去了。事实上,这是个空白点。方柔枝在证词里说,自己当时是去园子透气了,但没人看见,相反倒有人看见她在楼下的走廊里,向兵说,他看见苏志文进了储藏室,正想爬窗进去,正好看见方柔枝,所以他马上躲了起来。这说明,那时候她就在走廊里,而且就在苏志文身边。等向兵躲了一阵再看过去的时候,走廊里已经没人了。其实那时候,方柔枝已经跟着苏志文去了储藏室。而且,向兵很肯定地说,苏志文进储藏室的时候,手里没拿手提箱,但后来他却发现原来放在楼道底下的手提箱却在苏志文的脚边。苏志文被证实是5月5日买的手提箱,在苏志文进入之前,储藏室一直锁着,手提箱不会自动飞进去,所以必然是有人在苏志文之后,把箱子拿进去的,根据时间点来看,最有可能的就是方柔枝。向兵说,方柔枝是从楼梯旁突然冒出来的,而箱子就被藏在楼道底下。她弯下身子拿箱子,忽然直起腰来,对从窗外看过来的向兵来说,当然是比较突然的。”

简东平停下来歇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向兵进入储藏室后只看见苏志文,那是因为方柔枝躲在壁画后面。向兵用花瓶砸伤了苏志文,同时他也隐约看见他手里拿了个玉如意般的东西,但因为太慌张,他来不及细看就走了,他走之前,在箱子内侧用苏志文的手指写下了‘不是向兵’四个字,林叔叔说,这在一段时间内,的确迷惑了警方。”简东平把目光转向曾雨杉,雨杉别过头去不看他,他接着说,“向兵走后,她确定苏志文已经失去了知觉,便用擀面杖插入了锁孔。”

“向兵离开的时候,没把储藏室的门关紧,所以他刚走不久,雨杉就来了。雨杉进来时,方柔枝还没来得及离开,雨杉是拿了画离开的,这又给了她一个启发。但在这里她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

“哈!她犯了什么错误!”雨杉又来劲了。

“她对警方说,9点35分左右,她看见雨杉偷偷摸摸地上楼,没有穿鞋。她是怎么看到你没穿鞋的呢?是通过正对着楼梯的那幅画。事实上,她只有站在你背后,并站在储藏室这边的楼梯边才能通过走廊里那幅画的镜框看到你的脚。因为如果她站在你的前方或者别的位置,你都会看到她。而如果那时候她在窗外,楼梯挡住了那幅画,她是看不见你的脚的。”

“原来是这样!那还有一个错误呢?”曾雨杉恍然大悟。“根据她自己的供词,她看到黑影后,急匆匆到园子里去了,然后9点多去厨房喝了牛奶,她说当时玉芬阿姨在铲地上的油污。但是根据方琪和沈阿姨的证词,9点20分左右,方琪看见气喘吁吁神色不安的方柔枝从园子里跑进客厅,她说在大门附近看见了黑影,方琪跟方柔枝说话的时候,沈阿姨到厨房关照玉芬阿姨明天早餐的事,这时候,玉芬阿姨在抱怨方柔枝没洗牛奶杯,也就是说,在9点20分左右的时候,她已经喝过牛奶了。两种说法顺序颠倒了。我倾向于牛奶是先喝的。她是喝完牛奶才心急慌忙地走到园子去的,但是因为玉芬阿姨当时蹲在地上铲油污,所以没注意到她是从客厅走到园子,还是从园子走到客厅。其实喝牛奶也是不得已为之,她想试探章阿姨是否注意到她的举动,结果证明章阿姨并没有多加注意。”

“我当时背对着她。只知道她开冰箱门,说园子里很热,想喝牛奶,我以为她就是从园子里进来的呢,她说她回房间了,我没注意,门没关好,我以为她是进来的时候没关好的。”章玉芬插嘴道。

