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是锁链。
螣蛇活了一千多年,整整一千多年。
与他有关的因果越积越多,而连接着他身上的命线也随之越来越多。
当然,正常来讲,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因果,他们的命线也与他们有关的人相连。那代表着他们的过往,他们的现在,也是他们存在的凭证。
正如在嘉汉郡前,那位天人澹台博试图抹去苏长安的命线,一个人若是被抹去了这些东西,那他便不再被这个世界所认同,他的存在便会彻底被否定,彻彻底底的消失于这方天地间。
命线与因果是人存在的必要条件,就和性命、生机一个道理,当然相比于这些东西,命线与因果只是更加玄妙罢了。从理论上来讲,他并不能束缚任何人。
但天人们为了囚禁众生,为了避免他们当年谋权篡位的事情再次发生,于是他们改变了天道的规则,在命线之中添加了一种这世界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力量,那力量与因果之力融合,束缚着众生。
这也是为什么这后世的星殒并不能被称之为真正的星殒的原因。
他们被自己的因果所缚,想要抵达所谓的太上之境,便必须忘情成道。
螣蛇活了太久,他迟迟的不敢迈出那一步,亦不甘心就这般死去,于是他接触的人越来越多,身上的因果也越缠越密。到了如今,已经布满了他身躯。
之前的苏长安对此还尚无感觉,但此刻,在郭雀的秘法下,那些命线浮现,他看在眼中才觉可怕。
那些命线犹如锁链一般,将螣蛇巨大的身躯锁住,他想要冲破云霄,命线却将他拉扯。
所谓的天人囚禁众生,在这一刻,苏长安终于是有了深切的体会。
“长安!斩了这些命线!”郭雀忽的怒吼道,不知何时他的额头之上已然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汗迹,显然召唤出命线对于他的消耗是极大的。
“嗯!”苏长安狠狠的点了点头,那把九难刀被他握在了手中,他双眸之中寒芒一闪,身子便如离弦之箭一变直直的朝着天际飞去。
正如之前所言,命线是一个生灵组成的部分。
将之强行斩断,无疑会对人造成不可避免的伤痕,而最为显著的便是,当一个人的命线完全被斩断,他便会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但同时也可以斩断那些命线之中的束缚之力。
只要数量适当便不会威胁到命线主人的性命,而一旦螣蛇渡劫成功,那么丢失的因果也会随着螣蛇化龙成功,而重新生成。
这便是落无尘离开时交给郭雀的方法,可谓不成功便成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之计。
苏长安来到螣蛇的身下,看着螣蛇那正在与天雷对抗的巨大身躯,扬起了头:“前辈,长安得罪了!”
言罢,苏长安周身的气息瞬息磅礴了起来,他的眉心处一道太阳印记豁然浮现,他的身子一闪,手中长刀一声清鸣,刀芒乍现。
转眼便有数十道命线被他斩断。
“吼!”
螣蛇发出一声怒吼,修为到了他这种程度,虽然远不及真正的星殒,却也堪与太上比肩,命线的断裂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感觉得到。
本能的发出一声痛呼,但随即便有感受到那股冥冥之中束缚着他的东西在那时减弱了那么些许,他本已在天雷的轰击下耗尽气力的身躯也在这一刻凭空生出了几分气力。
“长安小子,干得好,再来!”他这般吼道,身子一震,周身的气势犹如潮水一般涌出。
再一次,他迎上了滚滚而来的天雷,朝着这宿命中劫难昂起了自己的脑袋。
苏长安看得真切,知晓这方法当真有用,当下也不再迟疑,周身灵力翻涌得愈发汹涌,手中长刀挥舞,一道道刀芒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出。
顿时,又有近百道命线在他的刀芒之下化作两段。
但这样的数量相对于那些密密麻麻的命线依然只是冰山一角。
时间开始推移。
约莫一个时辰的光景。
天雷还在咆哮,似乎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螣蛇的身子早已是血肉模糊,又焦黑一片,放眼望去那如小山一般的身躯再无一片尚好的皮肉,整个人看上去已然是狼狈不堪。
他周身的气息也早已不如之前那般凌冽强悍,甚至隐隐有了那么一丝萎靡,显然已经是到了强弩之末的边缘。
若不是这期间苏长安不断的斩断他的命线,让他凭空生出气力,他恐怕早已死在了这天雷之下,但饶是如此,他也是支撑到了极限。说到底,他还是远远低估了这化龙天劫的威力。
螣蛇暗暗感叹道,心中却悄然萌发了死志。
苏长安的动作也渐渐迟缓了下来,斩断命线并非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容易,否者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死于星辰阁敕令的星殒了。
他有些力竭,不过好在他修炼仙道,虽然无法动用仙道之力,但气息绵长,还不至于到那油尽灯枯的境地。可是他虽然还能坚持,但身下的郭雀却已然到了极限,唤出命线同样是一件极为消耗灵力的事情,他已经支撑了整整一个时辰,到如今早已是脸色苍白,面无血色。
苏长安将这样的情形看在眼里,心头暗暗焦急,他知道无论是郭雀还是螣蛇都不能再支持多久,似乎失败的结局已经在向他们招手。
苏长安不甘,他又勉力举起手中的刀,斩断了数道螣蛇的命线。
而就在这时,郭雀的身子忽的一震,那些命线顿时变得若隐若现,只是一转眼的功夫,郭雀的脸色一白,身子竟然便豁然倒下,而那些被他唤出的命线也随即烟消云散。
“师叔!”苏长安惊呼一声便要赶去查看郭雀的情况。
轰!
但就在这时,云端之上忽的响起一阵轰鸣。
苏长安赶忙转头看去,却见那黑压压的乌云之中紫色的雷电犹如沸腾的海水一般开始翻涌,且不断的朝着某一点汇集。
而那一点的中心正对着的螣蛇身子的七寸之处。
他心头一紧,知道最后一道天雷就要落下了。