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扶杳便每天去找商椴,刑部不让进,就去国子监等,一直等到后门落锁才离开。
终于,在第五天晚上,她等到了。
商椴在长灯的搀扶下走进院子时,脸色白得吓人,整个人散发着极度的脆弱感。
看到扶杳,长灯愣了一下,然后道:“姑娘,我们公子今日不见客,您要不明天再来?”
扶杳用力摇头:“不,我已经等了五天,不能再等了。”
“可是……”
“算了,你先进去,我跟她说几句话。”商椴吩咐长灯。
“公子,这样不行的。”长灯看起来非常着急。
“不怕,先进去吧!”
长灯无奈,只好将他家公子扶到花架下坐着,然后对扶杳道:“公子今日身体不适,姑娘有什么话还请尽快说完。”
他抱了抱拳走开。
商椴靠在石桌上,以手支额,闭着眼睛问:“什么事,说吧!”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月光打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在眼底投下一片淡淡阴影。
扶杳注意到,他的侧脸竟也是绝美,特别是那挺而直的鼻梁,让他整个侧面轮廓如同刀刻般,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一丝柔光。
可惜,这么好看的人,却如此冷血毒辣。
她咬了咬牙,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来,匕首泛着寒光,慢慢朝商椴靠近。
商椴仍然闭着眼睛,只是微勾了勾嘴角,“你又想杀我吗?”
扶杳顿住,总觉得这句话听着别扭,但也想不了那么多,快步上前将匕首塞进他另一只手里。
“我哪有本事杀你?来吧,你杀了我!”
商椴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将视线投投到手里的武器上。
“杀你?呵……我怎么舍得?”
扶杳脸涨得通红:“到这种时候你还要羞辱我吗?商椴,我过去确实得罪了你,我认,你实在气不过就用这匕首杀了我,然后放了晏存舟。”
“笑话。”商椴手一挥,直接将匕首扫到地上,“我杀不杀你跟晏存舟有什么关系?他是他你是你,你死了他该受的罚一样也不会少。”
商椴又虚弱地笑了笑:“再说了,你真舍得为他死吗?倘若你真敢自裁给我看,说不定我愿意成全你,放了他!”
扶杳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的匕首:“你说话算数吗?”
“自然。”
“好!”
扶杳当然不是真想死,她很明白商椴不会真下手杀她,就虚张声势想用这种方法打消商椴对她的厌恶,哪怕小小受点伤也是值得的。只是万没想到商椴丝毫不为所动,还继续嘲讽叫她自裁。
看来,不见血是不可能让他相信自己的诚意了。
捏着匕首,眼睛一闭,用力朝自己胸口离心脏偏一点的位置刺下去。
“当!”
手上的匕首被衣袖打飞出去,整个人也被一股力道推得急速后退撞在院墙上。
扶杳疼得龇牙咧嘴,整个人散架了一般。
人还没清醒过来,感觉脖颈处一紧,商椴掐了上来。
“你真肯为了他去死?你竟然真的喜欢他?”商椴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声音极其恐怖。
扶杳憋得脸色通红,透不过气,也说不出话。
噗~
就在她以为对方真的要掐死自己时,商椴手一松,撑在墙上,弯腰吐出一口血来。
扶杳惊呆了,都顾不上自己被掐痛的脖子:“你……你怎么了?”
商椴身子一软,整个人扑到她身上。
“阿杳……阿杳……”他喃喃喊着。
扶杳浑身僵硬,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你,你是不是生病了?”
男人身上充满着血腥混合着草药的味道,整个人烫得像一块火炭,扶杳想将他推开,试了试却纹丝不动。
商椴的声音断断续续:“你怎么能……为别人去死?你是我的,我不许,不许……”
这话听在扶杳耳朵里简直又好笑又惊悚。
什么叫我是他的?天啊,难不成真的暗恋我?抓走晏存舟也是不想我嫁给别人?
不对啊,他要真喜欢直接说不就行了?上次还手帕那么好的机会都没动,这会儿又唱的哪出?
前一秒还要她死,下一秒又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想来想去,扶杳确定他是病糊涂了,高烧说胡话。
“长灯,长灯。”她喊了起来。
长灯跑了出来,一眼看到地上的血,眉头一跳,赶紧上前将他家公子扶住。
扶杳心跳如雷:“他好像晕过去了,应该是在发烧,你,你快请大夫来瞧瞧。”
长灯一脸严肃:“不劳姑娘费心,我自有分寸,还请姑娘先回去吧。”
扶杳点头,“好,我改日再来。”晏存舟的事情还没解决,她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进了屋子,商椴睁开眼睛,“时间快到了,将我绑起来!”