“后来,她通过厨房门走进了园子,急匆匆从园子又跑回客厅,碰见方琪就说了黑影的事,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方琪,她刚刚不在走廊里,她想给别人造成一个印象,她吃完饭,去厨房喝了杯牛奶后就直接到园子里去了,这等于是在制造她的不在场证明。在这里,她故意打了一个时间差,牛奶的确是喝了,但是没人想到,是牛奶在先,还是看到黑影在先。”简东平喝了一大口咖啡,继续说,“根据那幅镜框和牛奶杯的矛盾,我认为在9点20分以前,她应该就在储藏室附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9点35分这个时间就有问题了。因为按照她的说法,她从客厅出来后就直接回二楼自己的房间了,如果9点20分左右她回了房间,9点35 分,她在楼下看见雨杉,那就意味着,中间她还得再下一次楼,但没人看见,她自己也没提起过。就算她真的那时候下楼,被看到的几率也很高,九点多的时候,晓曦下楼去了书房,她们可能遇上,那时候章玉芬在厨房,方琪在客厅,都很容易听到楼梯上的响动,但是没人听见。所以,我认为她看见雨杉的时候,应该是在她看见黑影以及喝牛奶之前,但当时肯定没那么晚,所以我猜,她看到的钟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客厅和厨房的钟是一致的,沈阿姨后来告诉我,储藏室的钟被故意拨快了20分钟,所以进入储藏室的人,多少会在时间问题上露出破绽。方柔枝还真的中了这个圈套。”

简律师呵呵笑了笑。

“她去过厨房也去过客厅,怎么没看那里的钟?”

“那时候她忙于应付别的事,根本没注意到钟。她说的那个9点35分,也是后来林叔叔问起时,她才想到的。”

“好吧,除此以外,还有什么是可以指向这个方柔枝的?”简律师问。

“有三条。第一,周谨失踪前的装束。她穿着男装,熟人马上能认出她来,但如果只见过她一两次面的人估计是认不出来的。周谨曾经向借给他男装的旅馆老板暗示自己是要跟一个不太熟悉的人见面,所以才打扮成那样。周谨在这个家里做过一个星期保姆,大家都认识她,这里唯独不太熟悉她的就是方柔枝,因为正是因为方柔枝住院,她才被雇来照顾晓曦的,方柔枝回来后第二天周谨就走了,所以周谨认为如果她打扮成男装,方柔枝未必认得她。第二,我让凌戈去雨杉房间试隔音的那天晚上,有人潜入了雨杉的房间。”

“啊!”曾雨杉惊叫了一声。

“凌戈很肯定地说,那个人是在房间里找什么东西,但最后为什么你什么都没发现呢?我认为她是调换了一件东西。”

“什么?”曾雨杉紧张地问。

“雨伞。”

“雨伞?”

“她跟周谨见面的那天下着大雨,周谨在伞铺买了把雨伞,方柔枝离开周谨住处的时候把伞带了回来,因为她离开沈家的时候还没下雨,所以她没带伞。她没想到,雨伞不知怎么就到了你手里。”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第二天回来后又出去过,我随便在盥洗室拿了把伞,后来就一直放在我那里了,我也不知道那是谁的,也没人跟我提起过,那是周谨的伞?”

“是的,我已经问过那个卖伞的人了,他还记得周谨,周谨那天穿的是男装,而一开口却是女声,把他吓了一大跳,所以他对周谨印象深刻。方柔枝一直想从你那儿拿回那把伞,总觉得放在你那里不安全,但是她不方便直接要,一是怕你不肯,如果她向你要雨伞,你肯吗?”

“我当然不肯。她凭什么说那是她的?”曾雨杉说。

简东平笑笑:“所以说,她没向你要。另外,她也怕引起你的疑心,因为经警方证实,伞的内侧沾有周谨的血迹。”

“小戈说找到了伞,就是那把?怪了,她为什么不扔掉它?怎么会有机会让雨杉拿走?”简律师觉得不可思议。简东平笑了起来。

“因为第二天也下雨,她本想把伞带出去扔掉的,想不到又下雨,只好又撑了回来,不料伞拿回来不久后被雨杉拿走了。哈哈哈,真不走运啊。她一定焦头烂额地找了很久。”

“她从雨杉的房间拿到伞后,为什么又不扔掉它?”简律师再问。

“根据她对警方的说法,她带出去两次都没扔成功,因为那把伞质量不错,她一扔掉就被别人捡走了,她只好又赶紧拿回来,所以她后来决定干脆把伞上的血迹洗掉,她就是利用陪晓曦去上课的机会溜出来去周谨那儿的,她袭击小戈的那天,也是陪晓曦去上课,她准备溜回来洗伞的,想不到小戈先她一步拿到了那把伞。她倒霉吧!”

“哈哈哈,她是很不走运啊。”简律师大笑。

“那第三条呢?”方琪问。

“在她偷进雨杉房间的时候,小戈很聪明地让她的拖鞋粘到了口香糖。后来那个口香糖嵌在她的拖鞋底上的孔里了,她没注意。那段时间,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把伞上了。”

“像她这么懒的人怎么会注意到鞋底?连牛奶杯也不洗!”章玉芬嘀咕了一句。

“当然警方抓住她最重要的证据不是我说的这些,而是有人证明她复制了一套储藏室的钥匙,证人就是做钥匙的人。她后来回过现场,先是确认了苏志文是否真的死了,然后把从方琪的初中课本和旗袍乱丢一气,伪造了一个偷窃的现场。”

“她怎么知道那些书……”方琪注视着他,没有问下去,但是简东平知道她想问什么。

“那天晚上她整夜都没睡,时时刻刻都在注意储藏室的动静,她看见你进去又出来了。另外,初三那年,你是15岁吧。根据她自己的说法,她是想提醒警方这一点。”

方琪皱起眉头,没再说话。简东平也不想旧事重提,免得大家难过,于是他把话题转向了苏志文。

“苏志文答应方柔枝,拿到玉如意的第二天还她珍珠,但是方柔枝根本不相信他们,她怕他们以后会不断向她敲诈,所以决定杀死他们。但她也知道她无法同时对付两个人,所以她先在储藏室里杀了苏志文,随后再拿上苏志文的手机给周谨发短信说,第二天下午5点半来当面交易,她是以苏志文的口气发的短信,周谨没有提出异议。根据周谨的说法,她那天晚上打过电话给苏志文,但他一直是关机。周谨不知道苏志文已经死了,所以第二天就按时去赴约了,她到了指定地点的楼下,打了个电话想问问苏志文是否到了,手机当时在方柔枝手里,她说他们已经到了,苏志文去上厕所了。这就是周谨最后打给苏志文的那个电话。周谨就上了楼,她一进门,方柔枝就袭击了她。她那天很早就出门,专门在现场候着。”

“那方柔枝后来有没有拿到那颗珍珠?”沈碧云问道。

简东平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浑圆的珍珠来。

“这是我在楼道底下的一个小窟窿里摸到的,估计是小狗刨的洞,它掉了进去。周谨根本没找到珍珠,她一直都在骗方柔枝。”简东平叹了一口气,说,“我本来以为方柔枝没有杀死周谨单纯是因为无法处理尸体,后来才知道,她一直在向周谨逼问珍珠的下落,后来问来问去问不出结果,就放弃了。其实就算是周谨告诉她珍珠在哪里,方柔枝最终还是会杀人灭口的。”

房间里一阵沉默。

“苏,苏志文那天很兴奋,难道就是因为敲诈得手了?”过了一会儿,曾雨杉问道。

“是的,他跟周谨都认为,那个玉如意是他们将来生活的保证。他们准备干完这趟就远走高飞,从此开始新生活,这一点周谨本人也承认了。我昨天去看她,她已经可以说话了前天还指认了凶手。她告诉我,5月7日那天她本来准备等事情完了之后,就跟苏志文一起乘火车走的,她还买了棒棒糖和笔给苏志文,据说苏志文写诗的时候喜欢吃点甜的东西,只可惜……好了,我说完了。”简东平长吁了一口气,“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真觉得莫名其妙,她为什么不把伞丢掉?伞被别人捡走,不是好过留在家里?”简律师很迷惑。