“是!只是,您刚刚怎么吐血晕过去了?是发作时间提前了吗?”长灯一脸担忧。
商椴却三分凄凉七分冷漠地笑了笑:“她喜欢演戏,配合一下而已。”
这一晚,扶杳完全没睡好,一闭眼就是商椴在月光下的那张侧脸,他靠在自己身上时滚烫的温度,还有他说的那句意味不明的话。
他到底生了什么病?怎么会烧成那样?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也是这么虚弱苍白外加吐血。
对了!扶杳一下子坐起来。
如果能用香缓解他的病症,是不是就可以救出晏存舟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扶杳仅剩的一点点睡意荡然无存,她立刻起床,将自己关进小小制香室里,翻出一本泛黄的香册来,认认真真在里面找着。
扶杳制香的技艺全部来自季姨娘,这本册子也是姨娘给她的。
据姨娘自己说,她很小父母就不在了,只能每天去山上采药卖钱养活自己。有一次采药的时候碰到一个受伤的老爷爷,她用刚采的药给爷爷包扎止血,老爷爷就把这本册子给了她。说这是一本制香的奇书,里面的香方不仅气味丰富,且能缓解各种各样病症,只不过其中一些绝妙的方子需要的药引也十分奇特,很难找,他一个老头子估计这辈子也找不到了,不如交给她以后说不定能将这些香药都做出来,这些神奇方子也不至于在他手里失传。
季姨娘说她拿着这本册子一直没怎么用,里面要的材料要么太贵要么找不到,她一个穷丫头饭都吃不起哪里能捣鼓这些东西。后来到了扶家做妾,闲下来做了几次,没想到当时还小小的扶杳对这个特别感兴趣,她便索性把制香的技巧和这本册子都传给了她。
册子里总共有几百个香方,目前扶杳做出来的不过两三种而已,后面那些神神叨叨的方子,比如助益夫妻和睦的,增长内功的,驱邪的,甚至还有助人回魂的等等,她就随便看一眼就再也没翻过。首先这种药效太过无稽,看着像是开玩笑一样,再就是配方太离谱,别说找不到,有些听都没听说过。
好在前面一些方子是真的实用,宫里穆太妃缓解头疼的方子就是这上面的。这次为了自己的香药铺子开张,特意找了里面一种能美容养颜的方子,打算作为镇店之宝,配合其他普通香一起卖。
姨娘说过,带药效的方子一次不能暴露太多,免得引祸上身。扶杳很明白其中的道理,打算香药铺子每年只出一个药效方就够了。
找了许久,册子里面倒是有几个治疗咳血的方子,但每一个侧重点不同,有的是身体亏虚咳血,有的是肺部受损咳血,还有运功走火入魔吐血的,就是不知道商椴是哪一种,看来下次去得好好问问。
扶杳在制香室捣鼓了七八天,最后做出来一盒安神健体的篆香粉。她带上这个,加上之前做好的一些香,先去了一趟裴府。
自从婚礼之后,裴司介已经小半月没看见扶杳,心里非常记挂。
“你可算是来了,每次差人去请,都说你在忙,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忙了,难不成真想做那神捕,跑去探案了?”
扶杳把手里提的香晃了晃,“这不是忙着赚钱吗?清见哥哥呢?想问问他铺子寻得如何了。”
那天给裴少盛的眼神就是示意他抓紧时间找铺子,她现在已经把自己逼上绝路,要么就真的三个月救出晏存舟跟父亲,要么就跟姨娘和妹妹一起打包走人。
晏存舟要救出来是一定的,但父亲这件事真的一点把握没有,所以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赚钱,给姨娘和妹妹谋好退路。
裴司介上前拉着她坐下:“找你就是为了这事儿,我哥看上一间铺子,在荇水街芙蓉胭脂铺旁边,原本是个卖酒的小店,可最近胭脂铺新到一批香味特别重的香粉,将他家酒的香味都盖过去,这老板抗不过,就只好退了铺子换个地方。我哥说那铺子小小一间,又在胭脂铺旁边,租给你卖香正合适不过。”
扶杳眼睛都亮了,赶紧站起来:“那还等什么,咱们这就去看看吧!”
裴司介笑着:“别急,他今天就是去下定的,一次性要交一年的租银。”
扶杳一愣:“一年租银?可他还没找我拿钱呀,这一共要多少银子?”
裴司介笑笑:“银子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上次你给的那些香卖了不少银子,差得不多了。你现在要做的是抓紧时间多做些香药,别到时候开张什么都没有才笑死人。”
扶杳赶紧站了起来:“不行,咱们虽然关系好,但做生意的事情必须分清楚,租金是多少一分也不能少,我大不了卖一些延益香,怎么能让你们帮我填补呢?”
她知道裴家,虽然裴太傅有些名声在外,当年也是显赫一时的清流世家,但这个老太傅却不善经营,家里早就是个空壳子,一应开支用度都只靠着原先的老本和裴大人的俸禄。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却也经不住一大家子人这么坐吃山空。也就是去年,裴司介还跟她讨论过,家里该怎么开源节流才能多支撑几年。
当然,租铺子这点钱对她家来说根本不值一提,都不够诗会上一个小彩头,只是扶杳绝不想让自己最好的姐妹接济自己。
裴司介却不以为然道:“哪里就是白帮你了?你不是每年要分给我哥三成利润吗,就当我们投资。”
扶杳想了想:“那便五五分成吧,你不肯的话这铺子我就不租了。”
裴司介了解扶杳的脾气,不然这么区区一个铺子她早就送她了,便也不客气:“好,都依你!”
从裴府出来,扶杳带着她特制的香去找商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