沈碧云禁不住笑出声来。

“其明,你太不了解她了,你去看看她的房间就知道了,她是最不舍得扔东西的人了多少年前的东西她都留着。所以,我很相信她会把伞留下来,因为她就是这种人。”沈碧云用手绢捂住嘴轻轻咳了一下,说,“她肯定先是觉得把伞扔掉很明智,后来看到别人来拿伞了,又后悔了,想想留下来也未必会被别人注意,于是又把伞要了回来。”

“她说扔掉了可惜,拿回来了又觉得是个烫手的山芋。”简东平补充道。

简律师笑着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她把妈妈推下楼的吗?她的动机是什么?妈妈待她一向不薄。”方琪问道。

“有两个原因,一她一直认为她父亲方国华的死是你妈妈一手造成的,她对警方说,她曾经看见沈阿姨在她父亲的杯子里下药。”

沈碧云冷笑了一声。

“哼!方国华不肯吃药,我只好把药研成粉末放在他杯子里。现在看来,最后那次,肯定是她把药粉调包了,所以才会导致她父亲心脏病突发死亡。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沈碧云冷冰冰地说。

简东平接着说:

“第二,《淑女之家》里有一章写道,一次沈阿姨在郊区的公路上碰到方柔枝,把她带了回来。文章中说当时方柔枝看上去精疲力竭,满身泥污,她自称去看小学同学因为想走捷径迷了路,摔了跤。但我猜想,事实并非如此,那一年她的丈夫正好因为杀人而逃逸,后来就失踪了,我看了这章就想,会不会是她的丈夫在逃跑的路上跟她联系,让她送什么东西去,后来她把丈夫杀了,并当场埋了呢?”

“真是这样吗?”方琪惊恐地捂住了嘴。

“她老公的尸体已经在昨天被找到了,她承认自己当年因为一时气愤杀了他,她这个老公好像一向对她不好,她对他不满也有很多年了。后来她在回去的路上碰到沈阿姨,她担心沈阿姨已经识破了她,所以一直想谋害沈阿姨。”

“其实关于她老公的事,我曾经旁敲侧击地试探过她,但她表现得很镇定,所以我就没在意。”沈碧云笑着说,“看来她的心理素质真不错。”

“那她为什么要杀害我爸爸?!”曾雨杉怒道。

“因为那晚,她本来说好来吃晚饭,谁知来了之后发现沈阿姨去朋友家了,根本没通知她,害她白跑了一趟,她很生气,于是就打算作弄一下你爸爸,她没想到你爸爸会死。她以为绳子绊一下,顶多脑震荡,她认为一旦你爸爸受了伤你妈妈也不会好过,她实际上是想报复你妈妈。”

“真狠毒!”曾雨杉叹道。同时又恶狠狠地瞪了方晓曦一眼。

方晓曦回她一个白眼,不说话。

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之后,方琪说:

“我真没想到,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处心积虑在害我们!”也许是想到了往事,方琪脸色惨白,声音有些发颤。

沈碧云喝了一口茶,幽幽地答道:“如果你当年什么都对我说,我们家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方琪,爱一个人就要相信她,我真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话虽不错,但是你自己做到了吗?简东平想,如果你一直相信你的女儿方琪没有谋害曾宏,你老早就会把事情捅出来了,也许方柔枝早就被楸出来了,她没有机会再挑拨离间,更没机会谋害你和苏志文。而且那时候,她还没杀多少人,她的心理素质应该还没发展到后来的程度,也许警察吓唬一下,她就招了。可是现在,为时已晚,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简东平正在暗自叹息,就听到沈碧云在问雨杉。

“你跟那个向兵准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曾雨杉的声音低了八度。

“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我也不赞成你把婚姻当儿戏。你自己考虑吧。”沈碧云的声音充满了威严。

“我……我会慎重的……”曾雨杉顺从地说。

简东平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了淑女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